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2章妖星,血光,天殤


    “唐軍的營寨修得真不錯啊!雖然咱們住不慣這些木屋瓦房,但大冷天的用來拴牲畜也好!”


    “湖邊好多牛羊都還沒來得及帶走!這下大賺一筆了,哈哈!”


    “漢人就是聰明啊,軍寨裏都建起了引水的渠子和管道,這可方便了!”


    “元帥,咱們遷營住到大非川來吧!”


    ……


    吐蕃的將士們,七嘴八舌的議論起來,個個興高采烈。


    噶爾欽陵一直沒有發話。他何嚐不知,唐軍經營了數年的一個營壘,遠比他的一個臨時行軍營寨要強上百倍。而且,拿下大非川並以此作為根據地,再行入侵蘭州一事,也正是他的戰略方針。


    可是,唐軍如此輕易的就將一處兵家必爭之地拱手相讓,總讓噶爾欽陵感覺有些蹊蹺。


    眼看寒冬將至,吐蕃紮在晴羅原以西的軍寨,正處於高原與平原過渡的地帶,雖不像雪域冰川那樣極寒,但也是潑水成冰。


    但大非川就不同了。這裏臨近青海湖,取水方便牛馬易於放養,地勢也要比晴羅原軍寨那邊低了許多因而冬天沒那麽寒冷。如果將大軍遷到此地紮營入住,就可以利用許多現成的房舍與馬廄,那這個冬天就當真好過了,的確是好處無窮。


    “元帥,兄弟們都想早點搬遷到大非川軍營裏來,也好過冬。”吐蕃眾將派丹巴烏爾濟做代表,來向噶爾欽陵進言。


    噶爾欽陵微眯了一下眼睛仍在猶豫,並沒有馬上答應。


    “元帥仍有顧慮?”丹巴烏爾濟有點著急,說道,“唐軍都逃得遠遠的了,咱們的哨騎跟著他們都要走到了鄯州才回來,消息千真萬確。而且方圓百裏之內必無埋伏。縱然唐軍突然來襲,咱們也可以從容應戰。元帥還有何顧慮?”


    噶爾欽陵對他的話基本充耳不聞,這樣簡單的道理他豈能想不到?……雖然百思不得其解,但他隱約就是覺得心中有一團陰影和疑竇。眼前的這個完美的大軍寨,在他看來就像是一塊香美的誘餌,裏麵卻藏著致命的魚鉤。


    “這是個陷阱。休要中了唐軍之計。”噶爾欽陵說道。


    “元帥,你也太多疑了!”丹巴烏爾濟終於忍不住了,說道,“唐軍都死了主帥丟盔棄甲的溜了,還能有什麽計策來對付咱們?難不成,他們當真能有神佛相助?要是有,也不必等到今日!”


    噶爾欽陵冷冷的剜了他一眼,斥道:“輕敵者,必敗!——當初大非川怎麽丟的,吐穀渾怎麽失陷的,突厥怎麽被滅的?都跟你一樣,輕敵!自以為是的輕敵!”


    丹巴烏爾濟被罵了個灰頭土臉,隻得閉嘴。眾將也都不敢吭聲了,默默無言。


    噶爾欽陵看了他們一眼,知道這些人眼饞唐軍的營寨都想舒舒服服的熬過這個冬天,就如同十年不近女色的饑渴漢子,突然抱住了一個絕色美女的心情。


    眾意難違,總不能冷了所有人的心。


    反複思忖後,噶爾欽陵說道:“全軍分為四部。德格?丹巴烏爾濟將軍率十萬兵馬先行入駐大非川;多密?布丹將軍與丁藍?次仁將軍各率五萬兵馬,於大非川左右各十裏另起營寨以為犄角;本帥,親率餘下人馬暫時駐紮晴羅原。待一切形勢明朗,再議大軍合並入駐大非川一事。”


    眾將一聽,頓時歡呼雀躍——“是,元帥!”


    這個冬天,好過了。晴羅原以西,現在就已經能凍死牛羊了,大非川這裏可是暖和不少啊!而且,搶來的東西就是用得舒坦,光是這麽多的營房、牛羊,就夠得上讓全體將士喜樂一陣了。


    翌日,午時過後,大非川軍營以東數裏外的一處小山崗上。


    秦慕白穿了一身粗劣的白羊皮祅,腰間係一條麻繩,戴一頂卷邊缺口的牛皮氈帽,手裏拿一根響鞭,騎一匹脫了毛的黑皮劣馬,看著遠方的大非川軍營。


    他身邊還有一群羊兒咩咩,火雲馬在不遠處小跑蹓躂,偶爾低下頭來啃食僅剩不多的嫩草根。


    嘴邊多了一圈雜亂胡須的秦慕白,甩著響鞭瞎呦喝了幾聲驅趕羊群。嚼了幾下含在嘴裏的青草葉子,他露出了意味深長的微笑。


    “噶爾欽陵,還真是謹慎又多疑。居然將兵馬分為三部屯紮,布成犄角救應之勢,以為萬全之策。”


    “的確是個棘手的家夥。不枉我賭上性命下光了血本,跟你一搏!”


    “估計秦拾那邊應該都已經準備妥當了,就是不知道噶爾欽陵什麽時候率部進發,攻打我蘭州的前哨城池,鄯州?這廝號稱兵家之大成者,這時候還有什麽可猶豫的呢?趁我軍群龍無首倉皇逃散之際,一鼓作氣趁勝追擊,不正是兵法之上著麽?”


    “莫非,這都能讓他發現什麽破綻?”


    ……


    夜幕眼看便要降臨,朔風凜冽,天寒地凍。


    秦慕白驅趕著他的小羊群,來到了一片寂靜荒涼的小村落裏。


    這個小村落裏距離大非川軍區以東二十多裏外,以往住著十幾戶漢人牧民。近期因為戰亂,大部份的牧民都遷到了蘭州內地逃避戰火。隻有一對年逾半百的老夫妻舍不下羊群與故土,一直沒走。日前秦慕白到了這裏,謊稱自己是飄泊天涯的遊俠,住在了這對老夫妻家裏。


    膝下無子的這對老夫妻倒也熱情大方,便收留了他。秦慕白費了些唇舌勸說這對夫妻早些離開此地逃避戰火,還給了他們一些錢用作盤纏與維持生活。好說歹說,他們總算答應下來,約定今天收拾好行禮便離開此地,便將房屋、羊群等物一並轉讓給了秦慕白。


    可是回到小村落裏時,秦慕白看到房中仍有燈火,看來他們仍是沒走。


    無奈的搖了搖頭,秦慕白上前拍門,“大叔,大嬸,我回來了!——你們怎麽還沒走呢?”


    “吱啞”,門被打開了。開門的卻不是那對老夫妻,而是一個陌生的老人。


    秦慕白不禁有點驚疑,上下打量了那老人一眼,見他留了一把醒目的銀白胡須,身形高大沒有半分佝僂,麵泛紅光目光湛亮,儼然精神矍爍神采奕奕。


    “老人家,你怎麽在這裏?”秦慕白問道。


    “嗬嗬,你應該就是這屋子的新主人,劉郎君吧?”老頭撫髯而笑,說道,“慚愧得緊,是老夫鳩占鵲巢了。下午時分老夫路過此地,見天色已晚便入村投宿。不曉隻有這一戶人家有人居住。更巧的是,他們也正要背景離鄉而去,還說將房屋轉給了一位年輕的劉郎君,估計稍後便回。便是你吧?”


    “哦,路過借宿的。”秦慕白無所謂的應了一聲,心中卻是十分謹慎的打量了那老頭兒幾眼,隻見屋中燃著一爐火煮著一甕茶,爐邊放著一個藍布包裹,估計就是這老者的行囊。


    看這老者的形態舉止,倒是不像奸邪之輩,但他聲如洪鍾氣度不凡,卻也不似隨處可見的尋常人物。


    本來就是,哪個尋常人物,誰會在這種時候,跑到大非川這種地方來?一般人避都猶恐不及。


    “天寒地凍的,劉郎君快請進來吧!”老者笑容可掬的說道,剛說完就撫掌而笑,“錯了錯了,倒是顯得老夫是主人,劉郎君是客了!”


    “哈哈,老人家好生風趣!”秦慕白大笑了兩聲走進房內,反身掩上門,隨手將響鞭往牆上一掛,便坐到了火爐邊烤火取暖,隨口念叨道,“這天,真冷。”


    老者也沒搭言,隻是臉上泛著和善的笑意,拿起土瓦甕給秦慕白倒了一碗熱茶,說道:“來,主人家,老夫借花獻佛以茶代酒,先行謝過你收留老夫了。”


    “多謝。”秦慕白雙手捧過碗來拿在手裏取暖,卻沒有喝的意思。


    “怎麽,主人家,怕我下毒不成?”老者撫著白髯,嗬嗬的笑道。


    “老人家你這是什麽話?”秦慕白心中一凜,麵色卻是不變,隨意的笑了笑說道,“你我素昧平生,你因何害我?再者說了,我這破爛地方,就算是謀財害命也是無從說起啊!”


    “嗬嗬!”老者又笑了,“不錯。整個村子都很窮。全村上下所有的宅屋加起來,估計也沒有劉郎君的那匹寶馬值錢哪!”


    秦慕白的表情頓時一冷,雙目如電盯著那老者:“你什麽意思?”


    “主人家不必緊張。我隻是在稱讚,你有一匹好馬。”老者淡定如初,笑容可掬的說道。


    秦慕白將茶碗放到一邊,凝眉看著這老者。老者也不回避,一直麵帶微笑目光淳淳的回視秦慕白,並無半點驚慌。


    “你是什麽人?”秦慕白低沉喝道,“來者不善,善者不來。別繞彎子了!”


    “哈哈!”老者放聲而笑,拍了拍膝蓋站起身來,並沒有理會隨時可能突施殺著的秦慕白,反而是從容的走到了窗邊仰頭看著外麵風緊墨黑的夜空,悠然道,“貪狼拭獠妖星貫虹,太白馳於天驅!”


    “我聽不懂。”秦慕白冷冷的答了一句,手已經伸到了坐榻下,握住了歸義刀的刀柄。


    “此乃血光、大殺、天殤之災相!”老者鬥然回轉身來,目光如炬的看著秦慕白,一字一頓道,“秦三郎,你即將造下無邊殺孽了!”


    “咣——”


    一聲龍吟,歸義刀架在了老者的脖頸間。


    “說,你是什麽人。或者,我割下你的人頭。”秦慕白緊握刀柄冷冷道。


    “老夫,袁天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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