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風說完,三人一片沉默。


    茶花似乎還有些不認同,雲溪一臉的若有所思,德修看著薑風,突然笑了起來。


    他嗬嗬笑了兩聲,退後一步,深深地向薑風躬下身去,行了一個大禮,道:“族長大人,我代表九卦族全體,從此效忠於您。但有驅使,莫敢不從。”


    他聲音平靜,語意卻是斬釘截鐵。


    九卦族情況非常特殊,德修德高望重,在族內說一不二。他如此效忠,就代表著九卦族全體向薑風臣服!


    茶花道:“德修族長,血脈試煉還沒開始,現在離薑風正式繼任族長還早呢!”


    德修直起身子,又笑了兩聲,搖頭道:“茶花啊,其實我一直想說,我們原族,代代效忠天人族長,惟他之命是從,隻是因為他是天人嗎?”


    他的目光掃過薑風,又透過他的肩膀,看向他身後無盡大衍山,感歎道,“吾族年老者德高,歲月會賜予智慧。天人壽命漫長,更能傳承記憶,由此累積起來了大量智慧與經驗。他們更是代代殫精竭慮,為原族謀劃……我們尊敬他,以他為族長,隻是因為屈屈一個血脈嗎?”


    薑風挺直脊背,一顆心迅速熱了起來。


    茶花若有所思,低聲道:“是,天人德高智遠,這才是我們敬奉他們的原因!”


    德修收回目光,注視著薑風,微笑道:“薑族長雖然還沒有得到傳承的記憶,但一場獵獸會收伏人心,已經說明了其智慧。對那位小天人的處置,更說明了其德性。試問還有誰。比他更適合當這個族長?”


    薑風突然笑了起來,他道:“照您說的話,誰來當這個族長都沒問題。”


    德修臉色微變,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薑風擺了擺手道:“但我就是這個意思。你們出聲選擇我的話,要記得一件事情。”他正下臉色。嚴肅地道,“我是不可能一直留在這裏的。大衍山是我的故鄉沒錯,但山外的世界,還有我更多的牽掛。我不會逃避我的責任,但在那之後,我一定會離開!”


    德修等三人的臉色全變了。茶花道:“你……”但還沒說出來,他又想到初見時,薑風與其他人交談的情景。那是另一個世界,但那個世界,也同樣屬於他!


    薑風微微一笑道:“你們好好考慮一下吧。”他學著雲溪的樣子。向德修眨了眨眼睛,道,“天人不在的時候,除了擔心大祭禮,你們不一樣過得很好?”


    他正站在山崖邊,這時轉過身,一躍而下。


    一陣山風吹過來,托起他的身體。帶著他飄然而去,很快就消失在黑暗中。


    德修遲疑著問道:“他是什麽意思?”


    茶花和雲溪眼中閃著微光,沒有說話。


    ……


    ……


    薑風乘風而行。片刻後輕飄飄落在地上。


    酒意已經全散,渾身的燥熱被風一吹,也消散得差不多了。


    一隻沒有蟄伏的冬蟲飛了起來,尾端帶著一點螢光,落到他的胳膊上。薑風抬起手,凝視著它。綠色的微光照亮了他的眼眸。


    他伸出手指,輕輕一點。一點極小的金粒沒入冬蟲的體內,螢光頓時亮了一截。它的鳴叫聲也顯得精神多了。


    薑風微笑了,他抬起頭來,仰望著圓月,輕聲道:“阿蠻,你做的事情,還是有人看見的啊……”


    留影石中的景象一幕幕掠過他的眼前,光是從這個側麵就可以看出,阿蠻為大衍原族付出了多少。


    如果這些付出隻以血脈來一概而過,那也太可惜了……


    薑風放飛那隻冬蟲,手一翻,一條還熱騰騰的獸腿出現在他手上。


    他拎著獸腿,嘿嘿笑了兩聲,向著五色峰方向疾掠而去。


    ……


    ……


    喂完等了一天的阿故,又把今天發生的事情細細講給她聽了。


    阿故很少眨眼,一雙大大的金色眼睛直愣愣地看著薑風,問道:“二天即出……大衍將滅……什麽意思?”


    她仍然沒什麽表情,但抓緊薑風衣角的手卻泄露了她的緊張。


    薑風看著她眼中倒映出來的自己,把她的小手抓起來握住,輕鬆地道:“就是說,現在有你我兩個天人,大衍山就要滅亡了的樣子。”


    阿故又盯著他看了一會兒,突然埋下頭去,問道:“為什麽,告訴我?”


    薑風輕鬆地道:“因為你也是當事人之一啊!這事關乎你,也關乎我,我既然知道了,怎麽能瞞住你?”


    阿故收緊了小手,訥訥地問道:“那……殺了我嗎?”


    薑風突然起了一些玩笑的心情:“如果我說是呢?你老老實實給我殺?”


    阿故低著頭,沒有看見他的表情,沉默了好一會兒之後,竟然抓著他的手,默默地點了點頭。


    薑風瞬間感到了心疼,開始後悔自己不應該亂開玩笑。


    他收手,把這孩子扯進自己的懷裏,抱著她搖頭道:“不,我隻是開玩笑的。我不會殺你,你已經出生了,就要好好活著,我也一樣。我們倆都要找個辦法,好好活下去。”


    阿故小而柔軟的身體依偎在他懷裏,輕聲道:“大衍山……”


    薑風輕輕地搖了搖她,道:“所以說,要找個辦法。首先,我們還是要知道,這個不能並存,究竟是為什麽!”


    阿故抬著頭,從他的下巴看上去,一直看到他的眼睛。


    她看得出來,薑風說的是真的。他是真的沒想過要殺了她,保存自己。是真的想要兩個人一起活下去。


    他不知道,這句話,給了她多少的驚喜、多大的溫暖。


    ……


    ……


    薑風回到天遺峰,蒼鬆和阿琉仍然埋在故紙堆裏沒有出來。


    薑風沒有催促他們,也沒有把九卦族的占卜結果跟他們說。


    這並不是不信任,而是事關阿故,茶花他們的第一個想法就是幹掉阿故,蒼鬆會怎麽想,會不會同意他的想法,他實在不敢保證。


    不過,九卦族的占卜結果實在太凶險,成了必須要解決的問題,薑風不能單純隻把希望寄托在蒼鬆二人的研究上。


    除了這些資料,還有什麽辦法可以知道其中緣由呢?


    薑風坐在天遺峰頂,凝望下方幽暗起伏的樹林,手指在膝蓋上彈了幾下。


    九卦龜背這八個字裏,除了涉及到兩個天人之外,另一個涉及到的就是大衍山了!


    如果是在九天玄極大陸可能還有點麻煩。但是大衍山,可是有山靈的!


    既然如此,那就直接問問山靈好了!


    ……


    ……


    “大衍將滅?”


    大鬆小鬆一起跳了起來,滿臉的震驚。


    薑風一看他們的表情就明白了:“你們倆也不知道?”


    大鬆小鬆對視一眼,一起搖頭。


    大鬆說:“上次在閃岩家的時候,我們同時看見了你們兩位,也沒什麽感覺啊……”


    小鬆也偏頭頭想了想,最後還是隻能搖頭。


    大鬆道:“不然……”


    小鬆接道:“去問下閃岩?”


    兩人一起道:“他雖然未成人形,但意識出現得比我們更早,可能知道得多一點!”


    事實證明,閃岩的感覺的確比雙鬆峰的這兩位更敏銳。


    他幽幽出現在他們麵前,沉思良久後,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


    “當時我正處於極度的憤怒與震驚中,無暇顧及其它事情。不過,看見她的時候,我突然間覺得更加憤怒了。現在回想起來,這憤怒多少也是因為隱藏其下的恐慌……”


    “恐慌?”


    “是。看著她的時候,我就覺得,似乎有什麽不好的事情將要發生!不過……”


    閃岩又一個停頓,薑風接著問道:“不過什麽?”


    他遲疑良久,搖了搖頭道:“最後救出我的,是你們兩人的力量。”


    他沒有過多的解釋,隻是輕輕點出了一個事實。


    薑風瞬間瞪大了眼睛,過了好一會兒,才長長吐出了一口氣。


    他們現在正位於閃岩峰內部的石室裏,他抬起頭,盯著閃閃發亮的天花板看了一會兒,道:“沒錯,當時她什麽也不知道,卻主動出手救了你我。而且那時候……我們倆合力,的確也做到了原本做不到的事情!”


    閃岩峰麵無表情,突然又道:“這都隻是感覺而已,如果你真想問個究竟,那可能隻有他才知道了。”


    “他?”


    閃岩峰沒有說話,隻是向某個方向指了一指。


    薑風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過去,隻能看見一堵亮晶晶的石壁。


    但他很快就會過意來,目光透過石壁,投向更遠的地方。


    他睜大眼睛,道:“你是說天遺峰!”


    天遺峰是大衍九峰的主峰,也是最古老、最早出現意識的一座山峰。


    早在天遺族來到大衍山之前,它就已經存在。


    甚至最早的時候,也是由它出麵,跟第一代天人打交道的。


    它知道的事情最多,力量也最強大。如果要有誰能解開九卦龜背的這個結果的話,那就隻有它了。


    閃岩峰麵無表情地點頭道:“是。不過天遺已經沉睡多年,這三十年來,從未有人獲得他的山之音。能不能喚醒他,就要看你的本領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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