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祐七年五月中,原本遠在大理查案的六扇門大統領諸葛正我接到了慕容複的飛鴿傳書,請他速往杭州一見,說是有幹係武林未來格局的要事相商。


    諸葛正我與慕容複相識已久,深知他說話言必有據,即刻放下了手上的少林玄悲禪師被殺一案,自大理急急趕回大宋。哪知這一路回來,武林未來格局如何諸葛正我尚且摸不著頭腦,卻是聽了兩耳朵關於少林將於九九重陽召開武林大會的消息。


    六扇門原是朝廷所設統領黑白兩道的官方機構,召開武林大會正是六扇門的職責所在,哪裏需要少林派這樣一介江湖幫派代勞?是以,身為六扇門大統領的諸葛正我一聽到這個消息心頭便怫然升起一股不快,暗道:少林派當真膽大妄為,不懂規矩!


    正是因為帶著這樣的心情,諸葛正我趕去西子湖畔的錦林樓分店與慕容複相見時,他的的臉色不甚好看也就可以理解了。然而甫一踏入二樓包廂,注意到一早便已等候在廂房內的慕容複麵色蒼白呼吸短促,臉色看起來比他更加糟糕,諸葛正我不禁詫異地揚了揚眉。方一坐定,他的手便搭住了慕容複的右腕。“怎麽回事?”


    哪知慕容複的情況著實不妙,酒樓小二為諸葛正我開門時帶起的一點涼風他都受不住,此時竟微微嗆咳起來。“一點小傷,不礙的。”


    “能將你傷成這樣,可不是小傷那麽簡單。”諸葛正我於醫術亦有涉獵,這一把脈便已發覺慕容複是受了極重的內傷,至今未曾恢複。


    “咳咳……真的不礙,”慕容複狼狽地用熱茶將自己的咳嗽給了壓了下去,喘息著道。“眼下也不是說這個的時候,請你來原是另有要事。”他咳了一陣麵色逐漸發紅,瞧起來卻是稍微精神了些。


    諸葛正我見慕容複無意多說也就不再多言,隻道:“我一直以為你對江湖上的事絕無興趣。”


    “……至今也無興趣,隻可惜……身不由己!”慕容複苦笑著道,“你可知少林這段時日以來廣發英雄帖準備召開武林大會?”


    諸葛正我冷笑著點點頭,答道:“自然知道。”


    “可知是何因由?”慕容複又問。


    這一回,諸葛正我卻隻微微搖頭。


    慕容複歎了口氣,緩緩道:“公審喬峰。”


    諸葛正我目瞪口呆,半晌才道:“什麽?”


    慕容複又歎了一聲,輕聲道:“兩個月前,少林玄苦禪師被殺,少林派一口咬定是喬峰下的手。玄慈方丈遣玄難、玄寂前往丐幫討個說法,豈料丐幫上下一意維護喬峰,將玄難玄寂逐了出去。少林派咽不下這口氣,這才廣發英雄帖。”


    諸葛正我把眉一挑,沉聲道:“無憑無據,以喬兄的武功人望似乎不必過於緊張?”


    慕容複垂眸盯著麵前的茶杯許久也不發一言,仿佛那杯壁上的花紋蘊含著宇宙間的大奧妙令他沉迷不已。


    諸葛正我見狀卻也並不心急,隻沉默地望著慕容複。諸葛正我知道倘若隻是江湖恩怨這點小事,慕容複決然不會這麽心急火燎地來找他。能夠讓慕容複也坐不住了,喬峰惹上的麻煩必然不是區區一樁凶案這麽簡單。


    不知過了多久,慕容複終於輕聲道:“大哥是契丹人。”


    “什麽?!”諸葛正我萬料不到慕容複居然會給他這樣的一個答案,登時霍然而立直愣愣地望住了慕容複。


    慕容複卻好似要將這一輩子的歎氣的份額在這一天內用完了,隻一臉倦色地向諸葛正我招招手,示意他稍安勿躁。“你先坐下,我從頭與你說。”說著,他便將整件事自三十年前起向諸葛正我娓娓道來。當然,這訴說之中隱去了那告密人正是慕容博與他自己曾在少林親眼見到蕭遠山殺害玄苦的兩個細節。


    諸葛正我帶著一臉不可思議的表情聽完了有關喬峰身世的全部內/幕,許久方沉吟著道:“既然時隔多年,少林派要指證喬峰為契丹人隻怕並不容易。你是想我阻止這武林大會?”


    慕容複低頭摸著杯底輕聲道:“少林派擅自召開武林大會實屬僭越,縱然沒有我發話,諸葛兄也不會對此事坐視不理。隻是我要的,正是諸葛兄對此事的坐視不理!”


    “這是何故?”諸葛正我奇道。若非確信慕容複與喬峰情同手足,他幾乎要懷疑慕容複打算借江湖流言逼死喬峰。


    慕容複沉默良久方無奈道:“隻因大哥此時已然知道了自己的身世真相,以他的性情要他假做不知留在丐幫絕無可能。不若趁此良機將三十年前的仇怨揭開,還蕭遠山一個公道。”說到此處,慕容複不由失笑,低喃著補上一句。“我是不懂一個契丹人為何非要來大宋找公道……豈非緣木求魚?”


    “蕭遠山?”諸葛正我一臉疑惑地重複。


    “大哥的親生父親,三十年前他跳崖後僥幸未死,這三十年來一直潛伏在少林偷學少林武功。”慕容複答道。


    既然三十年前僥幸未死,為何要等到三十年後再來報仇雪恨?諸葛正我也著實不懂蕭遠山的邏輯,隻搖頭歎道:“說了半天,你要我做什麽?”


    “助少林一臂之力,讓這場武林大會的聲勢越大越好!”慕容複緩緩道,“另外,設法確保‘四大惡人’以及少林派的一名法號‘虛竹’的小沙彌在武林大會的當天在場。”


    “這又是何緣故?”諸葛正我已敏銳地意識到,或許整件事的真相沒有人會比慕容複知道地更多。而他並無意將全部真相都暴露出來,隻是在盡全力將整件事導向於他最有利的結局。但是這個結局會不會是喬峰也能接受的,諸葛正我不得而知。


    “‘四大惡人’中排行第二的葉二娘與玄慈有私,虛竹正是他們的私生子。”慕容複語焉不詳地道。


    諸葛正我即刻明白了過來。一樁三十年前的舊案,哪裏有武林之中公認的白道領袖少林玄慈方丈的舊情來得震撼人心?所謂謠言止於智者這句話在江湖中通常是行不通的,想要消滅一個謠言,唯有兩個辦法。將謠言坐實,或者,用另一個更大的謠言去掩蓋。喬峰為人俯仰無愧,在武林大會上坐實他是契丹人對他並無損失。天下英雄反而會因為他的光明磊落,對他更生敬佩。反而是身為武林正道魁首的玄慈方丈,三十年前無故犯下血案累死不少中原豪傑;更加其身不正,竟與專殺嬰孩的惡人葉二娘有私。如此醜聞,足以令少林派名聲掃地。而與這樣勁爆的醜聞相比,喬峰契丹人的身份又算得了什麽?更何況,整件事中他本就是苦主!


    “此事已被蕭遠山查知,武林大會上,他必定會說出此事。如玄慈方丈這種人,殺了他不如毀他名聲來得痛快!而經此一役,少林派必然聲勢大跌,諸葛兄的六扇門便可趁勢而起在江湖中樹立威信。”慕容複沉聲道。


    “少林寺原是北方佛門領袖,而少林方丈居然犯下殺人、偷情、生子等諸多清規戒律,明石兄便可趁勢清查少林。太皇太後交代下來的重任,就算打開了局麵。”諸葛正我也了然道。


    這一回,慕容複卻隻是苦笑不語。清查佛道兩家,慕容複原本另有計劃。少林派私收百姓投獻、放高利貸逼死農戶商戶的證據他都收集了不少,要扳倒少林絕不需要這麽麻煩。隻是玄苦被殺當晚,他讓蕭遠山跑了,自己又受了重傷。待他能夠起身視事,已是大半個月後。原本還是有機會挽回的,隻要能在蕭遠山見到喬峰之前先殺了蕭遠山,然而他卻被馬涓所阻攔。清查佛道兩門之事千頭萬緒,慕容複決然不能分/身。究竟是要保仕途還是保喬峰,慕容複隻能二選其一。想到不久之前收到消息,喬峰已經見到了蕭遠山,慕容複的心緒愈發不能平靜。蕭遠山在他手上吃了那麽大的虧,若能忍住不在喬峰麵前搬弄是非,慕容複就把頭擰下來給他當球踢!


    “……聽聞大哥已見到了蕭遠山,如今蕭遠山身受重傷,他們正趕去甘州尋薛慕華求治。”說到此處,慕容複不由又是苦笑,無奈道。“這位薛神醫是江湖人士,對內傷中毒極有辦法,蕭遠山所受的傷他卻未必能治。我已去信給西軍的鄭渭鄭大夫,讓他趕去甘州。還請諸葛兄也跑一趟甘州,丐幫人多口雜,蕭遠山的行蹤我能知道,旁人也能知道,隻怕正道武林不願放過這個揚名的機會。”慕容複知道,既然殺不了蕭遠山,也就隻能盡力補救。若是現在讓蕭遠山死了,他與喬峰之間將橫亙下永恒的嫌隙。


    諸葛正我自然明白慕容複的這項托付是請他幫忙對付武林中的無聊人士,隻是他更加明白慕容複能鐵口直斷蕭遠山的傷那位“閻王敵”治不了,隻怕這傷是與他脫不了幹係了。“你不親自去麽?”既然要補救,總要親自出麵勞心勞力方顯誠意啊!


    慕容複搖搖頭,答道:“我即將啟程趕赴龍虎山,這裏的事是顧不上了。”說到此處,他不由一聲冷哂。“靈隱寺的佛印禪師果然名不虛傳,不知比玄慈方丈懂事多少。但願那位龍虎山的張掌教同樣知情識趣,明白忠貞報國的道理才好!”


    諸葛正我見慕容複一臉的焦灼不耐,言談之間殺氣騰騰,心下便默默地給龍虎山的張掌教點了一根蠟燭。“最後一個問題,”既已默認了慕容複的安排,諸葛正我便要將一切變數掌握在手中。“究竟是誰殺害了玄苦?”若是武林大會上少林拿玄苦的死說事,官府卻也不好太過偏向兩個契丹人。


    哪知慕容複卻正色道:“少林寺隸屬登封縣管轄,倘若寺內發生命案便該報官,但由始至終登封縣令未曾接到少林寺的任何狀紙。也就是說,玄苦是正常圓寂,少林之中從無命案發生。”


    慕容複這般說法,諸葛正我即刻啞然。少林寺自恃武功,在登封縣內猶如一方土皇帝。少林僧人被殺,少林派便大張旗鼓召開武林大會滿天下地抓凶手。如此威風,如何想得到報官一事?如今時過境遷,怕是玄苦的屍身都已火化。再想報官,也是屍無對證!想到少林派在大宋治下橫行霸道多年,終於遇上了煞星,諸葛正我在幸災樂禍之餘仍不免默默地翻出了僅存的良心也給他們點了支蠟。“好,我這就命人去打聽喬峰的下落。”諸葛正我行事幹脆,這就放下了手中的茶杯。


    “一切拜托諸葛兄了!”慕容複也不多留他,兩人很快拱手作別。


    諸葛正我走後不久,慕容博與包不同二人便自隔壁的廂房走了進來。聽過慕容複與諸葛正我全場對話的慕容博沉著一張臉,寒聲道:“這位諸葛先生見微知著當機立斷,終有一日是我們大燕國的大敵!”


    慕容複跟這種腦漿不夠使的殺人狂魔著實沒有共同語言,隨手放下茶杯起身道:“包三哥,去通知馬涓,我們今日便啟程趕往龍虎山!”


    “遵命,公子爺!”包不同自從一個多月前被召來照顧重傷的慕容複後便一直在這對父子之間和稀泥,此時這和泥技術已是爐火純青。方一目送著慕容複離開,他便端起一副笑臉向慕容博解釋道。“主人,這位諸葛統領的官位還是公子爺力保的,原是公子爺的盟友。”


    慕容博聞言立時一窒,隔了一會方道:“氣悶!我想去少林看看。”慕容博的眼界早被圈死在了江湖的一畝三分地,之後又在少林當了近三十年的宅男,對於兒子混的朝廷、官場是兩眼一抹黑。縱然包不同幾番與他分說慕容複“積功上進、黃袍加身”的複國大計,他也始終雲裏霧裏。然而慕容博奔波勞碌了大半輩子複國大計毫無進展,反而是自己的兒子年紀輕輕已是四品高官大權在握。出於這個時代官本位的思想,慕容博其實已本能地對慕容複有了幾分畏懼與信服,隻是他本人並不自知。


    包不同一聽慕容博說要去少林,心底便對慕容複的料事如神又佩服了幾分,忙勸道:“主人,這個時候您可千萬不能在江湖上露麵啊!若是教玄慈知曉您其實未死,這三十年前的血案就該推到您頭上來了。這樣一來,這少林派不就脫身了麽?”慕容博詐死二十多年,慕容複甚至假借他的死給自己編了一個虛無縹緲的婚約。倘若此時讓慕容博在人前現身,那便是欺君大罪,更遑論讓他去少林自承一心謀反!


    慕容博一聽包不同說得倒也在理,不由點頭道:“虧你思慮周全!”


    包不同冷眼旁觀,深知慕容博慕容複這對父子不甚和睦,自然要抓緊機會為慕容複美言幾句。“主人,這原是公子爺的意思啊!公子爺雖說少言,但對主人向來尊敬有加。”


    提起慕容複,慕容博的心頭卻是一陣不快,當下冷哼著道:“尊敬?他對我的尊敬可有對他老師的一成?那日若非我重傷了他,隻怕他那一聲‘爹爹’是如何都叫不出口罷?”


    這一回,包不同是再答不上話來,隻得躬身賠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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