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我們就隻能等京城裏的信了嗎?”彩鵑擔憂問道。


    玉儀苦笑道:“那還能怎樣?連對方是誰都不知道。”


    自從三天前猜出阮氏又有詭計,玉儀就一直坐臥不安,趕緊給外祖母親筆寫了一封信,這是她唯一的外援,----隻可惜,距離太遠了。


    畢竟遠水解不了近渴,即便是外祖母收到信,立即就派人過來調停,最快也是半個月後的事了。眼下自己根本摸不清情況,連阮氏到底做了什麽都不知道,就好像一隻無頭蒼蠅一般,隻能幹著急瞎撞。


    不過從阮氏得意的表情來看,應該不會對自己有利。


    玉儀深感古代女子的無奈,終生大事竟然半分參與不得。如果外祖母那邊來不及救援,自己也沒有想出對策,難道就隻能認命或者抹脖子?可別說出家什麽的,尼姑更加是弱勢群體,發生在尼姑庵的醃臢事還少嗎?到時候,隻怕結果會更加糟糕。


    哎,這悲催的古代。


    難不成自己要再穿一回?如果是的話,還是穿回現代算了。


    方嬤嬤和段嬤嬤兩人知道此事後,亦是憂心忡忡。


    “小姐。”方嬤嬤眉頭緊皺,“你再把前天的情形說仔細一點。”


    玉儀也是死馬當做活馬醫,將當時的情況再次複述,其中任何一點可疑之處都不放過,然後道:“這件事,隻怕老太太和大太太也知道。”


    “這……”段嬤嬤詫異道:“這說不過去啊?除非……”


    方嬤嬤接口道:“除非這門親事,老太太和大太太都能認同,而不是阮氏一人獨自獲利!照這樣說,對方必定不會是小門小戶了。”


    可是蘇州能有什麽高門大戶?除了孔家,數得上的也就是江家了


    。


    然而江家適齡的公子中,因為門風甚嚴,雖然不說個個都優秀吧,但也沒有什麽品行敗壞的,都還說得過去。


    阮氏會有這麽好,突然要給自己擇一門好親事了?


    “對了。”段嬤嬤突然一拍大腿,“聽說前些日子,有個什麽馬尚書回蘇州奔喪,難不成……”繼而點點頭,“多半就是!據說那馬公子人品不太好,祖母孝期未過,就經常出去花天酒地,大手大腳的花錢,惹得咱家的小廝們羨慕了好一陣。”


    “馬尚書家?”方嬤嬤大驚失色,氣聲道:“那個混賬東西,在京城的時候就臭名遠揚了!”


    的確是臭名遠揚,就連玉儀早先也風聞了幾句。


    方嬤嬤急道:“這可怎麽辦?我看孔家老太爺官心甚重,咱家大少爺又另外娶了親事,小姐孤身一人在這裏,隻怕孔家要去攀高門了。”


    ----難怪阮氏會那麽得意,隻怕這門親事家裏人都同意了吧。


    玉儀說不出是什麽感覺,早知道女兒不值錢,但也沒想到自己會被當做貨品,被奇貨可居的賣掉了!並且是被自己的家人賣掉!


    方嬤嬤恨聲道:“這都是一家子什麽混賬!”


    “我不會嫁的。”玉儀能夠想象,以貨品身份嫁過去是什麽遭遇,淡淡道:“不管是裝病或者別的,總之我不會答應這門婚事。如果孔家不願意養我這個女兒,那更好,就等外祖母把我接回去。”


    她沒說的是,如果外祖母那邊也不管的話,----哎,到時候走一步看一步吧。


    “小姐,不能啊!”


    玉儀心裏難過,麵上卻是淡淡笑著,“那還能怎樣呢?”


    以賣女兒去換的家族利益,這種事實在是太多了,更何況還是個沒親娘的,如何能夠不叫人惦記?段嬤嬤心情十分沉重,勉強道:“這隻是咱們的猜測,也未必的。”


    玉儀笑道:“即便不是馬家,也不會有什麽好人家的


    。”


    正在錦繡堂的人一籌莫展之際,突然柳暗花明。


    沒隔幾天,江家派人過來下聘禮!


    “真的是江家?”玉儀實在是難以相信,連聲問道:“你沒聽錯?太太居然肯把我嫁到江家?而且正好是那個黑心小白臉?”


    “是啊,是啊。”彩鵑高興得眼淚都出來了,用力點頭。


    “怎麽會……”


    “的確是江家七房。”段嬤嬤亦是一臉喜色,匆匆進來,“聽上房老太太身邊的丫頭說的,千真萬確,這次絕對不會錯的。”


    “可是……”以江家的勢力,肯定隻會按正常程序辦事,不可能像姚家那樣,私下還給阮氏大把回扣。若自己嫁得好了,難不成阮氏還能真心祝福?為自己高興?玉儀實在想象不出,這有什麽值得阮氏得意的?


    “不會錯的。”方嬤嬤也道:“小姐你不知道,方才江家的人剛走,前頭那位就開始發脾氣了。”


    玉儀這才有點相信,----也就是說,阮氏本來訂的不是江家,後來不知道因為什麽緣故,把阮氏的陰謀破壞了。


    “多謝佛主保佑。”方嬤嬤雙手合十,連連道:“也不枉我日日吃齋誦經,好歹保佑了小姐一回。”自從那次玉儀船上出事,方嬤嬤許了願,等玉儀救過來以後,不顧眾人勸阻,便堅持日日吃素了。


    上天真的這般眷顧自己?玉儀有些不真實的感覺,回頭看向方嬤嬤,或許真是虔心起了作用?這般峰回路轉,也隻能這麽想了。


    玉儀雖然不信神佛,但此時卻忍不住握了方嬤嬤的手,感激道:“嬤嬤,真是多謝你了。”


    方嬤嬤笑道:“隻要小姐好就行。”


    “江家動作倒是快,這才幾天功夫就開始下聘禮了。”段嬤嬤也是滿臉高興,喜滋滋道:“小姐還不知道吧,江家這次可是用了心的,一共六十四抬聘禮呢。”


    聘禮多,間接說明男方對女方的重視程度


    。


    方嬤嬤感慨道:“玉儀娘嫁的時候可是一百二十八抬。”


    “我怎麽能跟母親比?”玉儀覺得這些都是次要的,況且顧氏是公主的女兒,比自己嫁妝厚重也很正常,沒什麽可比性。


    段嬤嬤掩嘴笑道:“那一位……”指了指前麵,“隻得十八抬不說,且裏麵的東西都不值錢,據說大太太當年算過,攏共也就值三百兩銀子。至於田莊、商鋪什麽的,那更是想都別想,在庶女裏麵也是寒磣的了。”


    給人做續弦的,還能陪得起多好的嫁妝?


    玉儀沒有心思去笑話阮氏,隻希望自己真的訂下來了,不要再出什麽波折,能夠順順利利嫁到江家去。黑心小白臉再黑心,也不是那種下流無恥的種子,等自己成了他的妻子,不會不管自己的。


    方嬤嬤亦放鬆了心情,笑道:“嫁妝豐厚一點雖好,但最要緊的還是人好。”又對玉儀說道:“以阮氏的性子,隻怕不舍得給你什麽陪嫁。不過不用擔心,咱們手裏有你母親的陪嫁單子,除了當初陪的布料、藥材,以及平常用的,其餘的應該都還在。”


    “就是。”段嬤嬤笑道:“到時候小姐嫁過去,江家的人也不敢小瞧了。”


    玉儀心裏還是有些擔心,隻要沒到嫁進江家門的那一天,事情都有可能變化,隻盼江家訂的婚期不要太久,免得夜長夢多。


    仿佛心有靈犀似的,江家居然把婚期定在了次年三月。


    江廷書驚訝道:“這也太快了。”又好笑道:“那孔三小姐才得十三歲,過一、兩年進門也不遲,想不到白兄弟這般猴急。”


    “不是人家猴急。”賀婉貞忍俊不禁一笑,接著道:“那孔家二太太做的事,你還不知道呢。”揀要緊的說了說,“你說,白兄弟他能不急嗎?”


    “竟然有這種事?!”江廷書吃驚道:“我說祖母怎麽突然變性子了,居然肯找到祖父,還欠下二房這麽大的一個人情。”然後點點頭,“那倒是越早娶了越好,一則免得那孔三小姐在家煎熬,二則也免得給人帶壞了。”


    賀婉貞笑道:“以後我可就有個好妯娌了


    。”


    “你呀。”江廷書跟妻子感情甚好,取笑道:“瞧你高興的,跟一個小姑娘似的。”


    有道是幾家歡喜,幾家愁。


    大太太得知這個消息後,就十分的鬱悶。


    玉儀的婚事定在了明年三月,不足半年。也就是說,玉華必須趕在這半年時間內訂親,然後迅速嫁人,不然又要落在妹妹的後頭了。


    三房抹了一回臉不夠,還要等二房再抹自己一回?


    大太太又氣又急,也顧不得挑挑揀揀了,趕緊找了人,去江家四房打探消息,想把女兒嫁給四房的喻二爺。


    孔老太太知道消息後,不悅道:“怎麽又是江家?難道兩姐妹都要嫁給他家?好像咱們多稀罕似的,還上趕著去!再說了,四房的二爺又比七房的大爺年紀小,以後華姐兒見了三丫頭,豈不是還得叫嫂子?不妥不妥。”


    大太太一向聽姑姑的話,這次卻不肯答應。


    誰知道去了江家四房的人回來,並沒有得到準信兒,沒過幾天又傳出消息,說是江家四房另外訂了親事。


    大太太一氣之下,便病倒了。


    玉華在跟前伺候母親湯藥,勸道:“女兒該嫁什麽人,那都是命裏頭注定的,母親又何必著急上火?若是連累的母親不好,豈不是女兒的罪過?三妹妹先嫁就先嫁吧,也沒什麽大不了。”話雖如此說,心裏頭到底還是難過的。


    “胡說!”大太太更是惱火,斥道:“女兒家出嫁,這可是關係一生的頭等大事。你不隻要嫁在三丫頭前麵,還要比她嫁得好!”


    玉華實在有些忍不住,湧出眼淚道:“母親隻為了自己的臉麵,就急著把女兒嫁出去,萬一嫁錯了人,又當如何?既如此著急,早些年又何必那般挑揀。”這些話,在她心裏已經憋了太久,今日終於說了出來。


    “你說什麽?”大太太更加生氣,“我難道不是為了你好!”


    玉華眼淚簌簌的流,輕聲道:“母親,我真的不想嫁人了


    。”說完,也不管大太太如何作想,站起身來,一臉疲倦的走了出去。


    大太太那邊病了,阮氏這邊也不好受。


    公公婆婆和丈夫訂下來的親事,不容她不答應,----且玉儀不是她生的,如果在這種情況下反對,不論對錯,都會顯得她居心不良。


    更何況,馬家的親事本來就有問題。


    還有江家送來了六十四抬聘禮,從來聘禮和嫁妝都是互相匹配的,那就意味著,玉儀也得陪六十四抬嫁妝過去。


    如果想要少花錢辦好事,還真的費點腦子。


    最最主要的是,阮氏不甘心就這麽讓玉儀嫁了。


    一是自己沒得到半分好處,二是將來玉嬌很難比過去,三是先前雙方已經交惡,----可以想象,嫡女嫁得春風得意以後,肯定不會給繼母好臉色。以後見了麵,難道自己還要低聲下氣?一想到這兒,阮氏就仿佛吞了一隻滾燙的蒼蠅,又疼又惡心。


    阮氏想起了自己未出閣時,百般討好嫡母和嫡姐,結果嫡姐高高興興嫁了出去,回頭卻對自己百般挖苦、譏諷,說自己是隻配給人做妾的命。雖然趕上了巧宗,好歹沒給富貴人家做妾,但也隻是一個繼室,到底矮了一等。


    倒是玉嬌還不識愁滋味,聽說玉儀要嫁了,滿心高興道:“等她走了,我就可以搬回錦繡堂正房咯!”


    “你懂個屁!”阮氏氣不打一處來,罵得女兒不知所以。


    玉嬌委屈的不行,氣道:“我說錯什麽了?”


    因為阮氏自己是庶出,在家受了不少的委屈,所以對兒女十分的溺愛,凡事都是盡量滿足,生怕吃了一點點苦頭。


    正所謂過猶不及,阮氏自己卻尚不察覺。


    玉嬌從沒被母親如此罵過,鼻子一酸,就哭了起來,“明明從前說好的,錦繡堂隻給她住一段日子,等她嫁了,我還要搬回去……”


    “小祖宗


    !”阮氏急忙過來捂嘴,低聲斥道:“你還嫌不夠亂啊!亂嚎個什麽?”又往外麵看了看,“虧得這是在咱自個兒的屋子,外麵都是自己人,不然傳出什麽,你爹還不知道怎麽怨我呢!”


    玉嬌扁嘴道:“我沒說錯嘛。”


    “是是是,你沒錯。”阮氏安撫了兩句,但心中卻是恨意難消,----江家的人突然來提親,還能說是意外,但丈夫聽到的那些閑話,到底是誰傳的?!叫自己知道,一定要叫那個人好看!


    阮氏惱恨的這個人,眼下正在玉儀的屋子裏說話。


    “照姨娘這麽說……”玉儀詫異道:“是大姐姐透露的消息了?”


    “是啊。”周姨娘道:“要不是大小姐,我也不知道太太訂了那樣一門親。”卻對丈夫高看了幾分,也對自己的功勞高估了不少,“到底老爺還是明理的,疼愛三小姐,這才許了江家的親事。”


    便宜爹對自己有這麽好?江家提親,真的是便宜爹促使的?


    不是玉儀不孝,從便宜爹平日裏不聞不問的態度來看,實在想象不出,他內心深處還藏一份濃濃的父愛。


    濃濃的?父愛?


    呃……,真是想想都叫人起雞皮疙瘩。


    不過不管怎麽說,便宜爹到底還是有一點良心的,還記得有這麽一個女兒,肯為自己出頭,----到底還是親爹啊,至少會盼著女兒過得好一點。


    倒是周姨娘這邊,玉儀一方麵感激,一方麵也明白她的心思,於是笑道:“多謝姨娘,這次多虧你幫忙了。”


    周姨娘忙道:“不用不用,這原是應該的。”


    這世上沒有什麽是應該的,除了親生父母,誰肯掏心掏肺、不記得失的付出?玉儀明白這個道理,因此鄭重道:“姨娘隻管放心,今後但凡有我一口飯吃,就絕不會忘了四妹妹的。”


    “三小姐,我能幫忙的地方一定不馬虎。”周姨娘得了這個保證,自己也表了一番忠心,然後歡天喜地告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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