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72章命中舊憶:絕愛幻夢【2】


    許多年後,我隻記得他將金錠落在店鋪案台上時的喜悅,卻忘了他將麵具小心翼翼戴在我臉上的動作和姿態。迷蒙的往事於我而言就像鋪在眼前的輕紗,他情深切切,我羞澀歡喜,記不清細節,隻記得他那時的笑格外溫暖,足以照亮我整個世界。


    後來眼前重花綠影,不知不覺離開了鬧市街道,青草淺淺沒過腳跟,走在上麵沙沙作響。


    我想去四周看看,他握著我的手卻不知不覺鬆開,像脫離於指尖的細沙在緩緩溜走,稍不留神便會消失無蹤。


    待我回頭詫異的看他時,他的眼異常深邃,也不知道他為什麽要鬆開我的手,更不知道我那時為何要這般做。幾乎沒有絲毫猶豫便重新將他的手握緊,感覺他溫熱的手指被困掌心,就有一種莫名安心的感覺。


    “還有兩次。”那是我握緊他手時,他說出的第一句話。盡管我不明白他的意思,但他的深眸卻驟然抬起,朝我探來,緩緩而道,“超過三次,吾便不會放手。”


    “不是三百次?”沒來由的,我扳著左手指頭同他理論,“化身五百年,我每天都和您待在一起,每天都會牽您的手,應該有數千次……三次定論是怎麽來的?事不過三的意思嗎?”


    他沒有說話,目光灼灼的看著我,不知何時舉起的右手已經揭開了我臉上的山神麵具,黑眸映著我稍顯微異的麵容,溫熱的指腹在臉上輕撫:“這是你自己說的。”


    很多年後,我一直認為我們那時是相愛的,可歲月越長,經曆的事越多,我反而恍惚是否真的愛過什麽人,更加不知是否有人真的愛過我。


    可那時,他真的待我極好,一雙眼看向我,仿佛天地間再無旁人。他就這樣一直牽著我的手漫步花海,腳步輕緩,穿越重重花林,遠離塵囂的來到山澗。


    那是我第一次見到墨語,於我83次經過的洪荒初始、化身五百年之後。她背對著我和明燁坐於山水之間,一襲黑衣沉如暗夜,姣好的模樣映在潺潺溪水中,身旁還佇立著一位風月人物,真是前不久剛剛同我交手過的妖界第一任妖王齊悅。


    “你一個人終究不是辦法,不如隨本王去妖界?在那裏你想做什麽就做什麽,本王不會限製你的任何行動,如何?”


    “憑你也配?”她似乎正在戴什麽東西,起身之時有玉石輕敲的搖曳之聲,看不見她的麵目,就瞧見她像一陣風似的猛然飄向了齊悅,也不知做了什麽,便將齊悅擊倒在地,“我要的男人世間隻有一個。除了他,誰看著我,誰讓我惡心。”


    那是我第一次見到她,尚不知她與我的關係,隻覺她周身魔性法術十分厲害,撂下這話後便消失無蹤,仿佛她從未出現過。


    可站在我身旁的明燁卻生出幾分警覺,拉著我的手悄然後退,皺眉附耳道:“像是天地靈氣化身的魔族,實力不容小覷。”


    我點頭附和,表示認同他的觀點。但事後想來卻總是忍不住發笑,若是那一****因好奇去瞧一瞧墨語,不知會不會在四目相對時是否能認出彼此。若是能,或許後來就不會發生那樣的事。


    隻是那時,我們不知彼此的存在,就似一正一邪的兩麵,我有我想要守護的人,她有她想要得到的真情,我們有著同樣的靈氣和魂魄,卻從未有過相同的心思。


    “讓藍辰領兵追查魔族異動,此女化身,恐有風波。”


    記憶中,那時明燁說了這樣的話,作了如是決定,就像早已預料到未來即將發生的一切,我永遠無法預料的一切。


    那是我不曾獲知的第83次洪荒,不知藍辰的回歸,不知墨語的出現,不知在我計劃好的結局上會發生怎樣的改變。我隻知道後來明燁牽著我的手帶我去了雪國,在冰天雪地、漫天飛雪的冰雪世界,帶我坐於山巔雪樹,看著純白雪花徐徐墜落。伸手接幾縷在掌心,被靈氣融了去,隻剩淺淺的冰涼。


    絲竹聲傳來時已是黃昏,風雨壓得天際晦暗,卻有一盞盞明燈自雪山間亮起,一排排如流火,穿越冰雪世界,匯聚在雪國宮闈之前。


    先是祭天,後是拜月。


    五行大陸人種眾多,迎月節卻在同一天。


    山地是燈會,雪國是祭奠。


    當祭祀正式開始時,我不由好奇的偏眸看向身旁明燁問:“為什麽她們要跳舞?獻舞給上天嗎?”


    “不。”明燁搖搖頭,“她們是獻舞雪帝,借著每年迎月節勤練歌舞,隻為讓雪帝多看她們一眼,而後……”


    “而後什麽?”


    “而後娶其為妻,封為雪後。”


    “哦……那雪帝估摸著是要看花眼了,這麽多美人同時獻舞,要是各個都看上了,他得有多少雪後?”


    我靠在樹幹上踢踢腳,素來不擅歌舞的我對這些事從來沒興趣,尤其是想到這麽多女人同時獻舞隻為令同一個男人多看一眼,頓時覺得這個男尊女卑的世界沒什麽好的。但此時明燁卻附耳在我耳旁道:“但聽說新任雪帝與以往不同,看上了一位沒什麽家世的雪國女子,悄悄安排此女在舞姬中獻舞。你猜,會是哪一個?”


    願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


    那是我那時唯一能夠想到的話,垂眸朝遠處獻舞的人群中看去時,隻瞧見其中一位舞姿格外優美動人,便伸手一指,問明燁:“是她嗎?”


    明燁沒有說話,一雙沉眸突然看得失神。我不知他想到了什麽,握著他手的右手不禁緩緩施力,喚回他的注意力。但他隻是偏眸衝我一笑,眸光繾綣如那晚柔和月光落在我臉上,輕輕搖頭:“吾不知。”


    “我啦,不是吾,是我。”


    一天到晚總要糾正他無數次的用詞用語,指望他像一個尋常人一樣同我交流。但他卻是笑,對此不以為意:“我,的確不知。”


    說完這話,彈指施法,茫茫雪地間無數起舞的白衣女子唯有那一人舞衣變作赤紅,如火如荼、分外矚目。猶如飛舞於寒冷冰雪中的火蝶,卓卓之姿,分外奪目。


    我隱約聽見人群中有人在說:“快看!傾城的舞衣變成紅色了!”


    原來,那女子叫傾城。一舞傾城的傾城。


    在認識瑤姬之前,我曾以為傾城是天下間跳舞跳得最好的女子,在她的舞衣被明燁施法變得豔紅之後,便再也瞧不見旁人的舞姿,頓時驚若天人的拽緊了他的衣袖道:“您是怎麽想到用這一招令她更為出彩的?”


    深邃的目光幽幽偏來,似乎已不再看雪地間獻舞的曼妙身姿,撩起我耳邊發絲的,是他溫熱的手,隨著他沉沉的話音低低述說著:“我隻是想,若那人是你,我會希望你是什麽樣的……”


    “如果是我?”呢喃於他話語間,彈指的漫天黃花就已飛了出去,我衝他笑笑,由衷的道,“如果是我,應該是這樣的。”


    舞衣依舊是白,無需炙熱如火的點綴,隻要漫天飛花隨著白雪徐徐墜落,映著一排排暈黃的宮燈。不顯眼,不張揚,不嬌柔,不做作。仿佛一切皆由天賜,那在雪地間獻舞的女子就是一個天地孕育的精靈,僅此而已。


    我如是在想,當年的我或許情竇初開,或許根本不知****為何物,隻瞧見他的眼格外深邃,像是映了黑夜,暗沉無星,隻困著我被雪光照得清晰的麵目,倒映在他深不見底的眼底,被他那時難能認真的表情所吸引。殊不知他施法幻化火衣,我施法降落飛花,早已被遠處佇立的雪帝識破法術之力,雪國巫師紛紛在議,傾城獻舞,恐有天神降臨,帝君應娶此女,感恩上天神明。


    時至多年,我總是在旁人成婚時想起那日的情形。實際上那一天發生了許許多多的事,唯獨令我印象深刻的便是這傾城舞。


    傾城一舞傾城,被雪帝迎為雪後,從此傳為一段佳話。坊間不少女子也紛紛習作傾城舞,隻為引得心悅男子的注意。


    後來很長一段時間,在五行人種中,不少種族將傾城舞視作女子成婚前必作之舞,獻給未來夫君,以求永結同心之意,卻沒人知道,在五行大陸即將湮滅之時,遊走天下的我尋訪雪國,在雪國找到的隻有一縷雪女孤魂,未見傾城,未見雪帝。


    “雪帝以前喜歡的人不是她啊,傾城魂魄消亡後,雪帝悔憾終生、鬱鬱而終。雖然外界不知道,可這件事在雪國早已不是什麽秘密了啊。”


    那小小的雪女如是說著,告訴我,這天下人或許都無法接受的事實——多少女子借著傾城舞永結良緣,可真正的傾城,卻是孤苦終老的宿命。


    時間回歸那一晚、那一刻,當雪帝緩緩舉步走向傾城時,傾城盈盈而笑,雪光映著雪帝鋒毅的麵容,遠遠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我隻記得坐在身旁的明燁緩緩將我手握緊,柔和了眸光在低笑:“若是此生有一女子願在這冰天雪地之中,因吾起舞,吾也算是此生無憾。”


    他那時就是這樣,明明心裏有想法,偏偏說得模淩兩可,隻能哄騙彼時不諳世事的我,十分爽快的答應下來:“那我跳給您看啊,您就不會有遺憾了。不過,能改掉吾字稱我嗎?”


    他在我定定的眸光中緩而一笑,深邃的眸在一瞬間點亮,似有一片絢麗的光影匯聚其中,晃得我有些看不清。隻能聽見他低沉的聲音在近處述說,隱約中帶著笑:“好,若你學會此舞,吾定會迎你為妻。”


    還有一句。


    “我說真的,別忘了。”


    那是他頭一次未經我提醒,主動用“我”字自稱。恍而不察的是輕柔的吻落於嘴角,像清風拂麵、溫柔輾轉,在我驚訝之時恍然傳入我心中,久久不能平息。


    後來他還說了什麽,我幾乎忘了,隻記得在驚嚇中的我從雪樹上滾了下來,皚皚白雪齊齊抖落,跟著我跌落雪地,最終卻落入他溫暖的懷抱,還有他爽朗的輕笑一直在耳邊回響:“傻丫頭,一個吻就嚇成這樣。以後,該拿你怎麽辦?該拿你怎麽辦?”


    重重往事在我睜開眼的一瞬間褪去,就像所有光明在頃刻間歸於黑暗,我記得他那時的神情,卻模糊了視野,不知他說那話時究竟是出於真心,而是因為受到了我靈氣的吸引。跌跌撞撞走到床邊坐了下去,我以為恢複記憶後許多事都能好起來,都能在我計劃中更近一步,誰又想到事實真相會是如此殘忍,數百萬年的追隨也敵不過開心一句——他們是受到了我的靈氣吸引……


    長長歎了口氣後,我再次閉上了眼睛,眼前依舊是那年冰天雪地,明月高掛之時。他就這樣抱著我平躺在雪地間,絲毫察覺不到周遭吹來的寒風,隻能聽見他似感慨般看著天空低吟:“今晚的月光真好,難怪他們如此崇尚迎月節。”


    砰然的心跳已在這時震震傳入耳中,分不清是他的,還是我的,肩膀完全被他困於臂彎之中,看不清天上月光,隻能看見他如同山巒起伏的側顏和輕柔如風的聲音徐徐傳入耳中:“之前常聽人間戲言,說喜歡一個人,哪怕是要天上的月亮也恨不得能親手為其摘下。澤言付之一笑,說,若是月亮都能摘下,這洪荒豈不是會亂套?可我不是這樣想。即便不能將月亮摘下,也有別的方法可以將它送到心儀女子眼前。”


    “水中倒影嗎?”


    他聽了我的話,偏眸一笑,璀璨的眸光剛好落在我眼底,輕輕搖著頭:“你很聰明,但我不會給予一場鏡花水月的歡喜。不能摘下它便靠近它,不能送到手邊便送入眼前。隻要你要,隻要我有。你喜歡什麽,我給予什麽。”


    思緒在想起這一往事畫麵時,早已淚流滿麵,我不得不再次睜開眼,努力讓思緒恢複平靜。


    那麽多美好的事都發生在那一天,封印在被他帶走的星石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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