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風輕輕拂過梅林,卻吹不落樹枝上懸掛的雪,就像它載不動少女潛伏而又躍躍欲試的古老情愁。shu


    歐陽情獨自回到石屋的時候,任我殺已經站在那裏,他的臉還是如此冷漠,眼神還是如此憂鬱,他的身子卻始終挺得筆直。死亡都不能使他屈服,又何懼風雪?這世上,究竟還有什麽可以征服這孤獨而神秘的少年?歐陽情瞧著他,如水的眼眸竟似有些癡了。


    任我殺好像並沒有看見她,目光一直凝視著不遠處的一株梅樹。那株梅樹花兒正在怒放,已經沾滿了雪花,紅白相間,白的晶瑩,紅的猶如懷春少女嬌羞的臉頰。


    歐陽情輕輕走過來,站在他的身邊。


    “你是否聽見過花開的聲音?”任我殺突然說道。


    歐陽情不禁怔住了:“花開也有聲音?”


    “花開有聲,雪落無痕,人生豈非正是如此?”


    歐陽情美麗的眼睛裏充滿了溫柔的笑意,柔聲道:“你想告訴我什麽?”


    任我殺回頭看了她一眼,目光很快又飄向了遠方,喟然歎道:“花謝了,依然還會再開,但是一個人如果從一開始就走上了不歸路,那麽他的生命就如這雪,化成水之後便一去無痕。”


    他的聲音雖然平淡,歐陽情卻聽出了他話中的無奈和傷感,輕輕道:“雪化成水,並非永遠消失,它隻是以另一種方式繼續存在。浪子回頭,知錯而改,一樣也可以以另一種方式繼續生活,重新選擇他應該走的路。”


    “我心已死,再回頭又有什麽意義?”


    “這裏本來是一片草地,可現在卻滿地是雪。春天來了的時候,雪就會融化,然後這些小草又能恢複勃勃生機,以一種堅韌不拔的意誌頑強地瘋長。這個冬天過去之後,這裏終究還是會變成一片綠茵,春意盎然,春光無限。”歐陽情幽幽的目光望著他迷惘的眼神,“草木逢春都可以再生,既然人還活著,他的心為什麽就不能複蘇?”


    任我殺臉色漸漸和緩,喃喃道:“可以嗎?死心真的可以不息?一切還能從頭再來?”


    歐陽情的心幾乎都快碎如圈圈漣漪,眼睛裏卻充滿了希望和期盼,她伸出左手,輕輕握住了他的右手。掌心相抵,刹時有一道暖流傳遍心間,在這一刻,風雪仿佛已被人間的一種真情隔絕,寒冷也已被拒於千裏之外。


    歐陽情眼眸中柔情似水,柔柔的語音猶如夢囈:“把你心裏的秘密都說出來,我願意聆聽你的煩惱和憂愁,分擔你的痛苦和悲傷……”


    任我殺仿佛已經癡了,目光緩緩落在兩隻相握的手上。一隻是軟若無骨、凝脂如玉的纖纖小手;一隻卻是握刀的手,殺人的手。他們本是完全不同的兩個人,不一樣的世界,不一樣的生活,可是究竟是為了什麽,偏偏會在茫茫人海中相遇?是緣分?還是冥冥之中早已注定?


    她還在說著一些什麽,聲音輕柔如呢喃,似乎從芳草碧連天的地方隨風拂來,卻又仿佛飄向了天涯的另一邊……他沒有聽,他已聽不見,他已醉了。


    歐陽情的心“撲通”、“撲通”跳得很快,因為她已經是第二次觸碰到任我殺的身體了。第一次,她居然靠在他的肩膀上睡著了,而且還睡得很沉、很香;這一次,她卻握著他的手。在她之前,是否曾經有過這樣一個女孩,像這樣的握過他的手?每個女孩都喜歡做夢。她已經完全沉醉於這個夢中,寧願一輩子也不會醒來。


    但現實總是最殘酷的,隻有做不完的夢,沒有不會醒的夢。她的夢終於還是醒了,任我殺倏地抽回了手。


    她一驚,滿眼不舍地凝視著他,幽幽道:“你……”


    任我殺眉頭微蹙,左手輕揮,示意她不要說話,臉色嚴肅而冷峻,輕聲道:“有殺氣。”


    他忽然感覺到,在這個潔白的清晨裏,美麗的梅林中,有一種淡淡的殺氣正在悄悄彌漫。隻有殺手,才能發覺這股殺氣的存在。


    歐陽情靜靜佇立,居然沒有絲毫的不安和恐慌。她如此從容而鎮靜,是不是因為站在她身邊的人是任我殺?


    任我殺瞳孔慢慢收縮,每一根神經都已繃緊。憑他野獸般的直覺,他感覺到有一個可怕的人就隱藏在附近,或許在石屋之後,又或在梅林叢中。


    風又起了,突然之間,梅樹上的雪花撲刺刺地紛紛飄落,紅色的梅花也在刹那間漫天飛舞。這是如詩如夢的一刹那,是人們希望可以把美麗留住的一刹那。


    歐陽情幾乎忍不住為此刻的美麗圖畫而歡呼,任我殺的拳頭卻已握緊,掌心濕潤,竟泌出了冷汗。殺氣漸濃,他的刀隨時都可能出手。


    漫天的花雪猶未散去,在不遠處的另一株梅樹下,突然出現了一個人。這人臉蒙黑巾,身材魁梧、高大,竟是昨夜殺害梁府滿門、打傷米玨之後逃逸而去的神秘凶手。此刻,他的眼睛充滿了殺氣,像一把利劍刺在任我殺的臉上――被這種可怕的目光瞧著,絕對不是種很愉快的事。


    歐陽情突然一聲驚叫,忍不住退了兩步,顫聲道:“你是什麽人?”


    “他不是人,是凶手,是一個殘忍的魔鬼。”任我殺沉聲道。


    這人在冷笑著,陰沉得可怕。


    任我殺也在冷笑:“你真是陰魂不散,居然跟到這裏來了。”


    “我來送你們一程。”


    “你憑什麽?就因為你是從扶桑來的?”


    這人怔了怔:“你已知道我的來曆?”


    “你的武功,還有你使用的毒,已經說明了你的來曆。”


    “米玨還未死?”這人陰惻惻地格格怪笑,“很好,中了我的毒的人,居然可以活到現在,的確是一個奇跡。”


    “你既然來了,就留下來吧!”


    “要想留住我可沒那麽容易,就看你是不是有這樣的本事。”話音未落,這人的手已揚起,雙掌一推,風聲呼呼,兩道強烈的勁風立即遙遙襲來。


    任我殺臉色突變,他知道自己絕不能接下這兩掌排山倒海般的勁道,但他別無選擇,他可以閃避,歐陽情卻是萬萬避不開的。他想也不想,立即揮掌迎擊――他寧願自己受傷,也絕不能讓她受到任何傷害。


    兩道掌風撞擊在一起,竟未發出聲響,飄飛的雪花卻向兩旁斜逸出去。


    任我殺的功力遠遠不如這人,立即被震退,身子狠狠撞上了石牆,又重重跌倒在地,再站起時,嘴角已沁出一絲血跡。


    歐陽情心中一痛,飛奔過去扶住了他,眼淚已簌簌掉落。


    任我殺卻甩開了她的手,一步一步往前走,咬牙道:“今日先留下解藥,你的命,我日後來取。”


    這人忽然大笑,笑聲未歇,他的人已飛撲過來。


    “你別逼我。”任我殺低吼著,冷漠的眼神中,也散發出一種濃濃的殺氣。


    這殺氣,無堅不摧,仿佛已摧毀了永恒的天地。


    刀光一閃,淡如飛花的痕跡,輕如飄雪的浮影。任我殺的刀,終於出手了,沒有人看得見刀的樣子,絕沒有人。他的刀太快,刀光隻一閃,地上的雪就已飛卷而起。


    這人竟似早已算準了這一著,居然沒有硬接,忽然在半空中鬥一折身,一個回旋,倒飛出去。


    刀光未斂,任我殺已如影隨形地追出,剛才所受的內傷,絲毫沒有影響到他的速度。他的輕功,與他的刀法同樣令人驚歎。


    歐陽情似乎已被他這種優美的身姿驚呆了。


    任我殺在刹那間就已攻出了十八刀,他的人仿佛也已成為一把出鞘的刀。


    刀既出,絕不空回;若空回,即為不祥。


    刀光突然收斂,一道血箭穿透滿天花雪,衝飛而起。血光猶未消失,花雪猶未散盡,任我殺已飛身退回,“撲通”一聲,他的身子重重跌落在雪地上,嘴角沾滿了鮮血,臉如死灰。他的刀又已不見了。也許,他的刀是上天入地的諸神群魔,需要它的時候才會神奇地出現。


    血光和花雪終於散去,那人卻也已經失去了身影。


    歐陽情立即衝過去扶著任我殺站起來,她嬌柔的身子竟支撐不住他健壯的軀體,兩個人都倒了下去。任我殺忽然覺得臉上一涼,一串串漣漣不斷的淚水無聲滴落,滑過他的臉頰,濕潤了他幹裂的嘴唇。


    是她在哭嗎?歐陽情居然會為了他而傷心流淚?這是夢?還是幻覺?任我殺驚訝地看著歐陽情,忍不住輕輕歎息,柔聲道:“我沒有死,也不會死。”


    隻要不死,他還是可以站起來的。他永遠都是倔強的人,因為他是殺手,是“一刀兩斷”任我殺。他終於站了起來,腳步依然沉穩、堅定,身子依然站得筆直。隻要還能站得起來,他依然可以笑,可以喝酒,甚至還可以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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