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逸夫握住郭鴻澤的手晃了晃,笑著說:“有你書記在,我哪裏敢視察?剛送走了省國資委的幾個領導,就看到了你書記大人了,最近怎麽樣,血壓還穩定吧?”


    “還好,感謝唐市長關心啊。”郭鴻澤客氣地說:“市委黨校下午宣傳幹部培訓班要開辦,非要讓我去看看準備情況,這不,看完了就被他們扣住了。”


    唐逸夫看了一眼身後的黃如山,說:“如山,你忙去吧,我跟郭書記說幾句話。”


    黃如山以及市委黨校的一幹人等紛紛向他們打了一聲招呼,就離去了。


    郭鴻澤說:“到房間裏去說,還是在花園裏說?”


    唐逸夫說:“外麵空氣好,就在花園裏走走吧。”說著,掏出煙,給了郭鴻澤一支,自己也點了一支。


    青苑賓館的花園修得不錯,有山有水,隻不過山是假山,水是自來水。不過樹木花草卻是真的,輕風一吹,倒也涼爽。


    他們倆踏著碎石小路,來到綠樹成蔭的陰涼處,唐逸夫說:“最近這幾天青原市的新聞屢屢上了省台和省報,鴻澤兄的宣傳工作抓得很到位啊。”


    郭鴻澤暗暗冷笑,心裏就明白了幾分。既然唐逸夫不說透,他也樂得裝糊塗,便解釋說:“嗬嗬,逸夫啊,你這是笑話老哥呢。宣傳方麵的工作有了點起色,還不是得益於你們政府工作取得了巨大的成績,獲得了省領導的高度評價嘛。”


    “哈哈,”唐逸夫笑著說:“老哥啊,說句沒覺悟的話,我們都是在替別人做嫁衣了。”


    郭鴻澤也哈哈大笑著說:“朱書記都成了陪襯,我們哥倆又算得上什麽呢?”


    唐逸夫突然收起了笑容,認真地說出了一番話,頓時令郭鴻澤頭皮發緊了。


    唐逸夫說:“是啊!有人搬梯子要摘桃子,我們也沒辦法。但是,把朱書記也拿來當墊腳石,我覺得就太不應該了。”


    郭鴻澤一聽,頭皮發緊,他聽出唐逸夫話中有話,就問:“逸夫,你莫非聽到了什麽?”


    唐逸夫四周瞅了瞅,才壓低聲音說:“我聽說,那天的匯報材料楚天舒做了手腳,他準備了兩份材料,隻交給了朱書記一份。”


    郭鴻澤暗自吸了一口涼氣,說:“還有這種事?這不是故意讓朱書記難看嗎?”


    “可不是嗎?”唐逸夫說:“老哥,我這也是聽說的,到底是不是這麽回事,也沒太大的把握。不過,楚天舒的兩份材料都是通過蘇幽雨的郵箱發過來的,信息辦的人一查就清楚了。”


    不料郭鴻澤聽了,卻是暗自冷笑。


    唐逸夫知道市信息辦副主任趙永昌是郭鴻澤的心腹,也知道他對伊海濤出盡了風頭心裏不太爽,所以才故意這麽把話說給郭鴻澤聽。


    混跡官場幾十年的郭鴻澤豈能不清楚唐逸夫的意圖,他是想通過自己去把這事查實了,然後再過話給朱敏文,完全是想把自己當槍使。


    “這種事情,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郭鴻澤笑笑,說:“不過,老弟啊,朱書記都不計較,我們何苦生那份閑氣呢?我跟你們不一樣了,這把年紀了,保重身體才是第一位的囉。”


    唐逸夫點了點頭,用無限感慨的口氣說:“是啊……書記們都有好涵養,我要向你們學習。”


    郭鴻澤說:“哪裏,哪裏,逸夫,我老了,無所謂了,你還年輕,值得搏一把呀。”


    見郭鴻澤不肯上鉤,唐逸夫咬咬牙,說:“鴻澤兄,你是我老哥,在你這個真人麵前我也不說假話,混了這麽多年了,機會麵前誰不想搏一把呢,隻可惜,獨木難支啊。”


    唐逸夫把話已經說到了這個地步,郭鴻澤卻還是不做聲,裝著在看一旁的一盆開得極其豔麗的月季花。


    唐逸夫瞟了他一眼,輕歎了一聲,說:“唉,青原就要成為外來戶的天下囉。算了,到時候換個地方混吧,免得受這份窩囊氣。”


    這話就戳到了郭鴻澤的痛處,唐逸夫還年輕,上麵又有人,換個地方發展是不會有什麽問題的,例如,到樂騰市去當個市長書記,級別雖然沒提,但也是黨政一把手,說不定哪天樂騰一升格,同樣可以做到正地市級。


    郭鴻澤就不同了,換屆之後副書記當不成,隻能到政協去混日子,如果青原真成了伊海濤的天下,肯定要大量啟用像王少磊、楚天舒這樣的新人,培植他自己的嫡係勢力,那郭鴻澤的革命晚年就必然會比較憋屈。


    話不投機半句多。


    唐逸夫說,郭書記,下午還要忙工作,你我都休息會兒吧。


    臨分手時,郭鴻澤假裝像突然想起了什麽似的,說:“逸夫,政協的陳主席幹不滿一屆了吧?”


    唐逸夫停住了腳步,想了想,說:“嗯,陳主席到點還有幾年,要幹滿一屆好像也隻差幾個月吧。”


    按照政協陳主席的年齡,再幹一屆也說得過去,畢竟隻延長幾個月,當然,如果以他年齡幹不滿一屆為理由,提前退居二線也不為過。


    也就是說,陳主席明年換屆退不退下去在兩可之間,具體怎麽安排,省裏多半會聽青原市黨政主要領導的意見。


    據傳,明年換屆,朱敏文的意思是安排郭鴻澤去政協,等著下一屆接陳主席的班。


    郭鴻澤突然問這個話,唐逸夫明白了,他提前盯上了政協主席的位子,言外之意非常清楚:互助合作,我幫你去搞伊海濤,你幫我謀取政協主席的位子。


    有些話點到為止。


    郭鴻澤掐滅了手裏的煙頭,說:“逸夫,匯報材料的事我讓趙永昌他們去查查看,如果楚天舒真有陽奉陰違的行為,我會向朱書記反映的。”


    唐逸夫也把煙頭扔在地上,用腳碾碎了,說:“鴻澤兄,謝謝了,下一步政協的安排如果有機會我也會向朱書記提提建議的。”


    郭鴻澤笑道:“嗬嗬,彼此彼此!”


    兩人分手後,郭鴻澤回到了辦公室,坐在大班椅上,他的心裏一直很糾結,這糾結不是因為要不要幫唐逸夫,唐逸夫與伊海濤競爭市長一職早在他的預料之中,使他感到意外的是伊海濤居然指使楚天舒幹出了陽奉陰違的事。


    雖然暫時還沒有得到證實,但從唐逸夫說得那麽肯定的態度來看,多半是真實情況,可問題是,南延平在考察調研期間,專門安排與朱敏文和伊海濤分別談了話,這個時候去得罪伊海濤是不是值得?


    正常情況下,到了這個時候,朱敏文應該可以明確對伊海濤的支持,但是,他並沒有這麽做,這一方麵說明他對伊海濤有成見,另一方麵,他對唐逸夫還抱有信心。


    郭鴻澤也早就聽說過,唐逸夫上麵有人,省裏沒有明確伊海濤主持政府工作就是一個明顯的證據。


    平心而論,郭鴻澤覺得伊海濤有能力,也有水平,為人倒也謙遜和藹,隻是太過書生氣,不懂得官場的爾虞我詐和陰謀詭計,雖然通過南延平的考察調研獲得了一些輿論上的支持,但最終能不能鬥得過唐逸夫,還真不好說。


    以郭鴻澤對唐逸夫的了解,這個人很有野心,也很有心計,更很有手段,他一直覬覦市長的位子,如果他真要出手,製造出一些事端來擠走伊海濤然後取而代之,並非沒有可能!


    世事難料,人心叵測,不得不防啊!


    郭鴻澤當然不甘心給唐逸夫當槍使,扳倒了伊海濤,唐逸夫上了位,如果他到時候翻臉不認賬,或者根本就沒扳動伊海濤,那自己豈不是做了一件損人不利已的大傻事,那也就太弱智了。


    思來想去,郭鴻澤突然有了主意,楚天舒搞了兩份匯報材料這件事還是有利用價值的,如果能激起唐逸夫與伊海濤之間的內訌,說不定自己就可以坐收漁利呢。


    想到這,郭鴻澤立即給趙永昌打電話,讓他通過內網查一下蘇幽雨的郵箱,看看她前幾天接收過楚天舒的郵件有哪些內容。


    市委市政府機關工作人員,都用的是統一的OA辦公係統,由信息辦負責管理和維護,要察看某個人的郵箱來往信息易如反掌。


    很快趙永昌就給郭鴻澤回了話,果然查到了蘇幽雨那天一大早收到了楚天舒的郵件中有兩個附件,分別是匯報材料和匯總資料。


    郭鴻澤讓趙永昌下載出來,打印一份送過來。


    幾分鍾之後,兩份材料就擺到了郭鴻澤麵前。


    把趙永昌打發走,郭鴻澤一看匯總資料的內容,頓時就明白了。


    楚天舒是真花了工夫和心思,將南延平近期講話和報告中的精華內容和關鍵詞都提煉出來了,難怪伊海濤在回答問題時句句都能對上南延平的胃口,換做是自己,研究透了這份資料,即便是說得沒有伊海濤那麽專業,至少也能說得八*九不離十,迎合上南延平的思路總是沒有問題的。


    郭鴻澤看了一下時間,現在是兩點半左右,離出發去黨校還有半個來小時,他給林登山到了個電話,問明了朱敏文在辦公室,就說要給他匯報一下宣傳幹部培訓班的準備情況。


    很快,林登山就回話了,說朱書記請郭書記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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