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挽留


    特別隊的隊友在木屋南牆下挖了一個坑,將小刀葬在其中。[要看書就到看書。]冰雪覆蓋其上的時候小刀麵上猶帶笑意,他笑的很安詳。


    小刀的墓後是一株的梅樹,因為沒有人照顧,枝幹生長的很肆意,稀稀落落的開著幾朵梅花,一陣北風吹過,落下來了一些積雪和梅花,在小刀的墓上,白色紅色映襯,是一種淒涼的色澤。


    張嫣再出來的時候,已經又束回了頭發。在隨時可能遇見匈奴人的戰場上,一個普通的男子,總是比一個美麗的少女要來的安全。


    她在墓前拜了三拜,拭幹了冰涼的眼淚,回頭看了看這一年來同營相處的戰友,勉強抿唇笑了笑,笑意清冷,“你們現在都知道啦,我是個女子。這一年來有相欺瞞之處,對不住大家,實在不能當你們的校尉。”


    “校尉說什麽話呢。”程興搖頭道,“如同小刀所說,”程興微笑道,“你是男是女有什麽關係?我們都是你一手一足**來的,不承認你,豈非就是不承認我們自己?”


    “是啊。”那些從戰火中走出來的剩餘的漢子,亦抬頭堅毅道,“無論你是什麽人,你都是我們特別隊的校尉。”


    “小刀在天之靈,也會希望看到我們這樣的。”


    張嫣怔了一怔,幾乎又要落淚。這些北地男子地磊落義氣。直爽豪俠,讓人心折。


    “對了,”程興憨然笑道,“我還沒有問過,校尉叫什麽名字呢。”


    張嫣微微一笑,答道。“我姓張。單名一個嫣字。”


    大漢皇後的閨名不為天下人所知,雖然是在皇後食邑的山陰縣,程興乍聽之下,也沒有什麽反應。應道,“張校尉。”


    他回頭看著幸存的戰友,心中傷感。特別隊四百多名戰士。經此一戰役,死的死。散的散,留在此處地,不過幾十人。


    可是隻要還有一個人活著,特別隊就還在,特別隊地精神就還在。


    “待到冰雪化掉,”程興舉刀立誓。“隻要特別隊還有一個人活在這個世上,必然會回到這兒,將同伴的屍體帶回。”


    站在他身後的特別隊隊員便一同在他身後舉刀立誓。“隻要特別隊還有一個人活在這個世上,必然會回到這兒。將同伴的屍體帶回。”聲音肅穆。


    劉盈站在遠處,看著特別隊的義烈傷感,心中欽佩。


    他知道,如果說之前,小刀對於阿嫣而言,隻是一個弟弟,走開了會傷感,但是久了也就漸漸淡忘。那麽,此後,小刀這個名字,就會深深的刻在阿嫣心頭,沒有誰可以抹去。


    連他也不能。


    “節哀順變。”待到張嫣回到自己身邊,他輕輕安撫道。


    “我做不到節哀順變,”張嫣激動道,“小刀年紀還那麽小,他還沒有滿二十歲。就這麽死在這兒,什麽都沒有做。山陰還有很多像小刀這樣年紀地孩子,他們還沒有享受生命,就這樣大片大片的死去。隻是因為一場突如其來地戰爭。我討厭戰爭。為什麽,這世上要有戰爭呢?”


    “阿嫣,”劉盈正色道,“我也討厭戰爭。可是你要知道,如果沒有像小刀一樣的大漢邊軍拚死守衛國家,匈奴人的鐵騎就會踏破大漢江山,直指長安。如果一個國家不能戰爭,那麽它便沒有資格談和平。”


    張嫣怔怔的,她不是不知道這些道理。可是,當熟悉的人的鮮血染紅了她地衣袂之後,戰爭的真實慘烈,還是超過了她的接受範圍。


    “阿嫣,”劉盈輕輕勸她道,“就如你所說地,小刀他,是個好孩子。他為了保衛他想要保衛的東西而戰死,死而為英雄。你應當為他而驕傲。然後更堅強地走下去。”


    因為已經有很多人為了保護而死去,所以,你要更堅強的走下去。可是這一切是否值得?她的頭昏昏沉沉的,一時想不明白,隻覺得渾身軟軟的的困頓,沒有力氣。忽然聽到劉盈驚惶的聲音,“阿嫣,你怎麽了?”晃了兩晃,頹然倒在他的懷中。


    劉盈大驚,伸手撫摸張嫣的額頭,觸手已經是燙的驚人。


    “阿嫣……”她聽見耳邊有呼喚自己的聲音,熟悉的仿佛刻在自己的靈魂裏。睜眼見劉盈飽含擔憂的眼眸,不由得愣愣的問道,“我怎麽了?”


    劉盈勉強笑笑道,“你身體虛弱,勞累過度,又淋了大半天的雪,於是就高熱了。”


    張嫣愣了半天,這才發現自己躺在木屋中唯一的床榻上,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額頭,但覺手和額頭一同燙成燎原。半天回過神來,苦笑道,“唔。原來,真正體弱的人,是我自己啊。”


    這些年,她一直怕劉盈如史上一般病弱早逝,於是竭盡方法督促他騎射練劍,以藥膳調補,以期讓他身體強壯一些。卻沒有料到一場變故下來,劉盈撐下來了,真正撐不下來的,卻是自己。


    額上的衣裳被沾染了同樣的熱度,劉盈讓人重新用冰雪浸潤,疊起來敷在她的額頭,問道,“阿嫣,感覺好點了沒有?”


    “我不好,”張嫣燒的迷迷糊糊,輕輕道,“舅舅,是我不好。”


    “要不是我心血來潮跑來山陰,舅舅就不會因為找我也來到這個地方,被匈奴人困在這一座小小的西山,生死未卜。要是我肯早點點頭答應原諒你,那麽,你早就回到長安做你的太平皇帝了。又怎麽遭遇匈奴人?是我害了舅舅。”


    “胡說八道。”她感覺到幾粒滾燙地淚珠落到自己頸項之中,“是我不好才對。”劉盈輕輕道,“如果不是我不肯正視心中對你的感情,你又何苦自苦跑來山陰。要不是我昨日強拉著你陪我,你今日也不會這樣虛弱,才讓風邪入骨。又憂心忡忡。這才有這場高熱。說到底,是我對不住你。”


    “阿嫣,你不必擔心我,我是大漢天子麽,是天之子,怎麽會這麽簡單就有事?”


    張嫣微微笑了一笑。她從不信命。但是忽然在這個時侯,覺得信一信也是好的。“是啊。舅舅你不會有事的。”


    “阿嫣。”劉盈諄諄道,“要不是有阿嫣你,也許我就一輩子就頹廢在戚夫人死後的那個夏天,再也振作不起來。要不是阿嫣你這些年勞心勞力的陪著我,這大漢如今可能又是另一種模樣。阿嫣,我們好容易才能夠守在一起。你振作一點。”


    “阿嫣,你答應了要跟我回長安地。你阿母還在侯府等你回去,如果她知道你根本不打算回去看她。她會傷心呢。偃兒在洛陽也會想你,嗯。他每隔幾個月都會給你寫信,可是,你這個狠心地姐姐就這麽離家出走,他都不知道。阿嫣我答應你,如果你好起來,我讓他也回長安陪你,可好?”


    張嫣聽著耳邊殷殷的話語,雖然燒的糊裏糊塗的,嘴角還是微微彎了起來。


    人說,“易得無價寶,難得有情郎。”


    她得到了這樣的一個男子,卻似乎沒有那樣的命去守住自己地幸福。


    張嫣的高熱一直持續,劉盈慌了神,大聲問道,“太醫呢?”


    “主子,”段華站在室門之外,聞此言,苦臉回道,“主子,咱們這次輕騎減從出來,哪裏帶了太醫啊?”


    “我們校尉怎麽樣?”程興守在外屋,見劉盈出來,連忙問道。


    “熱度越來越高。”劉盈頹然道,“沒有法子讓降下來。”


    在這個冰天雪地地地方,縱然是帝王,看著愛人病弱,亦束手無策,隻能眼睜睜守著,心如刀割。


    “我忽然想起來,”程興道,“我小時候也曾發高熱,家裏窮,看不起病,我娘就用一種一種土方子,以西山上的鳳須草煮藥湯,喝下去,很快就好了。”


    劉盈麵露絕望,“這個時侯,冰天雪地的,草木都枯死了,還有什麽鳳須草呢?”


    “可能還是會有的。”程興道,“呂將軍大概不知道,鳳須草要的隻是它的根,冬天以後,風須草雖然會枯死,但是它地根還紮在地下,經霜雪仍在,這樣的枯根取出來,雖然不比新鮮的藥效,但總會要好一些。”


    劉盈大喜,他不能跪拜平民,隻拱手揖道,“幾位對我夫婦地大恩大德,我沒齒難忘。”


    程興連忙攔到,“黃將軍並不是逾越的人,他既然說要我等誓死保護將軍,必然是有他認為地理由。校尉對我們亦有大恩,能為她盡一點點力量,我們心裏麵也過的去些。”


    “不過,將軍要記得,可以以冰雪擦高熱者的身子,在我們找到注意不要讓她睡,發高熱的人命很脆的,也許這麽一睡,就再也醒不過來了。”


    見劉盈鄭重應了,程興拉開門,風雪迎麵吹進來,凍的人打了一個冷顫。他卻毫不在意,拱了拱手,帶著三四個人,冒著風雪出了門。


    張嫣昏昏沉沉的醒過來,隻覺得渾身上下了無力氣,隻覺自己這一回是真的撐不下去了,瞧著劉盈怔怔的,忽然溫柔道,“舅舅,要是我不在了,你就把我葬在小刀一旁。小刀一個人在這兒,我有點怕他會寂寞,他生前對我照顧良多,死後,我們兩個做一做伴,也能夠熱鬧一些,。然後你自己走吧。沒有我拖累的話,應該走脫的機會大一點。”


    “胡說八道。”劉盈心中難過非常,斥道,“你盡瞎想,再亂說話,我要生氣了。”


    張嫣頡的一笑,“舅舅,你又嫉妒了,不要緊啦。我說過,我隻當他做弟弟的。我不過先陪一陪他。待到來年開春,雪化的時候,你要記得來接我。你答應和我同葬安陵的。我都記得的。”


    “阿嫣,”劉盈緊緊的抱住她,憤然道,“我們說好的。待我們回到了長安,要一起生很多很多的皇子公主,讓他們相互友愛,等他們長大了,朕將這座江山傳給長子,然後和你一起出來,找一處山明水秀的地方,建一座房子,過普通民婦民夫的生活。如今,我們才剛剛在一起。你不可以就這麽拋下我。”


    張嫣流下眼淚來,“我也不想啊。可是,我怕我熬不過去了。”


    劉盈不想聽她說這樣喪氣的話,伸手想打她,然而手掌落在她臉上,哪裏舍得使勁,又氣又恨,幹脆彎下腰,吻住阿嫣的唇,讓她再也說不出讓自己不喜歡的話來。


    7月12日,全天在火車上,預計此時應該心煩無聊中。


    為什麽我當初要選這麽遠的學校呢。


    怨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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