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火越燒越旺,已呈現出燎原之勢,靠近屠蛟地點的小山峰完全籠罩在火網之下,焦枯的桃林之中,漸漸現出十餘個模糊的人影。


    五雲沼旁,腹居鬼王與地蛟仍然僵持不下,時不時出刺耳的轟鳴。火海與沼澤之間的空地上,五毒、石蠱、冥晶三股勢力將五雲島諸人圍在正中,不住進退遊走、輪番襲擊。五雲道人也不急著突圍,一臉沉靜地率領著一眾同門,結成陣勢,將身體周圍護得滴水不漏,任憑敵人攻勢如狂瀾巨濤,自己卻巍然不動。戰場另一邊,桃花巫圍成圓陣,將剩下參與屠蛟的人馬護在中央,個個嚴神以待,蓄勢待。身處保護圈中的各方豪傑則紛紛服藥包紮、調息運氣,皆盡全力恢複戰鬥能力。


    易天行一麵注意腹居鬼王的動靜,一麵掃視山峰,低聲問林素茵:“前輩,林中的人……”


    林素茵眼中忽然露出一絲睥睨天下的傲意,一直給人的平凡感覺驟然間蕩然無存,巨大的反差強烈地震撼人的心靈:“放心。”


    易天行聞言,莫來由地感受到一股強大的信心,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油然而生,心中不禁凜然道:“這個林素茵功力之深,恐怕不在爹之下。”心念飛轉間,口中隨口應了聲是,然後專心監視腹居鬼王的戰況。


    忽然,滿山烈焰中傳來一聲尖嘯,一個電射而出的身影朝著被醉神翁擊斃的地蛟屍體疾撲而去,打破了僵局。參與圍攻五雲島門人的三幫勢力,私下早有默契,各取一蛟,所以才能合為一黨,現在眼見自己被牽製於戰局,旁人卻來撿便宜,俱都火冒三丈。戰團中一個白披拂、手揮七星銅刀的精壯漢子當先暴怒,怪叫一聲,把刀一揚,四名手舞長矛的石蠱族人立即飛身而出,攔截那道人影。


    石蠱族人手中長矛矛尖乃是一種奇特晶石所造,色澤一紅三藍,紅色矛尖展動之間,熱氣淩人;藍色矛尖的軌跡卻帶起一道道電激火花,聲勢駭人。那道飛馳而來的人影登時為其矛影所懾,身形一滯,顯出一個鷹鼻鷂眼的幹瘦老頭,手中緊握一柄似錘飛錘、由許多不知名獸骨構成的奇形兵器,甚是引人注目。


    那個白漢子見狀,臉色登時大變,放聲暴喝道:“快退!”


    幹瘦老頭咯咯怪笑一聲:“晚了!”手中怪錘一揚,獸骨骨節之中立時閃電般射出四道灰白濃煙,正中阻攔在前的四個石蠱族人麵門。那四個石蠱族人哼都沒有哼一聲,即便倒地斃命。


    白漢子看得睚眥俱裂,怒吼一聲,衝了過來:“白蓮老怪,老子宰了你!”


    白蓮老怪一麵閃身來到地蛟屍體旁,一麵笑道:“白天尊,別人怕你們石蠱族的破爛貨,老夫卻還不怎麽放在眼裏。你有本事就過來。”說話間手中怪錘繞著身體舞了三朵錘花,骨節中噴射的濃煙頓時將其身體籠罩在內,身影在煙氣中若隱若現。白天尊見狀,亦施展出族中秘術,七星銅刀略一揮舞,幻化出一隻七彩靈蛇撲向白蓮老怪。


    此時又有五道人影從火海中騰身而出,目標卻是被隍山君燒死的那條地蛟屍體。隨著幾聲憤怒的喝斥,五個麵如死灰、目光陰森、手持法杖、胸口分別繡著不同圖案的長袍怪人迎了上來,各自截住一道人影,登時打得難分難舍。


    林素茵臉上浮現出淡淡的笑意,對著慕仙兒道:“小姑娘,現在可以施展法術止火了。”


    慕仙兒一麵嘟囔著:“現在火這麽大,不知道能否控製得了?”一麵將雨霖鈴扣在雙掌之間、捏訣行法。


    正在盤膝運功的羅孤雁驟然睜開雙眼,雙腿一伸,站了起來:“前輩,要動手了?”他重創之下,又複感受到林素茵的淩人氣勢,再也沒有平日的倨傲,自甘後輩起來。


    林素茵徐徐點頭道:“大家小心,此次前來撿便宜的人關係複雜,而且經過適才那一番淘汰,剩下的都是個中能手、本領非常,我們千萬不可輕敵鬆懈。”


    眾人尚未弄明白林素茵語中含義,戰團中異變驟生,與冥晶族長袍怪人交手的五人忽然改變目標,身形一展,疾愈閃電般掠向激戰正酣的白蓮老怪與白天尊,身未近前,數十道箸形黃光便已經向仍處激戰之中的二人籠罩而去。


    白蓮老怪與白天尊修為頗高,一待尖銳的破空之聲入耳,立即起了反應。白蓮老怪當先怪叫一聲,將怪錘往胸前一立,口中念念有詞,身形漸漸模糊起來。箸形黃光毫不費力地透體而過,白蓮老怪的影像登時如皂角水生出的氣泡一般破滅無痕,隨著一陣光影閃爍,白蓮老怪的真身驟然現於十丈開外,手捏法訣,麵色猙獰地望著身在半空的偷襲者。白天尊卻將刀光一展,帶動適才幻化出的七彩靈蛇將身體護住,同時抽身後退,躍向同伴:“冥晶五鬼!你們居然敢背棄盟約!”


    冥晶族五個長袍怪人已經圍成一圈,各自伸出左手抓住另一人右手所持法杖,密集的念咒聲音如浪濤般此起彼伏。其中一個胸繡鬼火的冥晶族人忽然止住咒語,死人一般陰冷的臉上擠出一絲毫無感情的笑容,將口一張,立時有一道慘綠火柱脫口而出,化作十餘丈長一條綠龍,朝白天尊迎麵撲去。


    站穩腳步的白蓮老怪正待反擊,忽然現自己移動不得,心下不禁大駭:“縛足術!你們是萌巫五令使!”


    身在半空的五個壯漢同時長聲大笑,出一陣古怪的語言,接著身子一轉,竟然憑空變換方向,身化疾風,向白蓮老怪當頭撲去,拳腳並用,齊齊攻至。


    白蓮老怪見狀,心知一時大意,被敵人算計,已經陷身必死之境,當下將牙一咬,狠聲道:“老夫跟你們拚了!”手中怪錘旋風般舞動起來,骨節中白煙激射如電,片刻間形成一團凝聚不散的濃密煙雲,環繞在錘頭周圍,接著怒吼一聲,一錘擊向正麵撲至的敵人。眼見骨錘近身,那個萌巫令使雙手結印,一聲暴喝,身體憑空升高三丈,躲過白蓮老怪的錘擊。此時另外四個萌巫令使已經飛趕至,趁白蓮老怪前力已竭、後力未生之際,猛力出手,雙掌一拳一腿,同時轟擊在白蓮老怪身上。白蓮老怪悶哼一聲,登時被震得七孔流血,隨著陣陣骨折筋斷之聲,身體中招之處凹陷下去。四個萌巫令使得手後的喜悅剛剛升起,便覺自己的手腳陷沒於白蓮老怪的身體之中,不能拔出,心中不由得懼意大生,滿臉恐懼的竭力回抽手腳。白蓮老怪臉上露出無聲的獰笑,高舉骨錘,翻腕一轉,蓬的一聲,百千骨節瞬間爆散開來,夾雜著縷縷白煙四散激射,頓時將自己與脫身不得的四個令使射成馬蜂窩。身在半空的萌巫令使見到身下白骨紛飛,連忙又再結印行法,拔高三丈,接著手臂一探,閃電般從腰間抽出一支镔鐵令牌,舞出一片烏光,將射向自己的骨節盡數擊落。


    此時慕仙兒輕喝一聲,將手一翻,扣在雙掌之間的雨霖鈴立時衝天而起,直飛天際,在半空中不停旋轉,隨著飛鈴的轉動,天空中的雲氣漸漸向雨霖鈴頂部凝聚過來,形成一個巨大的雲團,迅流動的雲氣間互相交錯,擦出陣陣電火,不消片刻,瓢潑大雨便從天而降,將整個山頭籠罩在一片疾風驟雨之中。


    漫山野火在狂猛如濤的傾盆大雨下,登時遏製住了焚天滅地的勢頭,雖然仍在頑抗暴雨的侵襲,卻僅僅顯露出困獸猶鬥的餘勇。突如其來的風雨令得身處戰團的五毒、石蠱兩幫人馬心神稍分,五雲道人趁機動攻勢,帶領著同門向參與屠蛟的同伴合流而去,五雲島諸人在五雲道人指揮下,隻求自保,滿腔戰意壓抑已久,忽然得到突圍的命令,個個全力施為、奮勇前進,登時將周圍的敵人殺得叫苦不迭、死傷慘重,切瓜宰菜般衝出一條血路,順利進入桃花巫的圓陣之中。


    五雲道人甫一立定,便拱手抱歉道:“諸位道友,因為來時師尊已經算定有人要趁亂劫寶,所以敝門上下一直著力於防範外敵,而非攻殺地蛟,適才袖手旁觀,實有不得已的苦衷,不情之處,尚望諸位見諒。”


    葉驊瞪眼道:“我們既然答應聯手屠蛟,便已將生死置之度外。但是真人如此布局,何不事先明言?”


    羅孤雁寒聲道:“真人是害怕我們中有人勾結外敵吧?嘿嘿,此事一了,我們恩怨兩清,以後互不相欠!”


    五毒、石蠱的包圍網一破,漸闊海與石龜翁立即各帶人馬分成兩道,石龜翁望著冥晶五鬼,眼中露出深刻的恨意,轉頭問道:“漸老弟,我們立盟共同進退、合分蛟珠,現在冥晶五鬼背棄盟約,老弟作何感想?”


    身材高大的漸闊海冷冷望了一眼冥晶五鬼:“冥晶族擅用邪法,我恐怕難以應付。不如這樣,石龜前輩來製裁此等無恥之徒,我自率領教中弟子鏟除桃花山一黨,事成之後,地蛟額中寶珠,我們隻要一粒,冥晶族那份,就劃歸前輩所有。”


    石龜翁先聞由自己對付冥晶五鬼,臉色登時陰沉下來,及至聽到可以多得一粒寶珠,方才麵色稍和:罷抽身後退三步,從懷中摸出一塊手掌大小、龜身鳥的青色石雕,雙手捧著,高舉過頭,口中念念有詞,石龜翁麾下的石蠱族矛兵則自動隨之後退,將其圍在正中,替他護法。


    此時,隨著暴雨的猛烈衝刷,山間溝壑處漫出萬千銀蛇,聲勢盛大,而峰上比較陡峭的地方,山石泥沙紛紛垮塌、混合在一起形成泥石流,順著山勢洶湧流下。猛烈的山火在鋪天蓋地的暴雨攻勢下終於敗下陣來,漸漸減弱,直至熄滅,被山火焚毀燒焦的桃樹紛紛露出枯朽短拙的枝幹,山下眾人的眼界一下子開闊起來。


    隻見山坡之上,一片焦土枯木之中,顯出三撥人馬來。近山頂處,三個勁裝漢子長身並立,身外三尺之內,不但滴水皆無,也沒有烈火灼燒的痕跡。當中紫麵虯髯的漢子負手而立,雙目精光四射,顧盼之間,如同伺機飛撲的鷹隼一般;兩旁的漢子一高一矮,各自手持一把雪亮的鋼刀,滿臉興奮,一副躍躍欲試的模樣。山腰處則站著兩個怪人,左麵一人麵色蒼白,身著孝衣,兩耳分別掛著一串紙錢,右手持一哭喪棒,左手持一血跡斑斑的麻布小幡;右麵一人作禪宗打扮,不過僧衣上一片狼藉,滿布汙血,仔細看去,更可現汙血之中有無數黑煙隨生隨滅,手中一柄月牙鏟,刃口紫紅,也不知飲過多少鮮血。距離眾人最近的一撥人則隱蔽在一塊高岩之下,擺下了一個法壇,壇上幡幢林立,陣陣細如雨絲的白色光線從幡幢頂部射出,升至丈許高下,便反罩下來,將法壇連同法師一起籠罩在內,烈火暴雨均未能進入該光罩之內,內裏三個法師各持戒刀法牌,望著山下,嚴陣以待。


    葉驊目光如電,飛快地掃射了一番,猛然挽弓取彈,暴喝一聲:“中!”一道銀光激射一塊空曠的岩石之後。


    落桃峰一名青年弟子不禁失聲道:“打偏了,葉師……”正說話間,愕然望著岩石後飛濺的鮮血,怔怔的說不出話來。


    葉驊放下攬月金弓,徐徐說了一句大家都已經看出的事實:“石後有人。”


    易天行一麵監視腹居鬼王,一麵趁隙掃視全局:“林前輩,峰上峰下都有妖人作法,動手宜早!”


    林素茵點頭微笑道:“不錯,現在敵情已明,是我們反擊的時候了。”接著轉向五雲道人:“山上的妖人交給我和方子意。至於五毒、石蠱、冥晶諸人,就麻煩道長分配人手對付了。”說話間也不回頭,揮手一揚,便有一道匹練般的白光自袖中飛出,朝高岩之下的那個法壇席卷而去。


    一見林素茵出手,醉神翁立即搶先隨之動作,反手將葫蘆蓋子一揭:“小方,照顧隍山君!”說罷身子滴溜溜一轉,跌跌撞撞的向山峰走去,一步一個踉蹌,將背後大葫蘆中的酒灑得一路都是。


    方子意本已拔劍在手,準備衝出,聞言望了望猶自昏迷不醒的隍山君,嘿的一聲:“娘的糟老頭!不是說你照顧隍山君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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