珞熙請大師兄坐進屋內,卜笑兒並沒有燒水,此刻兩人連杯茶水也喝不上。


    屋內開著窗子,吹入淡淡的風,午時未到,屋內似乎有些冷。珞熙忽然站了起來,尷尬地笑道:“我去燒些水,你在這裏稍等一會兒。”大師兄緩緩點頭,目光卻一直在盯著珞熙。


    珞熙不安道:“謝謝大師兄昨天幫著我,其實我並沒有事情。”


    大師兄道:“嗯。”


    珞熙接著道:“大師兄喜歡喝什麽茶?”


    大師兄麵無表情道:“什麽都喜歡。”


    珞熙嘿嘿笑道:“其實我這裏隻有紅茶,幸好你什麽都喝。”


    大師兄道:“是。”


    珞熙道:“你的胃似乎不好?”


    大師兄道:“是。”


    他此刻還真是惜字如金,珞熙抽了口冷氣道:“茶水傷胃,那就少喝些。”


    大師兄道:“好。”


    珞熙背過身子,擦了擦額頭的汗水,隱隱覺得有些頭疼,與此人在一起簡直無話可說,卻又無法抽身離開,簡直比珍禽園的猴子還要難以溝通,猴子?珞熙忽然靈機一動,笑了一笑,轉過身子看著大師兄道:“大師兄,我一會兒還要去喂猴子……”


    大師兄臉色忽然變得有些難看,他沉聲道:“不是有人喂猴子麽?你跑過去湊什麽熱鬧?”


    珞熙見他終於恢複了往常模樣,笑道:“我喜歡猴子。”


    大師兄皺眉道:“恐怕不是這麽簡單,你對喂猴子的那小子究竟……”他一麵說話,一麵已走到珞熙麵前,忽然蹲在她身旁,深沉地看著她,目光如炬,嚇了珞熙一大跳。


    珞熙垂下頭道:“他,他是我的未婚夫君。”


    大師兄沉默了很久,一句話也未說。


    當珞熙再次抬起頭時,發覺他麵上滿是沉痛之色,忙笑道:“雖然,我們認識的時間很短,但是他對我很好,我能嫁給這樣一個男子,已經非常知足了。”


    大師兄似有些沉不住氣了,沉聲道:“才短短半月的時間,你如何了解那個男人?”


    珞熙囁嚅道:“因為,他人很老實,也很體貼我。”


    大師兄忍不住道:“什麽是老實?你小小年紀如何懂得男人?絕不可以這麽草率行事!”


    珞熙抿著嘴唇,不知道說些什麽好,因為她心中已感到陣陣不妙。


    這男人總是處處針對著她的婚事,難道對她有意思?


    大師兄忽然站起身道:“珍禽園的弟子身份卑微,每月隻有五兩月銀,男人若是沒有錢,怎麽能養活妻兒老小。而你這個年紀的姑娘正是需要用銀子的時候,首飾暫且不說,身上總要有幾件像樣的衣物。”他看著珞熙的服飾,她身上穿著逍遙山莊最普通的衣裳,半個月幾乎沒有換過。


    她吐了吐舌頭,沒想到上官鳳瑾的月銀比她的還低。


    珞熙道:“這道理我自然明白。”


    大師兄皺皺眉頭,眼中閃過一絲慍色:“你還年輕,千萬不要被他的外表給騙了,殊不知男人是一種很殘忍的動物!”珞熙聞言忽然想笑,似記得上官鳳瑾曾經也這麽說過,難道這就是逍遙山莊的明理名言?大師兄走到門前,臉色陰沉沉的,猛然回頭道:“我要先走了,明天我會去找你。”


    珞熙忙站起身道:“大師兄不喝茶麽?”


    大師兄深深看了她一眼,低聲道:“不喝了,我現在要去珍禽園,找那個養猴子的。”


    珞熙抽了一口冷氣,驚道:“你去找他?找他做什麽?”


    大師兄冷冷道:“我要查清楚他的底子,了解清楚他的過去,否則你絕不能嫁給他。”他的口氣非常堅決,仿佛珞熙的婚姻大事若是不經過他的同意,這輩子休養嫁得出去。


    珞熙擦了擦額頭的冷汗,他竟然與上官鳳瑾作對,恐怕隻會對他不利。


    她心想上官鳳瑾絕不會把此事放在心上,他隻會去碰一鼻子灰,慌忙道:“謝謝大師兄的好意,李鳳他是個好人,就……就不勞您操心了。”


    大師兄回頭道:“他叫李鳳是吧,好!我很快就可以查出來。”


    珞熙伸出手想阻攔他,還沒有說話,他已打開屋門揚長而去,隻聽到門被風吹得“哐當”一聲,珞熙不禁渾身打了個寒噤。


    ……


    珞熙給卜笑兒留了張字條,告知她自己這幾日住在別處。


    匆匆忙忙地收拾了幾件衣物,就跑向楚逸容的院子,如今,楚逸容一個人在等她,而上官鳳瑾已離開了此處,珞熙心想大師兄肯定會遇到上官鳳瑾,這兩人不知道會發生什麽事情?但願什麽也不要發生的好。雖然她心裏暗暗著急,此時楚逸容並沒有給她多餘的時間。


    珞熙摘掉麵具,背對著他道:“你難道不能出去回避一下?”


    楚逸容道:“我為何要回避?”


    珞熙道:“我要換件體麵的衣服。”


    楚逸容道:“你不要磨蹭,這樣子就已可以。”


    珞熙道:“我穿成如此模樣,豈不是給你臉上抹黑?”


    楚逸容聲色不動,緩緩道:“無妨,師傅他並不喜歡花裏胡哨的女人,而我也不需要你給我臉上貼金,我們不過是對假夫妻而已。”


    珞熙道:“可是,我這副模樣哪裏像個公主?”


    楚逸容冷冷道:“你本就不像個公主……”他眉頭緊緊蹙起,心中矛盾極了,不知道自己為何總是要與她作對,大概這樣能引起她的注意,隻是他自己也不明白為何想得到她的注意。當他看到她眼裏隻有別人的時候,心裏竟很不舒服,就算不是真正的夫妻,他也無法忍受,隻因他也是個男人。


    珞熙再也忍不住跳了起來,變色道:“姓楚的,我到底哪裏招惹你了?你有找碴的時間,還不如快些出去,否則,我早就把衣服換好了。”


    楚逸容一言不發地離開了臥房,珞熙換上了一套粉紅色的衣裙,她過去很少穿這種顏色的衣物,隻是她的心情與過去大不同了,雪白肌膚被粉色衣衫襯托得更加柔媚,本就美豔無雙的臉龐,卻因為愛情的滋潤,散發出動人的光芒,令人心動不已。


    楚逸容再次看見她的時候,目光竟已挪不開了。


    珞熙仿佛毫不在意他失神的模樣,淡淡笑道:“其實我也不想打扮成如此模樣,隻是害怕女帝的眼線跟隨而來,所以這副模樣豈不是毫無紕漏?”


    楚逸容怔了怔,慢慢走到珞熙身旁,緩緩道:“你說得有道理,那些人大概已經在監視我們了,所以在外麵我們就要像對真正的夫妻一般,這樣也能早日擺脫他們的束縛。”


    珞熙道:“你和玲瓏難道沒有外出過?”


    楚逸容道:“從未。”


    珞熙道:“那麽外人麵前,我們如何配合?”


    楚逸容道:“你與上官鳳瑾如何,我們就如何。”


    珞熙臉色微沉,遲疑道:“我盡力而為。”


    後山,人煙稀少之處。


    逍遙無痕的房間離禁地不遠,門口有一個大大的池塘,周圍種滿各種花朵,池塘中沒有魚,隻有花朵的香氣在空氣中流動,芬芳怡人,兩人剛走到門口的時候,珞熙並沒有任何戒備。


    楚逸容忽然道:“我們現在要小心,掌門的房屋周圍布了七星陣。”


    珞熙怔了怔道:“這裏有七星陣?”


    房屋的門大開著,楚逸容走在前方,珞熙緊緊尾隨在他身後。


    兩人一同踏入草坪內,突然間,珞熙踩到一根細細的金屬絲,上麵掛著漂亮的鈴鐺,一瞬間鈴聲大作,與風吹動的鈴聲不同,緊接著八枝暗器挾著勁風,從八處方向射向他們。


    珞熙想逃走,但她並不知道向哪裏逃,感覺像是被包圍了一樣。


    楚逸容臉色一變,伸手攬住她的腰,縱身跳向空中。


    他落在樹上,樹枝很粗,看上去非常結實,在高處有種縱覽大局的感覺。


    珞熙仔細看著,草地上的細線橫縱交錯,在陽光下閃著白光。


    她忍不住道:“掌門的屋子周圍為何要布陣?萬一來些小動物,豈不死得冤枉?”


    楚逸容道:“你仔細看好。”


    珞熙道:“什麽?”


    楚逸容向下方一指,隻見一隻灰色的兔子躥了過來,眼見離細線越來越近,珞熙抽了一口冷氣,卻見它縱身躍了過去,身影十分靈活。動物可以看到眼前的危險,而人卻注意不到腳下的危險。


    楚逸容忽然發現自己的手依然攬在珞熙的腰間,剛要收手,但見樹上就有白色網落下來。


    網上都是尖刺,若是落在人的身上,定會刺得頭破血流。


    忽然樹枝斷了,此刻他們完全沒有借力之處,楚逸容的身子已無法再躍起,看來已躲不過去了,珞熙忽然用手按住他的肩頭,身子一轉,用力踢了白色網一腳,稍微變了方向。


    就算落下來,至少也會挨一下,也許是很多下。


    卻不會傷得太重,誰知楚逸容一把捉住她的手,用力一甩,珞熙的身子落入了花叢中,他踩住了落下的樹枝,用力一踢,樹枝直直衝向落下的白網,飛得很遠。


    珞熙落下後卻又觸動了金屬細線,楚逸容的身子落在她身前,緊緊抱住她。


    兩個人一起滾了好幾圈,躲避開所有的暗器,在另一根金屬細線的一寸前停了下來。


    楚逸容並沒有使出什麽奇詭的招式,他的身子就像會自然做出反應一樣,每一個動作都很自然,全不經過頭腦的思考,所有的動作仿佛是一氣嗬成的。


    隻是珞熙的身子會不受控製地晃動,所以他緊緊抱住她,就是安全後也不肯放手,生怕再有難以預料的危險發生。


    珞熙呼吸急促,驚魂未定,睜著美麗的雙眼,抓著他的衣襟已忘了放開。


    兩人身子緊緊貼在一起,完全可以感受到對方的心跳。


    突然聽一人喝道:“好身手!”


    這聲音立刻喚醒了兩人,珞熙慌忙從楚逸容身上坐了起來。


    楚逸容也慢慢起身,臉上毫無表情,整了整衣衫,看向屋內道:“楚逸容見過掌門。”


    花園立刻又恢複成普通的花園,綠草茵茵,寧靜如畫,隻有花香在風中飄動。


    一個人已從屋內走了出來,他穿著寬大的袍子,步履蹣跚。


    珞熙看到他的時候,立刻大吃一驚,指著他道:“你,你……就是逍遙無痕?”


    那人緩緩道:“我就是逍遙無痕,有什麽不對?”


    他肮髒的手指在身上撓了撓,花白的頭發在風中亂舞。


    珞熙驚訝得說不出話來,誰能想得到,逍遙無痕竟然是夥房中劈柴的老頭,而且受盡了本派弟子的白眼,被人呼來喝去,上次險些被人啐了一口在臉上,此人如何會是逍遙無痕?


    但她轉念一想,此人可以隨意出入禁地,做事情非常奇異,自然不會是普通人。


    若是那些曾經欺負過他的弟子,知道他就是本派掌門,一定會後悔莫及。


    珞熙走上前,湊到他麵前道:“果然是真人不露相,難道這就是您的真實模樣?”


    楚逸容上前拉開她道:“公主不得無理。”


    逍遙無痕卻擺手道:“無妨,無妨,你的夫人我曾經見過幾麵,隻是她平時易了容,而且是十三最近研究出來的修顏膏,可見她的身份來曆很不尋常,沒想到原來是公主。”


    珞熙笑道:“原來你也認出我來了?”


    逍遙無痕道:“像這種氣質的女人,十萬人裏麵也沒有一個,我怎麽會不記得!”


    珞熙稀奇道:“什麽氣質?”


    逍遙無痕找了塊石頭坐下來,笑道:“善良的氣質,聰明的氣質,難怪上官鳳瑾對你念念不忘,若是我能年輕上四十歲,也會追求你的,隻怕上官鳳瑾會多個強力的對手……楚逸容的眼光可是遠遠不及他的,你們不如也坐下來,我們慢慢說。”


    珞熙立刻一屁股坐在地上,楚逸容皺了皺眉頭,也隻好坐了下來。


    楚逸容道:“掌門知道上官鳳瑾與她的關係?”


    逍遙無痕垂著雙手道:“怎麽會不知道?上官鳳瑾這些年來替我做了不少事情,他在江湖上的成就甚至已經超過我許多,可是依然跑回朝廷,成為當今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鳳瑾君,自然是心裏放不下公主,否則他早就是這個山莊的新任莊主了。”


    珞熙聽得心裏“怦怦”亂跳,他對自己的心意,沒想到竟是如此深厚。


    她想起昨夜的纏綿,想到他身下溫柔的動作,身心仿佛都化成水去。


    楚逸容冷漠的臉已變了顏色,冰冷道:“原來你已見過她,也知道事情的原委,看來我沒必要帶她過來……我隻是多此一舉……”


    逍遙無痕笑了笑,道:“你先沉住氣,我問你,你是上官鳳瑾的好友,而我是上官鳳瑾的兄弟,我們都是他重要的人,而他的女人我遲早都要見,雖然這次名義是你的夫人,你們夫妻來拜見我這個掌門,不過都是表演給外人看的,怎麽算是多此一舉,對不對?”


    楚逸容搖頭道:“我不知道?”


    逍遙無痕問道:“你現在知道什麽?”


    楚逸容道:“我隻知道自己被夾在中間很多餘,我也已經厭倦了朝廷名利場,厭倦了阿諛我詐,可是我和她的關係實在令人痛苦,我覺得自己被束縛住了……有時候我很想一走了之。”


    逍遙無痕道:“你果真如此痛苦?”


    楚逸容點點頭,一句話也不說。


    珞熙知道楚逸容此人心高氣傲,經曆了指婚事件,不免對人生心灰意冷。


    雖然他對自己態度不佳,卻不知他竟然如此痛苦,卻情有可原。


    心裏忽然對他產生了愧疚之意。


    逍遙無痕凝視他道:“那麽,你為什麽沒有走?”


    楚逸容歎道:“因為我隻有上官鳳瑾這個朋友,朋友的事情比我的任何事情都要重要,我怎能置他於不顧,還有我的家族會因為我的行為而蒙受災難,所以,我必須要擔起責任來!”


    逍遙無痕道:“你不後悔?”


    楚逸容道:“我不後悔!”


    逍遙無痕的笑容漸漸開朗,道:“很好,你終於是個男人了,上官鳳瑾果然沒有看錯你!”


    男人,這是逍遙無痕對人最大的稱讚,試問這世上有幾個頂天立地的男人?


    楚逸容聞言,慢慢抬起頭來,眼中再次露出欣喜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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