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西下,晚霞滿天。


    葉小桐家的院子旁,燕飛揚一手抱胸,一手輕輕摸著自己的下巴,慢慢踱步。李無歸默默跟在他的身邊,不住東張西望,兩個人都不說話。


    在葉小桐眼裏,他倆這種情形實在足夠怪異。


    燕飛揚李無歸如約前來她家做客,葉小桐當然很開心,盡管她是那種極其內斂的性格,但那淡淡的笑容還是將她內心的歡喜暴露無遺。


    隻不過葉小桐再也沒有想到,燕飛揚進門後隻是很禮貌地和她媽媽打了個招呼,寒暄幾句,便即起身,四下“亂逛”起來。


    一開始,葉小桐還以為是燕飛揚麵嫩,頭一回到她家做客有些不好意思,坐不住,便陪著他一起轉悠,很快就發現情形不對,燕飛揚四下觀察,神態非常認真,很明顯是有目的的。


    但葉小桐實在搞不明白,燕飛揚到底在看什麽。


    她家的院子除了大一點,再沒什麽特別的了。


    葉小桐心中奇怪,卻也不敢隨便發問。


    在她心目中,燕飛揚已經變成了一個了不得的厲害人物,可不是普通的同學。雖然她看不懂,但相信燕飛揚這樣做,一定有理由。


    燕飛揚的雙眉,漸漸蹙了起來。


    “葉小桐,這條水渠,是什麽時候修建的?”


    燕飛揚站在院子後邊一處斜坡上,低聲問道。


    葉小桐家的院子占地廣闊,單門獨戶,和村裏其他人的住宅都不相鄰,門前是馬路,屋後則是一個斜坡,算是依山而建。


    燕飛揚說的這條水渠,正在院子之後,從山坡上奔騰而下,在靠近院子後牆的地方轉了個彎,從院子旁流走。


    “這是村裏的引水渠,差不多有五六年了吧……”


    葉小桐也不知道燕飛揚怎麽忽然對這條引水渠感興趣,隨口答道。


    燕飛揚點點頭,和李無歸對視了一眼。


    “怎麽,水渠有什麽問題嗎?”


    葉小桐問道,總覺得這兩人神神秘秘的,很不對頭。


    燕飛揚不說話,又繼續繞著院子走了一圈,一聲不吭,進了屋裏。


    院子裏,一名四十多歲的婦人,穿得整整齊齊,坐在藤椅上,臉上帶著淡淡的笑容和難以掩飾的疲憊之意。


    這是葉小桐的媽媽,這是葉小桐的媽媽,年紀其實並不大,還不到四十歲,不過看上去比實際年齡要蒼老得多,滿臉病容。


    這是個病人,而且是那種慢性病。


    廚房裏飄出飯菜的香氣。


    葉媽媽身體不好,家裏請了保姆伺候家務。


    “小桐,請同學過來吃點水果……”


    見燕飛揚李無歸進門,葉媽媽便很客氣地說道,輕輕喘了一口氣。初春季節,女孩子都開始穿裙子了,她卻還穿著厚厚的毛衣,坐在院子裏,大腿上甚至還搭著一條毛毯,將自己捂得嚴嚴實實的。說一句話就喘,足見病情沉重。


    在她身邊的桌子上,擺放著一些水果糕點和茶水。


    燕飛揚來到葉媽媽麵前,輕聲說道:“阿姨,我懂點中醫,要不,我給你把把脈。”


    葉媽媽明顯沒想到,不由得愣怔了一下,再次上下打量起燕飛揚來。


    實話說,她之所以讓葉小桐邀請燕飛揚和李無歸來家裏做客,主要還是為了感謝他們在學校為葉小桐挺身而出,不然的話,女兒還不知道要被薑鴻盛他們那幾個流氓混混欺負到什麽樣子呢。


    和這樣古道熱腸的同學搞好關係,以後小桐在學校也有人照應。


    聽小桐說,這兩個男孩還練過武術,身手矯健。


    誰知燕飛揚現在卻要給她號脈。


    衛周地處數省交界,中醫和草藥郎中不少,但這麽年輕的“醫生”,還真是見所未見聞所未聞。


    不過葉媽媽的遲疑也並未延續多久,隨即笑著抬起了胳膊。無論如何,這孩子終歸是一番好意。讓他號號脈,說上幾句,權當是聊天,也能拉近彼此的距離。


    葉小桐連忙給燕飛揚搬了把竹椅子過來。


    燕飛揚也不客氣,大馬金刀坐下,伸出右手三指,輕輕搭在了葉媽媽的脈腕之上。


    骨瘦如柴。


    葉媽媽含笑望著燕飛揚,覺得這孩子雙眉微蹙的認真模樣,還真是有點意思。不知道跟誰學了點醫術理論,迫不及待就想要露一手了。


    倒也勇氣可嘉。


    “氣血兩虧,陽虛久癆,脈氣乏力,阿姨這個病,時間不短了。”


    葉媽媽還沒想停當,燕飛揚已經緩緩開口了。


    尚未完全收斂的溫和笑容,頓時就僵在了臉上,取而代之的是滿臉震驚之意,忙不迭地說道:“對對,醫生都是這麽說的,你怎麽知道……”


    一直旁觀的李無歸不由得笑了,說道:“阿姨,這衛周城裏大多數中醫,都不見得比他強。”


    “陽虛則外寒。肺虛衛表不固,腎虛命門火衰,心陽不振,四肢厥冷,大汗不止。脾陽不足,溫煦無力,運化失職,虛寒內生;肝陽虛則兩眼生花,視物不明,下肢不溫,肋下作疼,頭身麻木……五陽俱虛,久癆乏力,體質隻會越來越弱……”


    燕飛揚手指繼續搭在葉媽媽的脈腕之上,輕聲說道。


    “那怎麽辦?是不是很麻煩啊?燕飛揚,求求你……請你一定要治好我媽媽……”


    葉媽媽還沒開口,一旁的葉小桐已經急了,兩眼泫然欲泣。


    葉媽媽苦笑一聲,說道:“小桐,你也不要急,媽媽這病,自己知道,怕是很難好了……看過那麽多醫生,你爸爸在的時候,還帶我去省裏,去京城的大醫院看過,都沒什麽作用……”


    “不,媽,不是這樣的……”


    燕飛揚抬起手,輕輕一擺,止住了葉小桐,目光爍爍,望定了葉媽媽,沉聲問道:“阿姨,你這個病,是五六年前開始的吧?”


    “好像是吧……我也記不太清楚了……”


    葉媽媽有些困惑地搖頭。


    病了這許久,誰還能記得那麽清楚?


    燕飛揚想了想,說道:“是不是屋後那個引水渠搞起來沒多久,你就病了?”


    “對對對,你不說我還真記不起來,就是這樣的……當時這條水渠我們不同意搞,村裏一定要搞,搞起來沒多久,大概幾個月吧,我就有點不舒服了……”


    燕飛揚輕輕點了點頭,一副果然如此的模樣。


    葉小桐詫異地問道:“燕飛揚,我媽這病和水渠有什麽關係嗎?”


    在她想來,這簡直就是風馬牛不相及的兩件事,怎麽燕飛揚的神情,卻似乎兩者之間有著必然的聯係。當真古怪得很。


    “有。”


    燕飛揚很肯定地點頭。


    “阿姨這個病,就是因為引水渠。”


    “啊?”


    “那怎麽可能……”


    燕飛揚站起身來,在院子裏緩緩踱步,那模樣那神態,實在不大像是一名十七八歲的少年,顯得沉穩異常,和他稍顯稚嫩的麵相,迥然不同。


    “這座宅院,風水本來還算不錯,能聚財,有生發之道。但這條引水渠,正對堂屋,是極大的忌諱。正衝為箭,主傷人。而且居高臨下,是正衝箭之中最凶險的。繼續住在這裏,阿姨的病情隻會越來越重,無論吃什麽藥,都不管用的。”


    沉吟稍頃,燕飛揚決定實話實說。


    “為什麽會這樣……”


    葉小桐茫然不解。


    有關風水堪輿,陰陽地理這樣的知識,她是完全的門外漢,一竅不通,自然聽得莫名奇妙,完全不明所以。


    不過她冰雪聰明,馬上就發現了“漏洞”。


    “那為什麽我們都沒事?”


    燕飛揚搖了搖頭,輕聲說道:“怎麽會沒事?前不久不是已經出了大事?”


    “你爸爸……小燕,你是說,說小桐她爸爸也是,也是因為這個……”


    葉媽媽終於回過神來,不由得脫口驚呼,臉色一下子變得煞白,眼中全是恐懼之色。


    燕飛揚微微頷首。


    “正衝箭主傷人……而且流水陰浸,陰氣很重。陰盛則陽衰,陰氣太盛傷其魂。陽氣大衰,時間一長,魂難守舍。”


    三魂離體,性命休矣。


    “那我們怎麽辦?馬上把這條水渠填了……”


    葉媽媽畢竟是成年人,馬上就開始切入技術層麵來解決問題。


    燕飛揚輕輕搖頭,說道:“最好是搬家。填平水渠,治標不治本。這條水渠已經搞了五六年,整座宅院的風水都被破壞掉了,陰氣重重,就算現在把水渠填平了,短時間內也很難達到陰陽平衡。盡早搬家,我再給阿姨開張藥方,估計有半年左右,基本就能恢複了。”


    “真的嗎?”


    “那你快開藥方吧……”


    葉小桐又驚又喜,興奮得小臉光彩奕奕。


    李無歸笑道:“你得先給人拿紙筆去。”


    “哦哦,好好……”


    葉小桐如夢方醒,急匆匆跑進屋裏,拿了鋼筆和作業本出來,交到燕飛揚手裏,臉紅紅的,似乎有些不好意思。


    “我沒有醫院的那啥,隻有作業本,可以不?”


    “可以。”


    燕飛揚笑了笑,接過紙筆,也不客氣,當即就在作業本上寫下一個藥方,下筆有力,龍飛鳳舞,直透紙背。


    “照著這個方子,每天一劑,中午陽氣最盛的時候喝下去。先吃半個月,半個月後再看情況,換方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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