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老家打斷思路,我有些勉強地笑了笑,自然不方便把自己所想告訴於他。於是!靈機一動之下,胡謅說道:“隻是看到協作插秧的一家人,其樂融融的樣子,情不自禁地想起一首詩。”


    “哦?”本來老人家還帶著一絲好奇,緊接著神色一黯,道:“這些東西是你們有權有勢的人家才搗鼓的玩意兒,老人家可不懂。”說著,老人家還憨憨地笑了笑,仿佛此時此刻他又想起我是城裏人的身份。此間本來親密無間的關係,不知不覺間又像拉開了不少,至少見到老人家看向我的眼神之間,已是多了幾分拘謹之色。


    我暗自後悔自己為何會隨口胡謅出那般話,以至於把氣氛弄得如此的僵?心中正想如何打局麵打開,腦中又是靈光一閃。


    “這首詩不難理解,你老人家應該聽得懂的!”我突然想到唐詩中一位詩人描寫插秧情景的《插秧歌》,本就十分應眼下之景。老伯言中顯出不信之色,在他看來:一般所謂的詩文,就是那些文人口中的之乎者也,甚為深奧,比天書還難懂。不過,這個世代中詩文用“兮”用得更多一些。況且!老人家沒讀過書,識字有限,又哪裏聽得那些文人雅士的賣弄。


    看到老伯不信,我笑了笑,對他說道:“我念給您老人家聽如何?”我若有深意地向著不遠處田前協忙活的一家看了一眼,老人家雖然不信,但見到我如此殷切,也不好拒絕。


    見到老人家點頭之後,我方仔細回想了下原詩中的內容,沉吟片刻,微微開口吟道:


    “田夫拋秧田婦接,小兒拔秧大兒插。


    笠是兜鍪簑是甲,雨從頭上濕到腳。


    喚渠朝餐歇半霎,隻頭折腰隻不答。


    秧根未牢蒔未匝,照管鵝兒與雛鴨。”


    我把詩念完之後,小心翼翼地向老人家探詢道:“這詩應該聽得懂吧?”我老人麵色有些沉重,我心頭還是有些緊張。


    老人家聞我問起,頓時眉開色霽地笑將起來,應道:“聽得懂!聽得懂!”卻也怕自己鬧笑話,有些拘束地向我說明了他自己理解的意思,“這詩是不是再寫漢子在拋秧,而婦人接過後傳與小兒,小兒把秧分好之後,再給他哥哥。最後由他哥哥把秧插下?”聞得老人家之言,雖然直白,但話裏的意思卻差不了多少。


    我終於如釋負重地鬆了口氣。


    “隻是……”老人家遲疑了起來,我心又跟著一緊,“隻是此刻沒有下雨,這既沒笠來也沒簑,要不然就更應景兒了。”聞過老人家此言,我不禁啞然失笑道:“這個……這個嘛!其實詩文的就是現實的描寫加上合理的想象,除開前麵的一句,後麵的都自己想象,胡亂瞎編湊上去的。”


    回想起當初老師教授我們詩歌,所說的這些話,眼下為了掩飾自己的窘迫,不自覺的都說了出來。情急之下,竟然把這詩也盡往自己身上攬。


    這倒也不是我有這原詩作者爭版權的意思,隻是我怕自己這首詩用此處不甚恰當,有辱斯文不說,反而更玷汙了原詩作者的大名。老人家談談笑了笑,道:“你說的這些我不太明白。”老人家倒也誠懇得可愛,本來把事情簡單化,可是看將起來好像被我越搞越越複雜了,“不過!這詩裏說得倒也不錯,等春分一過,幾場雨一下來,這些秧苗都在泥中紮牢了根,就是養鴨喂鵝的時候了。


    “隨著鵝兒鴨子漸漸的長大,這些秧苗也你跟著不斷的成長,等好鴨肥鵝壯的時候,這秧苗也長得差不多了,稻穗也應該長出來。可是這時候才是最讓人頭疼的,這些畜牲可不比人好言相勸,一旦不留神,它們就溜進田裏啃食那些才長出來沒多久,還未成熟的稻穗。”


    看到老人家一幅苦惱的模樣,我心中一樂。


    “反正最後還不是要吃掉它們的?讓它們吃些稻穗也不算虧!”我笑著打趣道。老人家頓時被我這番話給逗樂了,看了我一會兒之後,哈哈笑了起來。我也陪著他老人家輕笑了幾聲,笑過之後,老人家說道:“小哥兒此言有理!它們吃稻穗,我們吃它們,不算虧!”言語之間又親近了許多,老人家又想起什麽,轉鋒一轉,“聽剛才小哥兒話裏的意思!剛才那首詩是小哥兒自己做的?”


    我頓時為之語塞起來,有心否認,可是我好像想起自己剛才情急之下,好像還當真說過這般話。如果自己此刻否認,豈不是自己打自己的嘴巴?


    就在覺得為難間,此刻那不遠處裏的一家人已經完成插秧的活計,自田裏起來,此刻正走向我和老伯處。“我說老張!剛才你與這位小哥又吹又唱著,你這是演的哪門子的戲?”突然還隔得很遠,這家人中當家作主的漢子已經和老伯打起招呼來,看樣子甚為熟識的樣子。


    “要你這個‘破三錘’管?”老人家沒好氣地瞪了那漢子一言,我正自聽得狐疑間,老伯回頭中我解釋道:“‘破三錘’是他的諢號,除了會種田之外,他還會一些鐵匠活兒,平時為村中裏的人打造鐵具,隻是不怎麽耐用,所以!大家平日裏都叫他‘破三錘’。”聽完老伯的話,我頓時為之釋然,我原先還以為那人就叫“破三錘”,敢情是他的外號。


    “我說破三錘,剛才他也不是跟著唱了的嗎?還說我演哪門子戲?”給老人家如此這麽一說,那被喚作“破三錘”的漢子不禁老臉一紅。


    就在兩人對話間,那一家人已經走到了我和老伯麵前,“破三錘”用好奇的目光打量了我一番,笑道:“這位小哥兒看上去好是麵生啊?”跟著,頓了頓,“我說老張,我看這位小哥兒不像幹我們這行的人,他幫著你插秧,難不成你給他什麽好處?不過話又說回來,你老張一個孤家寡人,又帶著一個孫子,比我脫家帶口的還窮得叮當響,又能給出什麽好處?我看……這位小哥不會是你遠房遠親戚吧?我說老張,你什麽時候攀上這麽一個了不得的親戚了?會插秧的活計不說,而且還能舞文弄墨,吟詩作對。”


    聽破三錘這麽前半段話,老人家還是漲紅了一張臉。可是聞破三錘說到後來,話裏透著豔羨的意味兒再明顯不過,老人家臉色一正,又不由得得意起來。


    “要得著你管麽?”老人家白了破三錘一眼,說道。破三錘有些訕訕收回了目光,又把目光落在了我身上,笑著說道:“剛才那詩可是小哥兒做的?詩裏說的是不是俺門一大家子的事兒?”說話間,破三錘臉呈興奮之色,“那詩怎麽說的來來著?田……田……田……”“田”了半天楞是沒田出個所以然來。


    我心中不禁有些好笑,想來因為不遠的關係,我剛才所念的詩也被破三錘一家聽在了耳中。我倒不得不敬佩起這原詩的作者來,寥寥數語間,就把一家人在田裏插秧幹活的景象描繪得淋漓盡致,特別是一拋一接,一拔一插間,將一家將協作的情景勾勒得逼真之極,最難得的是此詩通俗易懂,就是一般人的也領會讀懂。而像老伯和破三錘這般以務農為生的莊稼漢更是有最深切的體會。


    就和剛才老者所唱的“插秧歌”一樣,雖然比將起來,在這個時代的人眼中是一俗一雅,幾乎是一個天下上,一個地上。


    但兩才表達的意思不盡相同,都是將百姓辛苦勞作地景象活靈活現地呈現在人們眼前,隻是表達的形式有所差別。百姓歌詞裏更趨向於期盼來年來能有個好收成,而詩人的描寫卻實景加上合理的想象,當然!隻是以我眼下所見為例,並不排除詩中描繪的一切事物都詩人親眼目睹。


    “田……田……田……”老人家學著結破三錘結巴的樣子,說道:“不會念就別念!還學人家充什麽學問人?‘田夫拋秧田婦接,小兒拔秧大兒插’。”


    聽老人家把話說完,破三錘漲紅了一張臉看著老者,不服氣地嘟囔道:“記得住一句有什麽了不起?有本事就把剛才這位小哥兒念的全部都背出來。”老伯張了張嘴,卻是沒能說出一句話來,因為這詩中一句描寫的情景幾乎和破三錘一家協作勞動的景象不謀而合,所以老人家倒也能記住,至於後麵的詩句……


    先不說老人家人上了年紀,記憶力減退不如年輕人腦子好使。就是現代人誰要熟悉地背下一整首古詩,還不得反複地誦讀上數遍,甚至數十遍才能完全記住。當然!這其中還要視詩中表達含義的深淺,以及詩本身的長短而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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