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死他!打死這個小賤種,竟敢偷學武技!”


    “對,還學不會亂改,害得我們受影響,被師父罵!”


    一群人對著一個男孩拳打腳踢,男孩抱頭蜷在地上,嘴裏喃喃反駁:“我不是亂改,我改造的驚雷掌一定更好……”


    “還敢說!”


    誰會覺得一個十四歲的孩子能修改薑家千錘百煉的掌法?男孩死鴨子嘴硬,被揍得更厲害了。


    一點青影在遠方出現,沿著青石板路無聲無息地靠近。那是一輛青篷馬車,前方拉車的似馬非馬,潔白的毛如雲般拂落,踏足地麵時一點聲音也沒有。


    馬車竹簾低垂,一道窈窕的身影印在窗上。


    街邊少年大呼小叫地毆鬥,那身影頓了一頓,輕輕招手,坐在車轅上的婆子立刻湊了過去。


    低語之後,婆子連連點頭,長身站起。她正要說話,場上局麵突變!


    男孩緊緊咬牙,突然間眼睛一亮。亂腳之中,一隻手掌一翻一扭,握緊成拳,中指指骨向外凸起,在另一個少年的腳踝上戳了一下。那個少年猛然間爆出一聲慘叫,撲通一聲倒地,抱著腳踝疼得打滾,立刻擋開了其他的同伴。


    男孩一個翻身,扶著地麵勉強站起。他的脊背如同青鬆一樣挺直,清晰而執拗地說,“譬如這一招在這時候,就是用拳……用拳更好!”


    “嘩啦”一聲,竹簾掀起,婆子連忙叫道:“小姐!”


    窈窕身影從她身邊穿過,走到少年們身邊——少年們本來正準備再撲上去,這時卻停住了動作,一個個都怔怔地看著她,完全忘記了自己在做什麽。


    如果不是親眼見到,誰也不會想到,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女,竟然能有這樣的美貌、這樣的風姿氣度。


    她隻是翩然行來,就像一個幽然浮現的夢境,讓人渾然忘形。


    小姐微微彎腰,問道:“用拳更好?”


    男孩鼻青臉腫,眼角破裂,流了一臉的血。他費力地抬手,隨便一抹,黑亮的眼睛燃燒著灼灼的光芒。他重重地點頭:“對,用拳更好!”


    小姐忽然笑了起來,向他伸出一隻手:“來。”


    不知不覺中,少年們讓開了一條道路,看著男孩跟在她後麵離開。其中一人猛然醒悟過來,叫道:“別想逃——”


    他正要追上去,卻被自己的同伴拉住:“你幹什麽?”


    同伴壓低了聲音說:“那小子可是被她帶走的!”


    “她?她是誰?不就是一個女人嗎?”


    “你這蠢貨,她可是我們北薑的至寶!”


    “什麽?就是……那一位嗎?”


    ……


    婆子擰了一塊毛巾,遞給男孩。男孩略帶靦腆地道謝,禮儀有點粗疏,卻一板一眼地極為認真。


    小姐坐在幾旁,端著茶杯看他,霧氣微微氤氳了她的眉眼,卻越發映得她的身姿,如柳枝般清新堅韌。


    小姐問道:“你叫什麽名字?”


    男孩聽見她的話,連忙放下手上的毛巾,端正坐好:“我叫薑風,住在南薑平安橋橋尾。”


    小姐一怔:“薑風,你就是那個薑風?”


    薑風有點迷惑,不明白她的強調是什麽意思。他撓了撓頭:“嗯……南薑的確就我一個叫這個名字的。”


    小姐問道:“他們為什麽打你?”


    薑風平靜地說:“隻有北薑人才能學武,我偷學了一點,做了一些改動,被他們看見。他們學了我改動後的掌法,被師父教訓了。”


    薑氏宗族分為南薑與北薑,中間以橋相隔。北薑大宅深幽,街道平整寬敞,儼然是大家族的氣派。這正是薑家本家的所在地。


    南薑匯集的基本上都是薑家的偏房分支,大多比較貧窮。不僅如此,北薑人還擁有其它的一些特權,譬如習武,隻有北薑人才有這個資格。南薑人想學隻能偷偷地來,被發現了還會挨打。


    小姐若有所思:“是落雷掌?你為什麽要改動它?”


    “落雷掌的確不錯,但我覺得這兩個地方還不夠好,完全可以這樣變一變。而且它說是掌法,其實拳掌指並用,在這裏變掌為拳,完全可以發揮更大的威力。”


    提到武技,薑風瞬間神采飛揚,不由自主地比劃起來。


    婆子臉色一沉,喝道:“在小姐麵前不得放肆!”


    薑風臉色一僵,道歉道:“是我忘形了。”


    小姐搖搖頭,揮手讓婆子下去。她對著薑風微微一笑,起身領著他走出院子,道:“看著。”


    說著,她讓薑風站在一邊,一掌向前劈去。她這一掌看似柔和,劈出時,空氣中卻傳來一聲爆響,好像憑空炸響了一個鞭炮一樣。


    接著,這樣的響聲連聲一片,小院的空氣劇烈地動蕩起來,狂風撲向薑風,把他的頭發和衣服吹得呼呼作響。


    薑風看得瞪大了眼睛,他偷看別人習武的時候,從來沒見過這樣的威勢!


    院子裏聲勢雖大,小姐的動作卻始終柔和從容,帶著她特有的優雅。她的一招一式都非常清晰,薑風馬上就認出來了,這正是落雷掌。


    空氣中聲聲爆響,正是落雷掌特有的反應。


    薑風緊盯著小姐的一舉一動,緊緊皺起了眉。小姐所用的落雷掌,跟他之前看到的很不一樣。準確地說,它的基礎動作與發力方式都是一樣的,但小姐在其上進行了一些變化。這些變化就跟薑風設想的一樣,有的化掌為拳,有的即發即收,他不由自主地跟著比劃起來,很快確定,小姐的這套落雷掌,在實戰中更加有效。


    很快,小姐打到了薑風改進過的地方,他驀然瞪大了眼睛!


    他突然間意識到,小姐是在聽完他的想法之後,臨時起意改動出來的!改得比他更快,還要更好!


    小姐一套掌法打完,額角連一絲汗星也沒出。她走到薑風麵前,微微一笑:“你說得有理,武技沒有一定之規,當然可以根據實際需要改動。”


    薑風有點沮喪:“我還差得遠……”


    小姐沒有說話,她突然上前,輕輕推向薑風肩膀。薑風反應極快,立刻退後一步,啪地一下格開她的手。


    小姐問道:“你感覺到了嗎?這一拳擊出,你的力量如何在身體裏流動,如何發出?”


    薑風凝思片刻,另一隻手順著自己的肌肉撫摸下去,直到手掌。


    “武技,就是使用力量的技巧。肌肉、拳腳、意誌,將來你會得到的明力……全部都會化成你的力量。把它們用最好的方式使用出來,就是武技。所以,要設計一門武技,必須先弄清楚力量是什麽,它是如何出現,如何流動的。”


    她侃侃而談,薑風一開始有些迷茫,漸漸的他明白了過來。


    他之前改進武技,純粹依靠本能。但隻有從裏及表,知道了力量是什麽,才能研究出最好的武技!


    小姐突然問道:“你可識字?”


    薑風一怔,臉刷地一下紅了起來,過了好一會兒,他才勉強道:“認,認識幾個!”


    小姐皺起了眉:“你在南薑,由誰來照顧你?”


    薑風抿了抿嘴,看她一眼:“沒有,從小到大,就是我一個人。”


    “一個人?從小到大?”


    這對小姐來說完全是不可思議的事情,一個小孩子,怎麽可能獨自一個人生活,沒有一個人照顧?


    她連問幾句,薑風一一老實回答。她這才知道,薑風從有記憶開始,就一個人生活在南薑平安橋頭一個低矮的小房子裏,靠著薑家撥下來每個月定時的份例過日子。


    薑家的份例有一個月沒一個月,有時多有時少,薑風饑一頓飽一頓。還好他命大,從小就跑得快,跳得高。再大一點的時候,自己會去南薑後麵的太屋山裏找東西吃。於是就這樣混著長大了。


    這樣的日子當然不會有人教他識字,他還是靠著去北薑的學館外麵偷偷聽課,學會了寫自己的名字。


    小姐聽得沉默了下來,她伸出手,輕輕撫摸了一下薑風的頭發。她手上的暖意傳過來,薑風從小到大一次也沒哭過,這時卻感覺到一股熱意直衝眼眶。


    他深呼吸一口,反倒笑了起來:“不要緊,我會努力的!我會努力學習識字,努力學習武技。總有一天……”


    他看了小姐一眼,沒有說話。


    小姐微微一笑,對他的未言之意明了在心。


    這樣長大的薑風,當然不可能對薑家有什麽留戀。他想說的是,等他有能力的時候,他就離開這裏吧。


    “離開薑家,我也……”


    小姐心裏掠過一絲歎息,接過毛巾,親自給他擦去臉上殘留的血跡。薑風受寵若驚,掙紮著道:“沒事的,我……”


    話音未落,小姐突然驚訝地瞪大了眼睛,伸伸手撫上了他的眼角:“你這裏……”


    她的手纖細柔軟,帶著微微的冰涼之意,薑風一怔,整張臉刷地一下通紅。


    小姐沒有理會他的心情,驚訝地看著他的眼角說:“這是怎麽回事?”


    擦掉血跡,薑風的臉變得幹幹淨淨。他的眼角原本被打了個大口子,鮮血流了小半張臉。而現在,傷口幾乎已經完全消失,隻留下了淡淡的一道痕跡。


    薑風撓了撓頭說:“我的傷比別人好得快一點……”


    小姐失聲問道:“一直如此?”


    薑風茫然:“對,一直如此。”


    “有別人知道嗎?”


    “不……我一直一個人生活,沒人會注意到我。”


    “……太好了。”


    “……太好了?”


    看著薑風迷惑的眼睛,小姐突然問道:“薑風,你願意跟著我學武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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