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四海伸了個懶腰道:“等戰船造好了,咱們第四營也該擴充成軍,放你們一個個都帶一條船。”他頓了一頓,笑著罵道:“長著一張臭嘴就算了。”常年飄在海上,大家都是滾刀肉了,陸慶之被他罵了也不擔心。


    眾軍官一聽都來了精神。因為夏國地處內陸,常年巡行海上的也就是承影第四營,將來若要打造戰船擴充水師,第四營的人肯定大有前程。李四海官居校尉,消息要比普通軍官多得多,平常航行的時候,他可不是這般嬉皮笑臉的樣子,也不可能透露什麽消息,隻有在拋錨上陸的間隙,大家都心情愉快的時候,才是探聽口風的機會。


    吳邁問道:“李校尉可是聽說了什麽風聲?”周圍的軍官和軍士都滿懷期冀地望著李四海。李四海微微一笑,低聲道:“哪用什麽風聲,咱們剛剛接手這條船,還沒怎麽練呢,行軍司就忙不迭派出來巡海了,就是要用戰果來說服護國府撥錢造船。遼東戰事非同小可,大家都要打精神來,讓護國府知道水師除了護商之外,還是大有用處的。”


    陸慶之笑道:“校尉,你是不是有五府的內幕消息?”李四海卻翻了個白眼,罵道:“此乃本將神機妙算,行不行?”他賣了個關子,隻微笑不語,瞧著太平灣裏停泊的那條戰船,暗道,“可惜就算護國府同意,從選材放料開始,真正到水師成軍,隻怕要耗費十年不止。這造船的決斷,可是萬萬不可再拖下去,不然,老子這輩子都看不到新船下水了。”不過士氣可鼓不可泄,這就不用道明了。“原先不知道第四營在遼東拉開這麽大的場麵,把港口懸在月洋島,卻是離遼東陸地嫌遠了些,將來戰事開始,我們戰船難以迅速馳援。以我之見,除了這月洋島後路,還要再靠近大陸擇一處良港,才能方便建立大功。”


    眾人見此,也就無法追問,大家心裏有數,反正有個盼頭,又開始七嘴八舌地議論起這趟支援遼東漢人的軍務來,王庚歎道:“聽說第四營已經招攬了將近四五萬百姓,有壯丁近萬人,我們當初沒料到他們居然把場麵搞得這麽大,這個趙校尉可真不是個簡單的人物。難怪年紀剛剛三十,便能躋身護國府。如果這一大個攤子鞏固下來的話,估計晉升將軍不成問題吧。”


    明擺著富貴險中求,對於第四營有可能取得的偌大軍功,軍士們還是流露出了羨慕之意。背井離鄉,還不是三千裏外覓封侯。剛才嘲諷第四營在遼東混得悲催,亦是夾雜了少許眼紅之意。


    陸慶之點了點頭,笑道:“恐怕到那時候,軍府會求著他接受將軍吧。這山高皇帝遠的。”開國朝以來,以軍功封開國公的有幾位,裂土封王的還沒有。為了拿下萬裏之遙的遼東要地和數以萬計軍民的話,估計五府是會不吝王爵之賞的。他搖了搖頭,咕噥道:“搞得老子都心慌慌的。”


    吳邁沉吟道:“這個趙校尉估計不太好說話。聽那些炮手說,這趙校尉的炮術通神,他們炮隊的基本操典,全都是他親手編寫的。我看咱們還要依照好生操練才好,免得將來落在他手上,麵子不好看。”現在第八營的軍士隻是水手,而按照行軍司的規劃,水手和炮手最好能夠相互掌握對方的簡單手藝,免得船上的人手調換不開。


    眾軍官議論著,李四海卻隻低頭沉吟,他臉上變幻了數次,經過了片刻,終於下定了決心,沉吟道:“第四營打得熱鬧,我們也不能幹看著,總得撈點軍功,你們說說看,打遼國哪裏合適?”


    李四海雖然沒什麽架子,在營裏的威望卻是極高,他不開口則已,一開口,剛才還亂七八糟說話的軍官們都住了口,一個個做低頭沉思狀,當真稱得上動如脫兔,靜如處子了。這氛圍從海吹胡侃轉為嚴肅的軍議,不過短短一瞬而已。


    “大人覺得,攻下鎮海府如何?據說遼國的船隻大都在那裏入港,拿下來了就肯定是場大勝。”陸慶之建議道。


    李四海看了他一眼,道:“鎮海府是遼國海防的重鎮,光麵向海邊的城牆就有一百多裏,背靠著遼國腹地,有源源不絕的援兵,我們五條船去攻打,恐怕,就算僥幸拿下來,旋即失去,也沒什麽意義。”


    吳邁沉聲道:“打複州如何?軍情司的消息說,複州一帶有幾千戶熟女真,現在金國暴興,這些女真人早就不安分了。咱們給他加把火。”


    李四海搖了搖頭,歎道:“女真人更要防著,莫要辛苦一場,為人做嫁。”


    “那”吳邁沉思片刻,又道,“那打蘇州關吧,蘇州兩麵臨海,南麵極易泊船出海,遼國人禁海,不準百姓在關南居住,所以那邊都是無人之地,可以開墾的荒地估計有好幾萬畝,到時候讓第四營的人帶著百姓去屯田。遼國人水軍薄弱,不可能從海上攻打,第四營帶著壯丁把關牆一守,我們在海上發炮相助,女真便來了千軍萬馬,也難以攻破,到時候軍功肯定少不了我們的。”


    吳邁身為行軍司馬,對戰場的地勢自然是了若指掌的,李四海聽了他的介紹,眼神越來越亮,沉聲道:“把地圖拿來看看。”吳邁忙將身邊常備的地圖取出攤開,眾軍官將頭湊在一起,仔細看過之後,對蘇州關南麵幾乎和陸地割裂的大島都讚歎不已,吳邁更指出了一處極好港口位置所在,李四海點了點頭,沉聲道:“我們單獨做不下來,吳邁隨我準備上岸,和第四營一起謀劃遼東幹點大事情。”


    殺黑馬歃血結盟之後,韓凝霜便帶著隨行衛士返回開州。趙行德與他們同路,一路上與漢軍將領切磋武藝,討論將略,倒也不覺得疲累。


    沿若是部落征戰,打敗了的一方自然被沒為奴隸,若不願為屈服就隻有拚死一戰。遼國州縣編戶下麵的漢兒百姓,大都沒有部落,也不像沒有有實力的地方豪強。結果遼人敗走之後,女真金國便按照部落爭鬥的規矩,隨性把被占州縣的百姓強占為奴婢。又不斷強行將流亡百姓納入猛安謀克之中,或編為民,或賣為奴。


    好些百姓不甘心為人做牛做馬,膽子大的就伺機逃跑,但一旦被捉回來,不但要受許多酷刑折磨,而且男的臉上、額頭上被刺著“奴”字,女的則刺“婢”字,旁邊打著主人家的記號。


    這天恰逢一隊金兵押解追回的奴婢經過,天上的太陽照著,這些衣衫襤褸的人卻仿佛在漆黑的暗夜之中的鬼魂,又仿佛失了魂魄的行屍走肉一般。


    韓凝霜左右的漢軍將領大都是剛剛從夏國返回的,目睹這般情景,他們臉色也很陰沉,每當看到那小孩巴掌那般大的“奴”“婢”字樣,許多人心中仿佛壓了一塊巨石般沉重。


    趙行德朝前看去,韓凝霜策馬在前麵緩緩而行,黑色的風帽遮擋著容貌,看不清神情。


    王玄素歎道:“這遼東各族混雜,識字的人更少。好些人這一輩子都隻認得這“奴”、“婢”兩字。少寨子裏兄弟是逃奴出身來,所以大小姐寧可得罪女真人,也不答應他們送還逃奴。”


    這時夏國已經完全廢除奴婢製度,就連大內所用宮人,也是由內臣雇傭來的,本質上與普通富戶所雇傭工無異。而宋國雖然有奴婢,但在朝廷律法保護之下,奴婢的境遇比遼國、金國要好得多,在臉上黥大字的更是聞所未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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