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道兩旁的石頭都被火油燒漆黑。摻了硫磺的火藥燃燒發出嗆人的味道,趙行德和他身邊的杜吹角都被嗆出來眼淚。煙氣主要是朝上走的,可想而知,那些山道上方的哈桑教徒更加難受。“他***,”十夫長簡騁用汗巾沾濕了水捂住口鼻,仍然憤懣地罵道,“且讓我剁了這幫狗雜種。”


    哈桑派的教徒用一種鋼鐵打製的強弩守住了狹窄的山道,剛才趁著煙熏火燎得那些哈桑教徒無法守禦,王童登帶著他的小隊,口鼻都勒著沾濕了水的綢布,貼著山壁朝關隘上摸去,未靠近,卻忽然從高處一陣弩箭射出,純用精鐵鑄就的鐵弩箭落在峭壁和山道上,叮鐺作響,激射出四濺的沙土,幸得軍士躲閃的快,隻一名軍士被射中胳膊。


    那軍士被拖下來時,已是麵色發白,鐵弩箭卡在甲縫裏尚未拔出。“快將披膊甲解開!”行軍司馬黃宗道喝道,他通醫術,兼做郎中。那被射傷的軍士名叫淳於尚,見黃宗道臉色緊張,還笑道:“有勞黃司馬,不甚疼痛。”又罵道,“狗賊使得好強弩。”他左肩鐵甲解開後,黃宗道不敢隨意把箭,用隨身小刀隔開衣衫,臉色驟變。


    隻見傷口周圍已經紅腫起一塊,還有小疙瘩散在旁邊。“箭頭上淬有劇毒。”黃宗道心頭一驚,忙用熟牛皮帶子將淳於尚的傷口上方緊緊勒住,抬頭對他沉聲道:“淳於,這箭上塗有劇毒,我現在隻能將周圍的皮肉和弩箭一起挖掉,你要挺住。”


    淳於尚臉色也是一變,強笑道:“黃司馬盡管動手,哼一聲,淳於尚就不是關西漢子。”


    黃宗道也無暇和他多言,揮手叫兩名軍士將淳於尚按住。自己將刀子在旁邊火堆上烤了片刻,便一刀刺入那傷口上方,深深切入皮肉裏,頓時血流如注。淳於尚渾身一顫,臉色刹那蒼白了許多,仍強咬著牙關,僵著身子一動不動。黃宗道將箭頭連一大塊紅腫變黑的肉剜了出來,雙手毫不停頓用藥液為淳於尚清洗傷口數遍,再用藥棉和紗布將傷口包好,這才喘了口氣,擦了擦額頭的汗水,正向寬慰淳於尚幾句,卻見他雙目赤紅,煞是嚇人,心中微微一沉,問道:“淳於,你可是頭暈,身上發冷。”


    淳於尚強忍著疼痛,答道:“這鬼天氣,是有些寒冷。他***,給我一口酒汗。”


    “不行,你現在不可喝酒。”黃宗道沉聲道,耳聽得淳於尚冷得牙齒咯咯作響,黃宗道便吩咐團練兵拿過兩天毯子裹在他身上。


    前方的山道上的戰鬥還在繼續,鳴鴻都正守在隘口下方。


    “行直,讓我上吧。”簡騁用橫刀炳敲了一下鐵盾,杜吹角那一隊的軍士也都挽著鐵盾,看著趙行德。


    “不行。”趙行德斷然拒絕道。他已經知道刺客教派用的是穿透鎧甲的劇毒弩箭,不願白白犧牲手下軍士,隻皺著眉頭考慮對策,他抬頭看了看上麵,那濃煙中的險峻關隘背後,不知藏著幾條毒蛇。可以想見,每次夏軍投火油罐點燃,這些人便退後暫避,等火焰熄滅後,便又出來防禦。


    他暗暗道:“要是有一門鐵桶炮就好了。”可惜,火炮過於沉重,短時間內無法拖曳過來。想到此處,腦中忽然靈光一線,視死如歸的震天雷死士浮現在眼前。


    “段將軍,末將以為,可用發石車,把點燃的震天雷拋到關隘後麵。”趙行德對段懷賢道,震天雷在中原諸國都是守城的利器,康居城裏不可能沒有準備。


    “預先點燃的震天雷,用拋石機投出,能有把握麽?”段懷賢遲疑道,趙行德所說這法子看似異想天開,震天雷的藥引長短不一,燃燒的時間也不確定,發石機的拋石遠遠不如火炮準確,那些火油罐子與震天雷重量大不相同,都需要反複嚐試才能取準,而現在,卻是沒有時間了。


    段懷賢正自沉吟,忽然發現腳下有些涼意,低頭一看,不少清水順著山道流淌下來,其時已是冬季,流水在山路上沒多久就結成了冰,這山路兩邊是山壁,狹窄陡峭,本就不利於仰攻,現在更濕滑無比,稍不留神就容易失足跌落。


    “如果算準,應該沒有問題。且讓末將一試。”趙行德沉聲道。


    “好,那便容你一試,如果不行,便舉鐵盾仰攻上去。”段懷賢沉聲道。揮手命行軍司馬金昌泰持了他的軍令,騎回康居城調一百震天雷過來。康居城守軍不敢怠慢,得到通知後,連夜用駱駝大車運送,次日清晨,便送到山下。


    趙行德根據震天雷與火油罐重量之比,根據發石車拋射角度和力道,重新估算出拋石車與目標間的距離,反複推算拋物線路,在山下試射了三五發,做了少許修正,又將震天雷藥撚子一般長短處做了記號,試了幾次,引線從那裏燃燒到末端的時間,略略比發石車投到敵軍關隘後麵多一點。便督促軍士,人扛馬馱,將震天雷搬到發射場地裏,發石車旁邊一堆隻放五枚,其它的則由軍士從更遠的堆放彈藥處不斷往前運送。


    反複和發石車的砲手講好發射的要領後,趙行德拒絕了杜吹角主動請纓點火,親自將火折子拿在手上,在嘴邊吹了吹,湊近藥引子。在若明若暗的火光後,火藥引子開始滋啦滋啦的燃燒起來,周圍軍士的心全都懸在了嗓子眼兒,這震天雷的威力非小,一旦爆炸,周圍一片都非死即殘。數丈之外的巨石後麵,校尉段懷賢臉色凝重地看著發石車的場地裏,更遠處,持弓舉盾的軍士們都屏住了呼吸。


    發石車的砲手眼睛一眨也不眨的望著趙行德舉起的右手,雙手高高舉著著發砲的重錘,在西北風呼嘯中,有些微微的晃動。


    火藥引子滋啦滋啦燃燒得極快,讓發石車附近每個人都承受著煎熬,趙行德的臉湊在火藥引子麵前,仔細地觀看燃燒的位置,專注的神情,讓旁人不由感到一陣寒意。


    忽然,那跳動的火花蔓延到了預設位置,“放!”趙行德一聲暴喝,右手猛力揮下。聲音震得周圍山穀隱隱發出回響。


    發石車的砲手刹那間一愣,旋即回過神來來,發砲鐵錘“砰”的一聲砸在機牙上,扭緊的機簧發出咯咯的聲音,扭力帶動拋石臂,重達百餘斤的震天雷,帶著巨大的慣性,帶著忽忽的風聲,向半空中拋射出去,在趙行德的眼中,劃出一條完美的拋物線,幾乎準確無誤地落在敵軍據守關隘之後,幾乎沒有停頓兩息,便是“轟”的一聲巨響,群山回應,連遠處山巔的積雪都似乎微微顫動了。


    “好!”王童登右拳擊在山壁上。在他身旁,淳於尚的臉已經冷得鐵青,身體不時的抽搐。黃宗道說,這是中了蛇毒的症狀。


    “再來!”趙行德揮手道,又一枚震天雷被放在了發石車上,仍舊由他親自觀察發令。巨大的轟鳴聲,一而再,再而三地響徹山穀。群山回應,百獸驚慌,那些原本躲藏石關之後的哈桑教徒,許多都被炸得血肉模糊。


    “咱們趙都頭,是條漢子。”杜吹角臉帶著笑意,對幾個百夫長道。段懷賢也輕輕吐了口氣,承影營軍士選練不易,若非萬不得已,他也不願拿出去拚。


    趙行德發十數炮後,感覺拋石機的弓簧牛筋已經稍顯鬆弛,發出的震天雷,漸漸有一兩枚落在關隘前麵。他讓砲手暫時停止了發射,找來一張紙,在一塊岩石上用鉛筆重新計算拋石車的位置。三位行軍司馬雖然都懂得觀天定位,卻從未見識過當場估算發石車位置,居然如此準確的,頗有些吃驚地看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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