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當珞熙醒來時,發現身旁的男子已不見了蹤影。


    珞熙把手探到他的被裏,似乎還有些溫度,她抿唇一笑,知道他還在,忙從被子裏麵爬了起來,穿起衣物,用修顏膏遮蓋住脖頸的紅痕。剛走了幾步就看到院子裏似乎有些不同尋常,看到幾個人來到院子裏,那裝束似乎是很有派頭之人,穿得卻不是本國的裝束。


    隻是,他們臉上並沒有胡須,眼珠很黑,牙齒很白,皮膚黝黑,就是在烈日下暴曬幾日,也不可能麵如炭色。珞熙活了將近快二十年,卻從來也沒有見過這麽黑的人,何況同時看到好幾個。


    忽然,那幾人跪在睡眼惺忪的蘇紅英麵前,口裏說著嘰裏咕嚕的話語。


    珞熙默然了很久,睫毛閃了閃。連忙走到上官鳳瑾身旁,小聲道:“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情?”


    上官鳳瑾淡淡一笑,告訴珞熙事情的原委,原來這些人都是來自東臨國的宦官,順著水路而來,宣讀了先帝的遺詔,蘇紅英被封為“臨淄王”,賜宅賜地,即日起就不再是普通的平民了。


    珞熙睫毛飛快揚了起來,心中替他感到非常高興,這一天終於來臨,如今,蘇紅英總算是要結束這種流離失所的生活了。


    緊接著,一輛馬車停在院外,車後拉載幾口箱子,上麵蓋著紅色的布。


    那幾人又對對蘇紅英說了幾句,珞熙眨了眨眼睛,上官鳳瑾道:“看來賞賜這麽快就到了!”


    蘇紅英與珞熙同時瞪大了眼睛,還沒有等他們把物品卸下來,已跑過去翻看起來。


    珞熙掀起紅布,映入眼中的竟然是三口小巧的棺材。


    珞熙倒退了幾步,抽了一口冷氣,道:“這是……這是……”


    幾位宦官也驚了一跳,不可置信地跑了過去。


    誰知,蘇紅英竟然高興得拍起手來,道:“這禮物究竟是誰送來的?升官發財,真是好東西!”


    宦官擦著冷汗道:“這,這,我也不知道,路上明明是三口箱子,怎麽變成了棺材?”


    事實上,假如他們沒有到夏璣國來,就算他再活幾百年,再當幾輩子宦官,也看不見這麽箱子被換成棺材的事情。而箱子裏麵都是賞賜的物品,若是少了一件,他們的腦袋就要搬家,雖然他們皮膚黝黑,臉色若是變起來,也顯得很難看,蘇紅英聳聳肩,笑笑,竟然安慰他們道:“無妨,無妨。”


    宦官們全部跪在地上,一動也不動。


    珞熙繞著棺材走了兩圈,發現這棺材並不大,至少可以放得下一個半大的孩子,周圍釘滿了長長的釘子,忽然,珞熙上前用掌劈開棺材的蓋子,棺材裏沒有死人,但也不是空的。


    棺材裏麵滿滿都是金銀珠寶,珞熙用手拿起一錠銀子,用牙咬了咬,點了點頭,看來物品並沒有被盜走,隻是把箱子換掉了而已。她翩然轉身,麵對著眾人,揚起眉毛,拍了拍手上的灰塵,笑道:“大家把箱子都送進去,裏麵好多寶貝哩。”


    宦官們立刻抬起頭來,目露欣喜的神情。


    蘇紅英正在向她招手道:“這些寶貝要好好清點一番,我總不能放在院子裏吧?”


    珞熙笑道:“人家送來的東西自然有禮單,我讓他們送進倉庫裏,你坐著慢慢盤點。”


    上官鳳瑾緩緩道:“如果,蘇兄不喜歡這三口棺材,我可以派人幫你處理了,再給你搬幾個箱子過來。”


    蘇紅英搖搖頭,笑道:“棺材也是錢買的,既然是別人送的,我就留著好了。”


    珞熙不禁怔了怔,道:“這麽小的棺材留著做什麽?”


    蘇紅英道:“這個你就不懂了,死人用的東西一般都是最好的,這棺材可是冬暖夏涼的,不信你可以睡在裏麵試試!”


    珞熙挑起眉毛,惱怒地跺跺腳,毛骨悚然道:“好受不了你,我才不要睡在裏麵。”


    蘇紅英坦率地瞪大眼睛:“人遲早都要睡在裏麵,現在習慣下也好!還裏還有兩口棺材呢,不如送給你和上官兄弟,一人一個,如何?”


    上官鳳瑾笑道:“這個棺材實在太小,就是個死人,也要分屍了,才能躺得進去。”


    蘇紅英道:“可以蜷起身子,躺在裏麵。”


    珞熙啐道:“你快些住口,三口棺材留著釘成一張床好了,都這麽有錢了,還要計較這些。”


    蘇紅英摸著鼻子,眼中閃過尷尬和得意混合起來的複雜表情,道:“不錯,我也算是有錢人了,今天我要請你們吃飯,去京城最豪華的酒樓裏麵,我也要把它包下來。”


    看來蘇紅英算是苦盡甘來了,他請客的地方正是京城中最豪華的酒樓,四麵環水,天空水波一碧如洗,九曲橋欄也是鮮紅的,玲瓏與小武也一同被他叫了過來。


    酒筵擺在那日世族夫人吃飯的樓閣中,也選了最高一層,珞熙坐在裏麵,小心翼翼把珍珠羅的紗窗高高支起,簾子被風吹得四處飄蕩,風中帶著初開菊花的清香,掐指一算,如今已經是十一月了。


    雖然每人都點了四五道菜,卻遠遠不及她們那麽大的排場。


    五六個小廝一同端菜過來,腳步聲由遠及近,由近及遠,倒是非常熱鬧。


    蘇紅英眯起眼睛,領略著這種豪富之處特有的空闊和芬芳,畢竟他很少到這種地方來。


    短短的時間,桌子上擺滿了最昂貴的食物。


    上官鳳瑾忽然道:“蘇兄如此波瀾不驚,大概知道那送棺材的人是誰?”


    蘇紅英道:“肯定是我的大哥。”


    珞熙驚訝道:“質子?為何會送棺材給你?”


    蘇紅英道:“他想提醒我,不要忘記了仇恨,否則就是死路一條。”


    珞熙皺眉道:“你莫要理他,他是個瘋子。”


    蘇紅英黯然一笑,不再說話。


    上官鳳瑾靜靜打量他道:“蘇兄這次請我們來,似乎胸有成竹,你究竟有何打算?”


    蘇紅英表情認真道:“我要走了。”


    珞熙一怔,臉上的陽光倏然消失了一半,笑容就被一陣烏雲所遮蓋了。她很快地、直率地表示了她的失望和惆悵,忍不住道“你要走哪裏?”


    蘇紅英淡淡一笑,這笑容將臉上他的落寞掃走了一半:“我要回東臨國去了,已經在這裏打擾了很久,畢竟這裏不是我的家。”珞熙望著蘇紅英的麵容,心裏泛起一陣濃濃的不舍之意,隻因她發現自己的生活中,實在少不了這個好朋友,如今他要走了,忽然覺得心裏空落落的。


    珞熙暗中歎了口氣,有些生氣的噘起嘴道:“你準備什麽時候走?”


    蘇紅英道:“很快!”


    珞熙道:“有多快?”


    蘇紅英沉默了半晌,忽然一笑,道:“此刻飯菜已上好了,我們為何不先去喝一杯再說?”


    蘇紅英端起了酒杯,他並不像北鬆四霸那麽嗜酒,他也一向很少喝酒的,隻有心情特別高興時,或者特別悲傷時才會喝酒。今天是個例外,也不知道今天他是特別高興,還是特別難過。他臉上似乎看不出任何心事來。珞熙隻好接過酒杯,輕輕抿了一口,隨手把杯子甩到了一旁。


    屋內靜了半晌,玲瓏忽然道:“想不到蘇公子這麽快就要回東臨國了,其實我和小武商量過的,覺得東臨國非常適合生養孩子,我們也準備去那裏定居呢!”


    蘇紅英道:“難道,你們要和我一起回去?”


    玲瓏道:“正有此意。”


    珞熙聞言拍案而起,怒道:“我怎麽不知道?你們究竟何時決定的?”


    玲瓏低著頭道:“我們……小武受傷之後,覺得還是回去好,畢竟那個女瘋子隨質子留在此處,我們也不想見到她,何況……小武也舍不得蘇公子的!”


    珞熙牙齒咬得格格作響:“好,好!你們都要走麽?連你也要離開我?”


    玲瓏唯唯諾諾道:“公主已經嫁人了,上官莊主……人這麽好,我才放心離開你的。”


    小武也接嘴道:“不錯,所以玲瓏才放心過去的。”


    蘇紅英道:“嫁出去的姑娘,潑出去的水,你們都已經嫁人了。”


    珞熙忽然像從夢中驚醒過來一般,用手掠了掠零亂的頭發,她也知道嫁出去的姑娘,就像潑出去的水,如今玲瓏也有了個好歸宿,她心裏應該高興才對,為何會感到很難受?蘇紅英要走了,玲瓏也走了,她的好朋友統統不在身旁,這變故來得好快,她鼻子一酸,眼淚差點兒流了出來。


    上官鳳瑾背負著雙手,緩緩道:“他們說的對,有我陪著你,難道不開心?”


    珞熙垂著頭道:“當然開心。”


    上官鳳瑾道:“天下無不散的宴席!”


    珞熙抿著嘴道:“我知道。”


    上官鳳瑾道:“所以你不要哭了。”


    珞熙咬了咬牙,低聲道:“我哪裏哭了?”


    上官鳳瑾道:“你的心在哭,我能感覺到……你很難過,你常常這樣子。”


    珞熙的神情緩緩冷靜了下來,她抬起頭,凝注著上官鳳瑾的臉,過了半晌,她緩緩道:“你看,我已不是孩子了,所以我沒有哭出來。”


    上官鳳瑾淡淡一笑,摸了摸她的腦袋,道:“吃飯吧!”同時把菜夾入她的碗裏。


    飯菜燒得的確不差,隻不過珞熙吃到口中絲毫沒有滋味,她是如此,蘇紅英又何嚐不是如此。


    他凝視了珞熙很長時間,直到感覺出上官鳳瑾冰冷的目光,這才轉過頭去。


    滿月,賞燈節,每逢佳節倍思親。


    寒風陣陣,落葉楓紅滿地,千裏內一片蕭索,隻有皇宮的紅色院牆內,傳出樂器的聲音。


    寬敞的青石道路上,寶滿雕車香滿路。車夫披著裘衣,夜風刺骨,他雙手縮在衣袖中,將馬韁係在轡頭上麵,所去的方向,卻是皇宮西麵的側門。


    西宮園內,千簷百宇,太監宮女手提燈籠,穿門入院。


    賞燈節是皇族最重視的節日,世族有頭有臉的人物都出現在宮中,有人攜著兒女前來展示才藝,賽歌舞,賽詩畫,趁此機會比試一番。


    四周擺放著各式各樣的點心與水果,甚至宮人把烤爐搬入院內。


    一旁放著美酒佳釀,另一旁放著奶茶。


    塞外風情,寒冷的天氣吃上炙熱的燒烤,這正是女帝最喜歡的一種請客方式,顯得主人不但細心周到,而且很懂得男客女客不同的心思。


    隻有一事令眾人生疑,公主出閣後,應與駙馬參加這個賞燈會,就如同回到娘家一般。


    可是直到現在,駙馬與公主也沒有過來,眾人雖然不著急,卻也不免有點奇怪。


    暮春園裏的燈並不多,中央擺著一顆夜明珠,四壁也都懸著明珠,燈光映著珠光,璀璨的光芒,映得周圍亮如仙境,眾人覺得說不出的舒服。


    賓客上首坐著四位威嚴的男子,身著華服,正是當今夏璣國的四位王爺。他們身旁還有另外兩位陪客,一位是世家的上官大人,正是上官鳳瑾的父親,而另一個是楚大人,正是當今駙馬的父親。


    而夫人們就坐在女眷當中,打扮得富麗華貴,姿色絲毫不遜色給周圍二八年華的女子。


    在場的少女哪個不是千金小姐,哪個不是被人寵壞了的嬌娥,各個心比天高。


    她們的目光一直盯著人群中的年輕男子,希望能覓得金龜婿,盡管上官鳳瑾俊美無比,可惜已經不是她們的終身大事能考慮的對象,忽然她們眼睛一亮,隻見陸雲謙與三個公子一起走了進來,她們知道陸雲謙不是那種徒有盛名的人,是值得托付終身的男子,他的確有值得狂傲的資本。可惜他目不斜視,神情高貴不可逼視,令姑娘們唏噓不已。


    忽然幾個女子又發現一個穿著白衣的美男子,悄然出現在暮春園內,頓時瞪直了眼睛,此人容貌雖然很豔麗,卻又不失男子氣概,氣宇軒昂,實在是個不錯的男人。


    楚家千金拉著楚夫人道:“快看看,這個男人比大哥還要俊美。”


    楚夫人也看了此人一眼,咳道:“你大哥如今可是駙馬,身份可是比尋常男子高貴了許多。”


    楚大千金道:“也對,可是大哥和大嫂怎麽還不見來?”


    楚夫人道:“你懂什麽,架子越大,來得自然越晚……”


    哪知她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聽見有人大聲喊道:“公主駕到——”


    眾人全部伸長了脖子,準備一睹公主的芳容。


    隻見兩個穿著宮女衣服的丫鬟,手裏捧著花籃,四處灑著花瓣,花香撲鼻,秋季除了菊花,哪裏還有什麽新鮮的花朵,忽然,幾朵花瓣落在少女們的身上,居然是絹花製成的,上麵竟是胭脂坊的脂粉味道,惹得她們不停得打噴嚏。後麵兩個垂髫小丫鬟,捧著卷紅毯,慢慢俯下身子,展開紅毯鋪於地上,竟拉了好幾丈遠,隻見一個女子披著白紗,挪著蓮步而來。


    眾女子雙手抱在胸前,全部瞪大眼睛,一副不知所以然的模樣。


    北鬆四霸眼睛睜得更大,也從沒有見過珞熙如此搞怪過,這究竟是唱得哪一出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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