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軍騎兵向遼國中軍大營內猛衝,遼國騎兵則毫不退讓地迎上前來,雙方戰在一起。在中軍大營的轅門附近,狹小地方內,聚集了四五千騎兵在亡命廝殺。人挨著人,馬挨著馬。置身戰場中,根本沒有退讓回旋的餘地,唯一的生路搶先結果身周的敵人。騎兵大聲呐喊著,揮舞刀劍,戰馬也在相互踢咬。血光四濺中,許多人栽倒在馬下,隨即被踏為肉泥。


    耶律燕山親自駐馬督戰,他距離戰況最激烈的地方還不到兩百步遠。眼看著戰況越來越激烈,女真騎兵都舍死亡命朝前衝殺,身邊的部將露出懼色,有人道:“金賊擅用毒箭傷人,都統大人不宜距離他們如此之近,不如稍稍退後!”


    耶律燕山正凝神觀戰,聞言眉頭便是一皺,罵道:“勇士們尚在浴血搏殺,將帥怎能怕死退後!”順手提起長矛往身後地上一摜,矛頭入地半尺多深,耶律燕山沉聲道:“膽敢退過此矛者,視同叛逆,立時處斬!”周圍的親兵部屬都看了過來,他右臂一振,舉起手中彎刀,大聲喊道:“長生天保佑契丹人!今日一戰,有進無退!”


    部屬親兵心神激蕩,各自抽出兵刃,齊聲喊道:“有進無退!”“有進無退!”“有進無退!”戰馬縱聲長嘶,夾雜著鎧甲甲頁交鳴,聲勢極盛。


    這不單單是軍令如山,也是因為耶律燕山深受耶律大石的影響,深信遼國是契丹人的大遼,平常對契丹部屬猶如兄弟骨肉,故而部屬對他也極歸心,寧願和主將同生共死。都統大人決意死戰,鏖戰中的遼軍為之膽氣大壯,丈許長的矛杆子顫動不停,先前在長矛杆後麵的遼軍紛紛催馬向前。


    漢軍和女真騎兵三次衝陣,三次都無法擊破遼軍的防線。苦戰不下,遼國騎兵越來越多,局勢也越來越危急。完顏辭不失與高伯龍都親自披掛衝陣,數百鐵騎形成一個拳頭,從遼軍騎陣中間生生殺出了一個凹陷。盡管有無數契丹騎兵落馬,遼軍仍然在拚死抵抗。兩翼的遼國騎兵還拚命擠壓過來,反而讓這數百精銳鐵騎差點陷在陣中。


    “再不退,就要被遼狗圍了!”部將揮舞著刀劍抵擋遼兵,一邊聲嘶力竭地喊道。


    很久沒有親自上陣苦戰,完顏辭不失的甲胄軍袍都濺滿鮮血,渾身都被汗水浸透。他緊緊握住手中的長刀,惡狠狠地盯著不遠處的耶律燕山,猶如一頭籠中的困獸。耶律燕山似乎也在看著他,完顏辭不失甚至看到了對方眼中若有若無的嘲諷。女真和遼國相比,強弱懸殊,損耗不起。


    “邊戰邊退!”他深深吸了口氣,沉聲道,“放箭!放箭!”


    猛安謀克們暗暗鬆了口氣,後排的騎兵取出騎弓,彎弓搭箭射向遼軍。因為騎兵在馬上發力不便,這騎弓不過七八鬥力,女真騎兵所用的箭矢又很重,因此,射程不過五十步,隻射得中近處的遼軍騎兵。也有女真騎兵朝著遼軍帥旗放箭,箭矢飛到八十多步外便軟軟地落下了。後陣的遼軍紛紛搭箭還擊,遼軍本來以騎射見長,一時間,隻聞嗖嗖破空之聲不斷,箭矢如雨點般落下。


    然而,遼軍騎兵為求輕捷,人馬多著軟甲,在箭戰中便吃了虧些。漢軍多披重甲,女真騎兵在鐵甲之外還披著厚氈衫,帶鐵麵的頭盔隻露出兩個眼睛,若非遼軍箭矢恰好射中縫隙,便極難將穿透。好些女真騎兵被射得仿佛刺蝟似的,卻仍然能夠且戰且退。


    耶律燕山暗暗鬆了口氣,看來所料不差,漢軍雖然聯合了金賊,但兵力還是不足,偷襲尚可,卻不敢戀戰,隻要能拖住一時,便能圍而殲之,叫它偷雞不成蝕把米。想到此處,耶律燕山的眼神微凜,沉聲道:“這些耗子要逃,全軍壓上去,不要放跑了!”雙腿催馬,不顧前陣還是箭矢橫飛,親自帶領著部將親兵向前。


    就在百餘步外,高伯龍見耶律燕山不但不退,反而逼上前來,嘴角浮現一絲冷笑,沉聲令道:“取射雁弩,對準了遼狗的主將!聽我號令——”他身邊數十親兵紛紛從解開背囊,取出了早已張好弓弦的強弩和箭矢。高伯龍自己也接過親兵遞上的弩矢。他捏碎了鋒矢上的臘封,毒孔露了出來,將毒箭放入弩倉,對準了帥旗下的遼國大將。


    這射雁弩乃是夏國騎軍製式的強弩,雖然形製沒有歩軍踏張弩長大,但威力卻並不遜色多少,使用特製的箭矢,射程長達兩百多步。趙德來到遼東後,又參照女真毒箭加以改造,在鋒矢前端鑽了蜂針孔,戰前吸入特製的毒液,用蠟封好,戰時去掉蠟封。當箭矢射中目標後驟然停止,毒液將在慣性下猛然由蜂針孔流出。


    對麵遼軍射來的箭如雨下,箭矢落在鐵盔上劈啪作響,高伯龍麵沉似鐵,將弩矢對準了遼國帥旗,大聲喝道:“放箭!”扣動了弩機,鐵脊弩箭“嗖”的一聲射了出去。與此同時,周圍親兵也射出了數十支弩箭。


    適才女真兵隻有七八十步的箭矢,讓大多數遼軍都放鬆了警惕,就連都統耶律燕山身前,親兵也沒有為他豎起擋箭的鐵盾。眼看弩箭如同一窩蜂般直奔帥旗而來,眾多遼軍兵將紛紛大將失色,有的喊道“小心!”有的擋在耶律燕山身前。然而,說時遲,那時快,就在一瞬間功夫,數十支弩箭已經射到,隨著劈劈啪啪的聲響,十幾名遼國兵將中箭落馬,竟是中了毒箭當場殞命。眼看毒箭厲害,


    馬上上弩不易,射出一發後,眾漢軍便將弩機放回背囊,一邊高喊著“耶律燕山死了!”“耶律燕山中箭了!”一邊重新抽出兵刃,與女真騎兵一同且戰且退。


    遼軍回頭張望。然而,眾親兵將耶律燕山擋在身後,也看不清楚到底中箭了沒有。


    “都統大人中箭了嗎?”前陣的遼軍更加慌亂了。


    “讓開!”耶律燕山撥開身前的親兵,臉色鐵青道:“本將無事!”適才中箭的,許多都是他一手簡拔訓練,倚為心腹的親兵,一次被漢軍射死了十幾人,比旁的軍兵死傷數百上千還要令他心痛。


    部將親兵都圍在身邊,耶律燕山更加惱怒,沉聲道:“本將無事!”他用力拔出一根卡在甲縫裏箭矢,怒喝道:“莫讓賊寇逃了!”他身為大軍都統,臨陣時所用甲胄自然也是遼軍最為精良的,不但重量輕,而且等閑箭矢難入。眾將這才放下心來,前麵遼軍也大聲喊道:“都統大人沒事!”“將軍有令,莫讓賊寇逃了!”催馬朝著漢軍退卻的方向追去。


    然而,利用遼軍騷動這短短的瞬間,漢軍和女真騎兵又退後了不少,後衛已經和遼國大營宮帳軍脫離了接觸。戰至此時,天色已經微明,高伯龍與麾下騎將都是無數次推演過撤退的路線,如今更不戀戰,隻管沿著遼軍防範薄弱的地方奪路而逃。一路上,高伯龍都斷催馬,“快!”“快!”戰馬的四蹄狂奔,就這般一口氣衝出了遼軍大營。


    金兵和漢軍皆是鐵甲重騎,在近戰中恃強硬衝,外圍的遼軍輕騎竟是攔阻不住,隻能尾隨在後麵,追殺那些掉隊落單的漢軍與女真騎兵。


    “真是可恨!”耶律燕山一拳捶在馬鞍上,他臉色變幻,沉聲令道:“傳諸將到中軍議事!”漢軍死守南山城不出,如今既然派出騎兵襲營,步軍又出城列陣,倉促之間,即便是步軍大陣退得回去,南山城的守備也必然鬆懈,如此一來,倒是個趁勢攻城的機會!


    耶律燕山嘴角浮現一絲冷笑,頭上剛感到一陣眩暈,便覺得半邊身子幾乎都麻痹了,“都統大人!”“燕山將軍!”“將軍”親兵們的喊聲在他耳朵裏越來越模糊。隻見耶律燕山在馬上搖晃了幾下起來,頭便耷拉了下來,眾親兵部將都是一陣大亂。按照遼**製,如果耶律燕山在戰場上陣亡,他們這些人都要處斬相殉的。有人大聲喊:“都統大人暈過去了!”“郎中!”“快叫郎中!”


    大家起手八腳地將耶律燕山放下馬,扶回帳中,郎中才匆匆趕來,為都統去了衣甲,這才發現,剛才漢人那一箭透過鎧甲縫隙,稍稍擦傷了些皮膚,單單如此,毒性也發作了出來,令都統大人昏迷過去。漢人這毒液十分厲害,郎中灌了好些湯藥下去,耶律燕山方才醒轉過來,但既不能說話,行動仍是乏力,據郎中說,大概是箭毒裏摻了古怪,以至短時間內身體都有些麻痹,須得用針灸藥石將毒性慢慢拔去。


    “好狠毒的箭!”遼軍眾將紛紛議論道。按照常理,都統大人既然有傷不能視事,便當又副都統代行軍令。然而,副都統郭保義卻犯了難,他雖然是耶律大石的心腹親信,位高權重,本身卻是個漢人,以郭保義對陛下的了解,用漢人為副將已是極限,若是獨立執掌十萬大軍,可是大大地犯了忌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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