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對阿嫣在函穀關的遭際,劉盈事後或多或少的知道了一些影綽的消息,但再次聽到呂憫敘述其中的驚險,還是驚出了一身冷汗,問道,“後來呢?”麵色已經是微微發白。


    自從下定了決心尋回阿嫣,他就再也抑製不住對阿嫣的思念,往日裏被抑製的對阿嫣的艾慕及思念噴薄起來,幾乎令他夜不能寐,瘋了一樣尋找阿嫣的點滴消息。


    阿嫣走前在未央宮中並沒有留下任何消息,他隻有用最笨的法子,一個一個的尋找當初放還的所有宮人的下落,一一排除之後,最終才確定了阿嫣的名字。然而追索到函穀關,便再也沒有了消息。


    關東之地,再往外走,重城出入都要盤查路引。其中並無韓氏女子的記錄。他便一直以為她一直滯留在關東,卻始終再未找到她的進一步蹤跡。卻忽略了她可能與人一處行走,這個人要身份足夠權貴,才能夠讓過往關路不去查他身邊的人,也要與阿嫣足夠熟悉,才能夠讓阿嫣信任。”


    “阿嫣出函穀關那數日,朕查了函穀關出入記錄,卻找到了呂憫你。長安西市的車夫也證明了阿嫣曾經喚過來人表兄。朕再問一遍,阿嫣現在在哪裏?”


    呂憫抬頭笑道,“阿嫣她,後來去了……”


    呂憫記得那一晚清麗的月色,張嫣茫然的望了望天,飲了一口酒,搖搖頭。微醺道,“不能。”


    遭遇拒絕,他心裏有些難過,但也是意料之中,勉強笑道。“看來事我不夠好,才讓阿嫣表妹看不上。”


    “沒有,不是表哥的錯。”張嫣搖頭笑道,“是我自己不好。”


    她將下頷放在膝上,幽幽道,“情愛之事,我已經受了一次傷了。不想再去試第二次。一路看小說網16k.”


    “你怎麽知道我會傷了你?”呂憫不滿道,“我是真心想待你好的。”


    “嗯。這一刻是真心地。”她坐在鬆樹之下,笑彎了一雙杏核眼睛,仰首灌下一口冰涼的酒液,道,“可是表哥是像風一樣的男人,風也許會一時因為心動而停留在一個地方,但是待久了,它會厭倦的。最終拋棄下現有的一切而踏上新地旅途,我不想做那個被風拋下的人。”


    而劉盈,劉盈更像是一棵樹。他深深的紮在他所在的地方,以外的世界也許有五光十色的精彩,它偶爾也會生出一點向往。但是比誰都知道自己現在擁有的是什麽,然後去守護住現在所有的一切。也就是幸福了。


    張嫣回過了頭,苦笑地想,說好了將關於那個男人的一切塵封在過往,怎麽,還是沒有出息的一直想念?可是終究還是想念,理智是一回事,感情又是另一回事。對於劉盈的依賴似乎已經成為了本能。在那個北方的冬夜中,對著滿天冰涼冰涼的星星。張嫣終於忍不住,抱著同樣冰冷的酒壇低聲哭泣。


    呂憫看著她倔強挺起的背脊,不覺得心也酸涼,低聲安慰道,“你若真的還想念他,現在還可以回頭。長安傳來消息。陛下並沒有公布你失蹤的消息。你隻要悄悄地回去,說服他放過這一次。你還是未央宮中那個皇後。”


    “我不。”雖然依舊淚眼朦朧,張嫣已經輕輕拭去淚水,搖了搖頭,堅決道,“也許我離開之後,第一年的時候,會情不自禁想他,第二年的時候,會忘不了的想他。可是時光總會一年一年地過去,等到了五六年後,也就會將他淡忘了。既然我已經走出了那座未央宮,就沒有打算回去。”


    真是個傻丫頭。


    但是一個,很可愛的傻丫頭。電腦小說站16k


    呂憫看著她小小的身影,溫柔的想。錯失了阿嫣,他那個皇帝表舅,真是可惜了。


    他忽然想起很多年前初聽到陛下與阿嫣大婚消息的時候,當時是什麽感覺似乎有些忘記了,好像是有一點點愕然。嗯,雖然禮製上舅甥不屬於五倫之列,應是可以通婚的,可是說到底,這天底下,又究竟有幾個做舅舅的娶親外甥女的?


    那兩個人都是他地親人,可是,他遠遠的聽到了他們的消息,還是覺得,如果可以的話,他們還是不要成親的好。


    可是,在這個北地冰冷的冬夜,他看著阿嫣痛哭之後努力拭幹地眼眸,忽然就有了一點點地豁出去的瘋狂,如果,兩個人明明相愛,又何必非要理會天下人地非議,能夠守護住眼前的人的幸福微笑,比其他的什麽都更重要。


    當時,他是真的願意為阿嫣做任何事情的。


    進入雁門郡的前一夜,他在傳舍中安置下來,心裏頭忽然有了一種離別前的傷感。但無論如何不舍,他都不可能守護阿嫣一輩子,於是隻能在適當的時候離別。


    “表哥。”阿嫣出門喚他。


    他應了抬頭,忽然看著她吃了已經,難得的張口結舌指著她道,“你,你這是做什麽?”


    她竟然將原來一頭長過腰際的青絲,給剪掉了足足一半。


    阿嫣撲哧一聲笑了,歪了歪腦袋,“你不是說,我扮男孩子不像麽?我就下狠心,扮的像一點。”


    一路上的風霜日曬,麵上的肌膚也曬成了一種微蜜色,將她一輩子養出來的嬌生慣養一點一點的磨去,如今看起來,竟真的有幾分像是年少單純的男孩了。


    呂憫一陣無言。


    時人雖然男女皆留長發,但是在發式鬢角之上,依舊有不小差別。偶爾有一二閨門少女會心思來潮扮作男裝,可是心中都知道總歸是要做回女子的,便都下不了狠心剪了。而要養成一頭好看的青絲。每一個女子都是花費了多年地心血才做到的,誰又舍得拋下,所以扮作男裝總有幾分不倫不類的。


    而阿嫣竟然狠心將青絲剪掉了一小半,又將劉海剃掉,鬢角也修平。這樣子,看的呂憫都心疼不已,不要說她自己。


    可是,這也顯見,她拋掉過去的決心。


    “你這又是何苦?”


    張嫣目亦露一線淒苦之色,過了一會兒,又眨掉了,笑道。“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


    呂憫送阿嫣進入雁門郡之後,心知再繁華地宴席,也有即將散場的時候,於是問張嫣道,“阿嫣此後打算怎麽辦呢?”


    張嫣笑而不答,鄭重揖道,“此番表兄一路相送之情,阿嫣必當銘記在心。雖然想要報答。但是以我此後的際遇,大概是沒有報答你的機會了。隻能恩不言謝。”


    他瞧著少女瀟灑離去,轉過長街轉角的背影,忽然間。牽著馬站在那兒悵然若失。其實,就算沒有阿嫣拒絕他的那些理由,他也知道,自己與阿嫣是不可能在一起的。


    雖然並未在家族中效力,但他始終是呂家的人,仿佛一隻紙鳶,飛地再高遠,身上依舊有一根若有若無的線。家族的聲名權勢庇護著他。而同時,長年在江湖行走的他,也效力著家族。


    阿嫣故皇後的身份,是注定無法進入呂家家門的。


    無論因為什麽原因,又究竟有多寬容,劉盈畢竟是皇帝。不會容許阿嫣嫁給自己熟悉的人。


    他隻能菲薄的祝願一句。阿嫣表妹,一路珍重。


    此後。他再無聽到張嫣的消息,三日後,他重出雁門郡,再次在馳道上策馬奔騰的時候,呂憫又重新感受到一種久違地意氣風發,忽然發現阿嫣說的是對的,美人鄉固然溫柔瀲灩不勝收,可是他骨子裏更愛的是這種策馬縱劍地快意奔騰。


    而他挑著一行中能說的細節說給劉盈聽,仔細留意著劉盈雖麵上竭力裝作不在意,但眉宇間湧起的煩躁之意,心中歎道,看來皇帝表舅對阿嫣也不是完全無意,否則,又如何會拋下皇帝儀仗,悄悄的離開了未央宮,親自帶了人來追尋阿嫣的下落。


    隻是不知道,他追到阿嫣的時候,阿嫣忘懷了他沒有?


    “我送阿嫣到雁門郡之外,就不知道她的消息了。”


    “雁門。”劉盈叩著案幾,心中。


    他甫知道阿嫣離開的時候,就曾經猜測過她會去哪裏?他知道阿嫣一直對大漢地萬裏河山很有興趣,平日裏閑談,很想去看一看益州的山,吳越的水。隻是因為身份所囿,才一直留在長安。一旦走開,當真是天南海北,無處不可去得。而阿嫣冬日畏寒,他一直有些不能相信,她會選擇到北地。


    然而她最終去的是雁門。


    是去找張偕麽?


    明知道不應當,他心中還是微微升起一些不悅。


    阿嫣和張偕從小交好,他一直是清楚的。隻是不知道她既然對張偕如此信賴,在脫離了未央宮後,竟然毫不猶豫的來雁門投奔於他。


    他吩咐道,“準備一下,馬上去雁門。”


    “陛下,”衛軍統領憂心道,“你已經連續趕了很多日地路,是否今晚在傳舍中休息一晚,明日再繼續前行就是。”


    “不行。”劉盈搖搖頭道,“朕沒有那麽多地時間。”


    大漢國事繁忙,他之前廢寢忘食了很長一段日子,才將一應國事給處置好,擠出了這一些追妻的日子。而撇開這些不提,他早一日趕到雁門,才可以早一日見到阿嫣。劉盈又望向呂憫。


    “臣知道。”呂憫很識趣地道,“此後我不會向任何人說起有關皇後娘娘的事情。嗯,不對,應該說,皇後娘娘根本沒有出過長安,我自然也沒有見過她。”


    劉盈點點頭,臉上總算露出了一絲笑意,“你知情不報,是為過。但先前救過皇後,此後又一路相送,朕極是承你的情。”神情誠摯。


    呂憫拜道,“不敢當。”


    雲中傳舍的驛丞望著剛剛趕到不久的一群貴人,又再次匆匆離開的背影,驚魂甫定,忍不住問呂憫道,“呂公子,適才那位貴人,到底是……?”


    他眼力微足,但也知道,能夠讓這位呂公子如此恭敬的,一定是比呂憫還要權貴的人士。


    呂憫神色變換了一下,淡淡道,“想要好好的過日子,你還是不要知道的好。”


    “阿嫣,”呂憫望著帝駕離去的背影,心中輕輕的道,雖然你一直說要忘記,可是若還肯為之灑一場熱淚,心中其實還是希望他匆匆趕來,見你一麵的吧?


    宮鬥太險惡,家鬥太累,鬥來鬥去到底是為了啥?不如一起同心協力打造幸福的家園,畢竟《家和》才能萬事興!書號:1266885作者:雕欄玉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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