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68章無奈過往


    我想雲博明白我的意思,所以才會在聽到這話後,眼中再次燃起恨意。但我並不是想要他與葉兮風反目,畢竟葉兮風是染染的父親,我夾在中間難做。而且,現在的確不明白他的意圖和用心,如若他真的沒起什麽懷心思,隻是想助我、護我,我這樣看他,反而顯得有些小人之心,到底有些不好。


    可我說出這話,也不單單隻是想給雲博提個醒,更是想讓葉兮風知道我的想法。我想他此刻必定還在附近,必定像這些日子一樣,藏身在我身旁,觀察著我的一舉一動,自然會聽到我說了什麽。如果我的猜測有誤,他一定會向我解釋。隻要他來找我談及舊事,好歹中言語中還能判斷出幾分真假。可如若他不來找我,那我就,不好辦了……


    雲博離開後,我獨自回到內室,方才鬧得沸沸揚揚,動靜也不小,府上的侍女自然全都聽到了,誰也沒有對昨晚鬧鬼的事再提半個字。


    可我倒是想聽她們說說,這個女鬼究竟是死在葉府的如夫人如意,還是我無意從鳳凰山招惹回來的,便命人找來素漓,在哄睡染染後,同她在外室相見。


    素漓是伺候我最久的侍女,雖然這些日子她沒有陪伴在我身邊,可當她出現在我眼前時,那樣緊張激動的神色,那樣熟悉得體的舉止,即便身上的服飾與別的侍女並無不同,卻還是讓我從她稍顯慌張的臉上,察覺出了幾分親切的感覺,不由緩緩起身踱到她身旁,拉著她的手道:“起來說話。”


    遺忘過去的那些時日,會抹去許許多多歲月中的痕跡,心智單純的像不更世事的少女。


    但在我見到素漓時,我腦海中突然多了一道聲音,湮沒在戰馬奔騰的馬蹄聲後,逐漸在耳邊清晰,一字一句、哀求的說著:“公主,帶上我,帶上素漓!讓素漓隨您一塊上戰場!素漓什麽都不怕,隻求公主看著素漓侍奉多年、忠心耿耿的份上,別在這時舍棄奴婢!”


    啊,那個時候,該是為了雲弟平定四方安寧時。可除了素漓外,似乎還有一人,風姿颯爽的騎著馬奔馳而過……


    我想我的失憶症不會持續太久,遲早有一天會想起所有的事。除了葉兮風,不管是見到誰,總能想起一些過往的片段。或許這也是我曾經與他疏離的緣故,但在見到素漓之後,想來一切猜測在今夜就可以得到解答。


    倒了杯茶,拉著素漓入座,她想要起身,卻被我按了下去。


    她惶恐不安的從我手中接過茶杯,素白的臉上秀眉緊蹙,有些緊張:“公主,這些事還是讓奴婢來做吧……”


    “別說傻話,不過一杯茶,舉手之勞。也是想著今晚或許會說很多話,先讓你潤潤喉。”


    她訝然的看著我,似乎也是沒想到我會開玩笑的,張了張嘴,惶恐不再,淡淡笑了起來:“二十年前,已故慈雲太後將奴婢送到您身邊時也是這樣。您捧了個大西瓜,分奴婢一半,和奴婢一同坐在飄滿花燈的鯉魚池旁說宮外的事。後來被先皇瞧見,原以為會被責罰,哪裏知道先皇那樣好的脾氣,竟把您和奴婢吃剩的西瓜皮一個個做成花燈,放在池邊給您瞧。您那時,可開心了。”


    是啊,即便想不起其中細節,單是聽到這些的舊事也覺得開心。我淡淡拉扯嘴角,還之一笑,有些感慨的說:“我記得父皇和母後那時感情極好,頂著朝堂壓力數年不曾納妃。後來母後仙逝,他傷心難過了很長一段時間,擔心我和雲弟無人照料,才接納了三公趙家長女趙婧。


    那時趙婧對我和雲弟很嚴苛,臉上從來沒有笑,因一次責罰險些被父皇廢去她的貴妃之位,後來還是群臣聯名上書才保住她的位置。可她一直在父皇眼前不得寵,在她之後也有許許多多新妃入宮,討好我和雲弟的比比皆是,唯有她肯真心實意的教導我和雲弟規矩,直到父皇過世……”


    “想不到公主還記得這些事……”


    素漓神情迷茫,儼然已經開始懷疑我有恢複記憶的跡象,我卻隻得無奈搖頭,告訴她其中原由:“有些事我每天都會說給自己聽,就是怕忘了,才反反複複藏在心裏,隻怕真是致死都不敢忘了這麽重要的事,所以至今仍記得這段舊事。”


    “公主。”素漓不解皺眉,“這趙貴妃的事,對您來說很重要嗎?雖說她當年的確因救您而死,但她到底是……”


    “嗯。”我不假思索的點頭,知道她想說什麽,隻得無奈一笑,苦苦的長舒一口氣,“小時候不懂的事,長大之後也全懂了。母後纏綿病榻那些年,素來賢惠溫柔的她也總是拉著我的手說,雲初,你要記得,無論母後病逝後,你父皇打算迎誰入宮,那人都不能是趙婧。起初我不明白,隻曉得母後在入宮前的確同別的世家小姐不和。趙婧入宮後,我也是頭一個反對的,但生活在一起久了,卻漸漸察覺出她的不同。


    你也知道,後宮從來不乏善弄權術之輩,偏偏趙婧不是那樣陰險的女子。不過饒是如此,因著母後的話我對她總有防備。直到父皇駕崩,十萬大軍受襄王號令逼宮來犯。我剛見到你,就想起這件事,想起我十四歲第一次上戰場時的情景,還有你央求我帶你去鎮守城門時說的那些話。如若這些事都忘不了,又怎會忘了趙貴妃當年為了救我,替我擋下的那支毒箭呢?”


    素漓許是不知道我想說什麽,神情顯得有些困惑。或許在她看來,曾經趙貴妃的事如何重要已是過去,並不會影響到如今的局麵。此刻我應該關心的是自己的事,葉兮風的事,可不說趙貴妃的事,我又怎麽問的出自己的事呢?


    迎著她詫異的目光,我微微歎了口氣,繼續說下去:“那時我很怕她死了,不眠不休的陪在她身旁照料,整個三公趙家,一門忠烈,為保皇權不落入外人之手,她的哥哥、弟弟全死在了那場戰役中,就連老父親也失去了雙腿,再也不能提槍上馬,大戰沙場。像這樣的一門忠烈,即便母後遺言囑咐不許我接納趙婧,對她,我也早已恨不起來,隻盼著她能活下去,好歹讓我有個報恩的機會。


    可那些時日,她時而清醒,時而昏睡,囈語不斷,隱隱約約提及了不少舊事。我才知道,當年為人稱頌、引人矚目和羨慕的父皇和母後於黃山相識一事,並不是什麽天降姻緣,而是母後頂了趙婧的恩寵,才和父皇在一起這麽多年。”


    說到此處,素漓已是訝然,她驚呆了的張合著唇瓣,睜大眼睛看著我,根本不相信我所說的事實。


    當然,當年若不是從趙婧的囈語中聽到這些話,我也是不信的。可結合前後種種端倪來看,又怎麽會沒有一點兒懷疑?


    但事實終究是殘酷的,很多事從一開始錯了,結局便也是錯的。我隻能無奈歎口氣,依舊衝著素漓苦笑:“你知道她是怎麽活下來的嗎?”


    素漓再次驚訝:“趙貴妃不是已經……”


    “不,沒有。那年我守在她身旁,說了不下一萬遍父皇不想見她,沒臉見她的話,她才強撐著神智醒來,渡過了最後最艱難的一劫。後來我就放她走了,她說她想去黃山,我便讓她去了。”


    “可是公主,這樣的事,真的沒人知曉嗎?”素漓已經有些坐不住,驚訝的站起身來,緊張的看著我道,“要知道趙貴妃當年在宮裏可是受了不少委屈的,如果您說的都是事實,那麽當年她所受的苦,可真是天大的……”


    “都已經這樣了,還能有什麽逆天的本事,難道我父皇還能活過來重來一次,將趙婧推到他眼前,告訴他,您看,當初陪您花前月下,隔牆對詩,暢談國事的女子不是母後,而是趙婧,您認錯人了,重來一次吧。可若真能這樣逆天重來,結局還會有我和雲弟什麽事嗎?”


    我無奈歎氣,皺皺眉苦笑:“事已至此,逝者已去,即便是錯,也隻能繼續錯下去,斷不能翻出半點端倪來引世人說道母後的不是。隻是苦了趙婧,將一段感情藏在心裏數十年,為了父皇多年未嫁,好不容易入宮了,卻隻是空有貴妃的名頭,實際上,根本算不得父皇真正的女人。也可歎她那樣深沉隱忍的性子,明明知道真相卻不說破。


    我後來在她前往黃山之前,曾問過她為何沒有告訴父皇事實,她說其一是怕說出來父皇不會相信,其二是不想敗壞了我母後的名聲。一個女人可以為了一個頂替她的女子考慮,甚至照養我和雲弟長大,所做之事無一不是一位母親因盡之責,就連後來雲弟也說,趙貴妃已去,要不封個太妃的名號吧。可我卻隻能無奈苦笑,告訴雲弟父皇在臨終前下了一道遺詔,不但趙貴妃不能被封太妃,其餘宮中女子死後皆不能入皇陵,連妃陵也不行,難道我還能違背他的意思,將趙婧追封為他身邊的女人嗎?


    我不能這麽做,隻能無奈她的遭遇,心疼她的處境,感念她的教導之恩和救命之恩,一直讓雲弟寬待三公趙家所有子弟,在朝堂上一一重用。可即便如此,消息傳到黃山之後,趙婧立即修書一封,派侍女送到我手上,說為官者理應合理用之,切勿感情用事。我隻好回信告訴她,叫她放心,即便用的是趙家的人,也曾一一考察,斷沒有隨意重用的可能。”


    說到此處,素漓眼神更顯迷離,複而清亮的看著我問:“公主對這些事倒是記得清楚,一點兒也不像失憶的樣子。”


    “嗯,是,可有些事也不是想起來的,而是長公主府的密道被我摸透了,好多東西被我翻了出來,來往的書信一看,便知她身在黃山,心卻念著我和弟弟。估摸著這幾天,她會悄悄來見我一麵,你到時候幫我安排一下吧。”


    聞言,素漓愣了愣,好奇的看著我道:“公主同奴婢說這些不為人知的秘密,就是想奴婢盡心接待她嗎?這一點,公主大可放心,即便公主不曾告訴奴婢這些舊事,隻要是公主的命令,奴婢一定遵從,定不會將趙貴妃還活著或前來相見的事,透露半分的!”


    看著她這樣謹慎又恭謹的樣子,我暗自舒了口氣,淺笑著拉著她的手道:“我同你說這件事,倒不是怕你會說給別人聽,而是想問你,趙婧同父皇的事尚且如此,我和葉兮風的情況,會比這更糟嗎?”


    這一次,素漓徹底愣住了,她估摸著實在想不到我會借用這段舊事來套她的話,一時間,複雜的神情在她眼中轉變,百轉千回的低下頭去,咬咬牙道:“這當然,是不會的……”


    如此隱忍的樣子,不像說了實話,我也不知該如何試探,隻能再次長歎,無奈搖頭:“父皇喜歡的人明明該是趙婧,可趙婧卻被他忽視了數十年。這樣的情況,我尚且可以接受,所以葉兮風曾經對我做過什麽不好的事,你不妨全都實話告訴我吧。”


    “公主當真一點兒都想不起來?”


    “嗯,有關他的事,我還真是半點印象也沒有。”


    “是嗎?”在聽到我果斷的回答後,素漓垂著的眼角輕皺了一下,無奈歎了口氣:“這也是合情合理,畢竟公主那時曾經說過,如若還能重來一次,您情願,不曾認識他……”


    是了,想必就是這個原因吧。否則怎會對什麽人都有些許的印象,唯獨對他印象全無呢?


    不過素漓張了張口,還未繼續說下去,內室就傳來了動靜。


    我擔心染染醒了,聽到了什麽不該聽到的話,連忙同素漓使了個眼色,示意她噤聲,緩緩邁開腳步推開了內室的鏤花門。


    屋裏的燭火,不知何時被風吹滅,西邊的窗戶也拉開了一絲縫隙,微涼的冷風順著窗欞不斷灌入室內,吹起了床前紗幔,隱隱約約瞧見一道紅影自眼前一閃而過。


    這一次,不但我看見了,就連素漓也瞧見了。她驚得在我身後發出一聲驚呼,我想也不想便朝榻邊走去,唯恐那紅衣女鬼會做出傷及染染的事!


    不料,這時紅影突然退散,甚至發出了一聲尖叫,我看著那紅影消散的方向,再看榻上的動靜,剛剛醒來的染染正被葉兮風護在懷中,一雙暗黑眼中警惕消退,緩緩伸手,將染染抱下交給了我:“沒事,染染沒有瞧見。”


    什麽沒有瞧見!就算看不見,那也是一個鬼啊!


    激動的話哽在嘴邊,我不想在染染麵前同他發生爭執,可素漓剛剛將燈火點燃,葉兮風就已鑽入屏風之後,痕跡無存。我不知道他去了哪兒,隻能皺眉歎氣,將關切的目光移向懷中染染:“真沒看見嗎?沒被嚇到她?”


    她茫然搖頭,顯然不知發生了何事。從神情和舉止來看,更像是被葉兮風給驚醒的,並不是被女鬼嚇到。


    想到此處,我便招來素漓,笑著對染染說:“素漓姐姐以前一直跟在我身邊,你應該認得的。讓她陪你一會兒,母親出去看看,好不好?”


    她微微皺眉,似有不舍,卻在我笑意動容的注視下,緩緩點了一下頭,撤手立在床邊,眸光靈動的盯著我瞧,模樣乖巧的倒是讓我心中怨氣全無,一點兒也不想出去找葉兮風理論了。


    可既然他方才出現了,有些話還是要同他說清楚的。囑咐素漓照看染染後,我便從側門走了出去,在黑漆漆的廊下打量四周,壓低聲音詢問:“你出來吧,我有話想同你說。”


    許是以為我想問他曾經的事,葉兮風遲疑了一會兒才從拐角處走近,微垂的目光在看向我時帶著哀傷和思慮。


    我是不想看到他這個樣子的,每每見及便會心煩意亂,可想到方才發生的事,我還是長長歎了口氣,盯著他的眼睛道:“既然你還在這裏,就應該保護好染染的安全,怎麽能讓孤魂野鬼有近身的機會?我是沒有防著你,才和素漓說那些事的,可是你……”第2068章無奈過往


    他狐疑的目光看著我,鋒眉微蹙,帶著思量。那樣的神色像是好奇,好奇我這個人,更好奇我的話。深沉的神色不在了,探究的神情更多幾分。他就這樣目不轉睛的看著我,在我啞然時目光轉動,喃喃自語般說:“原來是這樣的。”


    “什麽?”


    我不明白他的意思,不明白他想要表達什麽,但他卻盯著我再次邁開腳步,一步逼近,深深注視著說:“隻是知道我們的關係,不記得曾經的經曆,你就可以像一個尋常妻子一樣,同我抱怨心中的不滿,囑咐我這樣做、那樣做,霸道得很,不像我印象中那樣的……”


    後麵的話他沒有說話,但驟然止住的語調還是引起了我的好奇。他不是也和我所想的不一樣嗎?還有方才的舉動言行,哪裏像是之前沉默的樣子,要說霸道,真正霸道的人應該是他吧。


    可“印象中”這話是什麽意思?通常說起舊事,不該是記憶中嗎?為什麽他突然用了這樣一個詞,仿佛我這人的脾氣和性格都是他聽來的,並不是他與我一同經曆的。


    我驚訝的看著他,他一直跟在我身邊,到底是在我身上探究些什麽啊?


    “阿寶。”


    沉沉的語調傳來,淩亂的思緒再次被打斷。


    他緩緩拉住我的手,動作遲疑而生硬,無奈苦笑著,牽動了一下嘴角,將長長的歎氣聲落入耳邊:“我知道你的意思,以後不會再讓染染遇到危險。你也不必避諱著她說話,許多事她都是知道的,在她心裏,恐怕最恨、最討厭的人就是我,所以,不必在意她聽到這些事情之後會有任何不好的反應,畢竟一切如你所想,她至今仍不願開口說話,皆是因為我當初傷了她……”


    “你把她……”


    “不是你想的那樣!”目瞪口呆時,葉兮風拉著我的手重重一握,果斷抬眸,沉沉悲慟的說著往事,“整件事要從剛成婚時開始說起,你想知道的事,我都可以說給你聽。那年你二十出頭,剛剛替雲博穩定天下,終於可以放手過自己的生活,我也不知道為什麽聖旨會賜婚你我,隻知成為駙馬後會被削奪兵權。


    可我年少得誌,一心想要征戰四方,沒了兵權,沒了戰場就等同一個廢人,隻能過平凡日子,初初的確鬱鬱寡歡了一些時日,也沒有在成婚後立即與你圓房,可後來你生辰那日,雲博宮中宴飲,我被他數落了幾句,就和你……”


    他說得果斷,可每每說到涉及我與他之間的感情發展過程之時,就會稍顯遲疑。


    我並不是好奇他所說的話,隻是好奇他談及這些事時的口吻,幾乎都是歸納總結的話,涉及細節的半點沒有,一說就說到了我和他第一次圓房的時候。


    “那次你就懷上了染染,沒想過多金國大軍來犯,朝中能夠出動的將領一一前去迎戰,卻皆敗於金國大軍之下。你擔心形勢無法逆轉,便讓雲博安排趙老將軍曾經手下副將隨行,我掛帥出征,正值生死關頭,你懷著身孕,又領兵前來相助,後來大獲全勝,一舉攻破金國大軍,卻在班師回朝的路上腹痛不止。染染雖在那時出生,卻是先天不足,而你,你卻沒辦法再有身孕……”


    是嗎?


    就像從來不曾經曆的事,初初聽到這話雖然震驚了一下,可仔細一想,有了染染,其實我也不需要別的孩子,這也不是什麽大事。隻是又想起了如意的事,便恍然大悟的看著他問:“所以你爹娘就讓你納如意為妾,讓她給你們葉家添個男丁。”


    他微微點著頭,緩緩放開了我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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