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靜的病房裏。


    病牀邊上放滿了很多儀器,鬱祁城依舊躺在中間。


    就像是他沉默寡言的人一樣,他始終沉默的躺著,蒼白的臉上罩著氧氣,攤開的手肘上有用膠帶固定的滴注針頭,藥水一滴滴的流進他的身體裏。


    許靜好慢慢的伸出手,落在他布滿槍繭的手指上。


    他的手很冷,像是沒有體溫,她來回一遍遍的摸上麵的槍繭,一遍遍的,可是他始終都沒有任何反應,隻有旁邊心跳記錄儀上的微微曲線,證明他還活著。


    連續兩天了,許靜好像是木偶一樣守在病牀前。


    從她昏厥後再醒來,就寸步不離在他身邊,若是有人到她身邊來,不管是誰,她開口說的隻有一句,“別趕我走!我想陪著他……”


    等到人走了,她就會呆呆的望著他,心裏再一聲聲重複:祁城,祁城……


    往往熬到深夜裏,許靜好就幹脆趴在牀邊直接睡了,誰也勸不住。


    每日三餐她都是吃的,隻不過往往一份飯都吃的很慢,每次嚼完後,過了好幾分鍾才會咽下去繼續吃,沒有聲息一般。


    她也沒有哭,哪怕眼前氤氳,也始終沒有淚滴落過。


    一張圓臉已經瘦出了尖下巴,顯得那雙杏眼就更加大,紅紅的都是血絲,比躺在病牀上的鬱祁城看起來還要憔悴。


    若是醒不過來……


    許靜好側頭看了看窗外麵,天藍雲白。


    收回視線時,她凝在手心裏的打火機上,兩人被迫分開時,至少能相互知道彼此過的好不好。若是他真有個三長兩短,她不會會不現實到尋死覓活,但以後的人生恐怕會活的很艱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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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陽再次從西邊落下,夜色深深。


    許靜好做了夢,在一片看不見出路的森林裏,她在叢林裏艱難的跋涉著,頭頂太陽光照的那樣強,嗓子裏像著了火般,腿肚子也在打顫,好像隨時都要倒下去。


    周圍望不到出路,她感覺到世界隻剩下一人的恐慌。


    她幾乎第一個想到的就是他,滿腦袋裏都是他線條硬朗的五官,以及結實又溫暖的懷抱,可是哪裏都沒有,放眼望過去,都是樹枝繁茂的森林,隻有她斑駁的影子在地麵上。


    驀地,感受到什麽。


    許靜好猛地回頭,就看到他站在身後五六百米處的位置,她破涕而笑,恨不能插了翅膀的朝他飛過去,隻是她才剛剛有動作,“砰”的一聲劇響,在森林的樹木間回蕩。


    她發瘋的衝過去,卻隻能眼睜睜的看著他緩緩倒下。


    右胸口上有個可怕的窟窿,有血正從那裏不停的流出來,很快就染紅了整片草地,她忍不住大哭起來,撲上前緊緊抱住他,想要開口卻發不出聲音,隻聽見倒在血泊裏的他在虛弱的一遍遍喊著她名字,越來越低:“靜好……”


    他閉上眼睛再也不會醒來,視線裏隻剩下了黑暗。


    “靜好。”


    夢裏沉沉的嗓音,卻那樣的真實。


    許靜好痛苦的從夢裏掙紮的醒過來,卻仍舊聽見有人在喊自己的名字,那樣熟悉,視線裏出現短暫的模糊,然後線條硬朗的五官占據了瞳孔,尤其是那雙沉斂幽深的眸子。


    她呆愣在那,就像是還沒有從夢裏恢複過來。


    病房門被推開,穿了身軍裝的鄭輝剛好走進來,卻是陡然睜大了眼睛,不敢置信的高聲,“醒了!”


    “醒了醒了,鬱隊醒了!護士——”


    鄭輝激動的跟什麽一樣,語無倫次的扭頭往外跑,似乎還撞到了什麽。


    許靜好用力的眨眼,鄭輝的話把她拉回現實裏,確定麵前躺著的鬱祁城正睜開眼睛的望著自己,剛剛的那一聲也並不是在夢裏。


    隻是她不敢相信。


    她甚至不敢再眨眼睛,怕是自己的幻覺。


    鬱祁城似乎也同樣一瞬不瞬的凝望,眸光裏有著貪婪的不舍。


    他朝她抬起手,有些吃力,微微蹙起了眉,喉結上下翻動了半晌,才有很沙啞的聲音再次發出,語速很慢,“我還以為再見不到你。”


    視線裏他的五官在嚴重的漸漸模糊。


    憋了許久的眼淚決堤一般,就像是始終憋著的一口氣,現在終於可以釋放出來,淚珠大顆大顆的砸下來,她抓著他的掌心抽泣得不能自抑。


    一句話也說不出,許靜好隻是哭,不停的哭。


    她就像個孩子一樣的嚎啕,身子落葉般抖動,心肝肺都要哭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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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單獨開出來的休息室,林老爺子握著拐杖站在窗前。


    隨同他一塊過來的司機小趙,除了負責開車,也是照顧其身體,這會兒倒了杯水的遞上來,“老爺子,您喝杯熱水?”


    “先放那吧。”老爺子抬了抬手示意。


    “我看您這兩天也沒休息好,要不再去牀上躺會兒?”司機小趙不放心的詢問。


    “歲數大了,就沒那麽多覺了!”老爺子笑了笑說,隨即問道,“靜好吃過晚飯了嗎?”


    “吃倒是吃了……”司機小趙欲言又止。


    老爺子聞言,心中也是都了然,不由深深的歎了一口氣。


    “我不讓他們在一起,除了私心,也的確是為了他們兩人好。”老爺子慨然的開口,“這樣一段感情會遭受世俗人無法理解的眼光,更何況靜好年紀那麽小,小姑父和侄女……即便沒有血緣關係,可總歸會被人說三道四!”


    “我總想著,哪怕現在兩人分開的痛苦,也是長痛不如短痛,怪我也沒關係,壞人我來做,隻是時間上的關係!可是你看他們兩個……到頭來,我害怕連孫女和女婿都會失去。”


    司機小趙在旁邊聽著,也是不知該說什麽。


    室內沉長的壓抑,直到走廊裏響起一陣的嘈雜聲。


    “外麵在吵什麽?”老爺子皺眉望過去。


    司機小趙聞言,立即轉身出了房間,等再回來時,臉上表情卻異常激動,“老爺子,好像說是姑爺醒了!”


    “快走,去看看!”老爺子也連聲道。


    休息室和病房離的很近,林老爺子看得出也是非常激動,哪怕步履蹣跚,卻依舊很快。


    到了時,的確是有護士從裏麵快步走出,似是確定醒過來了,正穀欠去叫主治醫生過來做詳細的檢查。


    林老爺子伸手去推開病房門,卻遲遲沒有踏入。


    身後跟著的司機小趙見狀,不禁疑惑問,“老爺子,怎麽不進去?”


    老爺子沒出聲,而是一動不動的望著裏麵。


    鬱祁城睜開眼睛躺在那,虛弱的眸光裏隻有牀邊人,抬起的手正愛憐的在她頭上摸。而許靜好趴伏在病牀邊上,整張臉埋在他的掌心裏,痛哭出聲……


    那哭聲近乎撕心裂肺,聽的人無法不動容。


    林老爺子握在門把手上的手,漸漸的鬆開扯了回來,轉身往回頭,司機小趙連忙緊隨其後的跟上。


    “小趙,收拾一下把車開過來,我們回冰城。”


    走了幾步後頓了頓,老爺子側過頭吩咐身後人說。


    “那……靜好小姐她?”司機小趙聞言,猶豫的回頭看了眼病房。


    老爺子沒有立即出聲,靜默了片刻後,歲月痕跡的臉上表情悵然的搖了搖頭,歎聲說:“我老了,兒孫自有兒孫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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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病房裏一陣嘈雜過後,逐漸恢複平靜。


    裏麵穿著軍襯外麵白大褂的主治醫生,俯身在病牀前,很仔細的縝密檢查,十多分鍾後,才將耳朵上的聽診器拿下來,露出笑容,“沒事了!”


    “真的沒事了嗎?”鄭輝還無法平抑激動。


    “嗯!”主治醫生點頭,“手術本身就很成功,隻是中槍在右胸的位置,距離心髒太近,但隻要能醒過來就會沒事!這也幸虧鬱隊是軍人,底子好能抗住,若是換做普通人是絕對不行的,現在養一陣子就可以了!”


    “鬱隊,你大難不死必有後福!”鄭輝看向躺在病牀上尚還虛弱的鬱祁城,雖是恢複了遺忘的嬉皮笑臉,但眼睛裏有著熱淚。


    “鬱隊,如果你有任何不適立即按鈴叫我!”主治醫生笑著說道。


    鬱祁城視線轉過去,沉聲緩緩說,“給她看一看。”


    許靜好站在病牀尾端,像是兔子一樣通紅的兩隻杏眼,腫的老高。


    剛剛醫生護士擁進來時,她忙把主要位置讓開,隻是哭的時間太久了,以至於還有些收不住情緒,在不停的打嗝。


    “許小姐是因為太用力的哭泣了,空氣從嘴巴到達肺腑,引起了膈肌驚鸞收縮,並沒有大礙,會自己恢複好的!”主治醫生聞言,笑著解釋說,“那我先走了,我讓護士等會送來些流食,躺了這麽多天,得補充一嚇體力!”


    “我送醫生出去!”鄭輝跟著出去。


    病房裏又隻剩下他們兩個,許靜好還眼睛都不眨的看著他,甚至不敢開口,害怕這些都是美好的泡沫,被驚到的破掉。


    護士很快就將很有營養的流食送進來,隻是鬱祁城沒有吃,而是對她說,“過來,讓我看看你。”


    許靜好慢慢的朝他走過去,鼻子酸得連帶整個眼眶都泛疼,疼得受不了,忍了好一陣,眼前還是盈滿了水霧,她竟又想哭了。


    他沒醒過來時,她連一滴淚都沒有掉過,現在看到他醒過來了,她反而控製不住了。


    “別哭。”鬱祁城沉沉又沙沙的嗓音。


    他不說還好,聽到這溫柔的兩個字,她抬手蒙住眼睛。


    鬱祁城身體還未恢複,中槍又是在右胸的位置,幾乎是不能自己坐起來的,沒有辦法像以前那樣將她摟過來在懷裏安慰,隻能朝著她伸出手,厚實的掌心攤開在那。


    許靜好伸過去,幾乎在碰觸的瞬間,兩人便緊緊的相握。


    眼神交流裏,千言萬語卻一言難盡,是旁人無法懂的情深意重。


    病房門被人從外麵莽撞的推開,許靜好回頭,果然進來的是去而複返的鄭輝,此時正一臉尷尬的抬手撫著後脖子,“咳!那個我不是故意想打擾的,就是有個事……林老爺子走了!”


    爺爺走了?


    許靜好呆住,微微睜大眼睛。


    老爺子這樣離開,明顯是刻意把她留在這裏的,也是表明了一種把空間留給兩人且不打擾的態度……那是不是同樣代表著已經同意他們的事情了?


    她不由朝著鬱祁城看過去,兩人交換了個眼神,都是感到驚詫,隨之而來的又是從心底泛出的大大喜悅。


    鄭輝報告完消息後,不敢再多打擾,立即連退三步的出去,還體貼的將門關嚴實。


    “我上來好不好?”


    許靜好吸了吸鼻子,嗡著聲音問。


    “好。”鬱祁城點頭,怎麽可能說不好。


    許靜好繞到病牀的另一邊,小心翼翼的從他左側爬上來,一點點從側麵環住他結實的身軀,刻意避開胸口的位置,臉貼在上麵,“你把我嚇壞了……”


    -本章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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