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後,胡晨陽主持召開了鄉黨政班子聯席會,一是討論決定了班子成員分工,二是重新調整班子成員掛點包村,然後布置了近期工作:要求班子成員分頭下鄉,督促各村落實發展思路,各項工作早安排,早落實,正所謂“一年之計在於春”。


    胡晨陽掛點包村的磨石嶺村,是冠城鄉最窮的地方。討論掛點包村時,胡晨陽主動挑了這個地方。


    陪同胡晨陽一道去磨石嶺村的是阿柄。


    阿柄是胡晨陽上任後提拔的第一個二級機構負責人。其它人奇怪也就罷了,連阿柄的老婆也都奇怪:領導怎麽就看上老實巴交的阿柄了?還追問阿柄是不是偷偷給領導送了禮?


    一向老實的阿柄“呸”了一聲:“打你的狗屁!我倒是想送,我有錢送嗎?”


    要擱在以前,阿柄老婆挨了罵,豈能饒過阿柄?這一次卻不敢作聲,心裏還暗自高興。


    阿柄心裏明白,自己寫的那份“建議書”,起作用了!倒不是說那份建議書寫得有多好,關鍵是態度!為了寫好這份建議書,他可是下了功夫的,上班在想,下班也在想,寫完了,還在想:如果建議書得到領導重視,說不定還要找我談話,我跟他說什麽呢?


    還得準備啊。


    想起一句名言:“機會是留給那些有準備的人的。”


    還真就認真做了準備,把鄉裏所有的鄉辦、村辦企業全都梳理了一遍。不一定拿得出好的對策,但存在什麽問題還是能說出個一二三的。


    這天,接到鄉裏黨辦主任陳愛民的電話:“賀喜你啊,阿柄,鄭宏輝調陶瓷廠當廠長,你被提拔當企業辦副主任了,主持工作。”


    放下電話,阿柄象喝了酒,臉脹得通紅,心道:“《建議書》,沒有白寫!”


    磨石嶺,聽這名字就知道,這村子肯定在深山裏。


    鄉裏的車隻能將人送到山腳下,然後就得步行、爬山了。


    胡鄉長含笑對鄉裏的司機廖小安道:“廖師父,辛苦了。”


    廖小安連忙道:“你們辛苦,還要爬磨石嶺哩。”


    阿柄要給胡鄉長拿包,胡晨陽堅決不肯:“我比你年輕,怎麽能讓你給我拿包?”


    走了長長一段路,見胡鄉長並沒有“氣喘如牛”的樣子,阿柄原先的擔心就沒了,胡鄉長走山路行哩。


    走山路是有講究的:穿旅遊鞋;帶根竹杆,即可防蛇,也可省力;少說話;多欣賞四周的風景。


    走了快一半路了,阿炳也有些吃不消了,喘著氣道:“胡鄉長,透口氣。”


    胡晨陽道:“好,喝口水。”


    二人就在一棵大樹下坐下休息。阿柄喝的是礦泉水,胡鄉長卻從包裏拿出個透明的水杯,裏麵泡的是茶水,居然沒灑出來。


    阿柄道:“胡鄉長這個杯子好!”


    胡晨陽笑笑,沒說什麽。


    這個杯子要二百元一個,是以前在市裏開會時,市電信公司送給與會領導的,縣委書記才有份,高明亮將這杯子送給了胡晨陽。


    喝了水,胡晨陽道:“這次去磨石嶺村,有幾件事:一是了解基本情況;二是幫村裏想辦法,出主意,把經濟發展起來;三是要見一見你說的那個能人李金苟;最後一件事,就是修路,這路不修好,有好東西都運不出來,怎麽脫貧致富?”


    阿柄道:“那個李金苟家做的老冬酒,開壇後幾個月都不會壞,別人家做的老冬酒開壇後不足一個月就會變酸,李金苟肯定有絕招。”


    胡晨陽道:“不說也是對的,這叫‘一招鮮,吃遍天’。”


    阿柄就歎氣:“可惜了,如果李金苟肯把絕招貢獻出來,村裏甚至鄉裏就可以搞一個冬酒廠,銷路肯定好。”


    胡晨陽搖搖頭:“不能光是想要人家做貢獻,還要考慮讓人家得到足夠的好處,比如說,能不能把他的秘訣做為技術入股?賺到了錢讓他提成?或者請他做酒廠顧問,按月發工資給他?”


    阿柄就很興奮:“哎呀,要是能答應他這一點,還有什麽說的?我估計他做夢都會笑哩。”


    胡晨陽卻還是搖頭:“萬一他還是不肯呢?”


    “啊,技術入股都不答應啊?”


    胡晨陽道:“李金苟的工作肯定要做,但是,如果李金苟還是不肯貢獻秘訣,我們怎麽辦?是不是就不搞冬酒廠了?”


    阿柄就有些發愣,不明白胡晨陽的意思。


    胡晨陽就道:“其實,現在的老冬酒都是50斤一壇,一壇老冬酒打開了,超過一個月,冬酒跟外麵空氣接觸久了,大多數都會變酸,不要說冬酒,白酒都會揮發,味道都會變,要解決這個問題,並不需要李金苟的秘訣,隻需要改變老冬酒的包裝就可以,比如將50斤一壇的老冬酒搞成20斤、10斤甚至5斤一壇的小壇子,現喝現開,基本上就解決了冬酒變酸的問題。”


    阿柄一聽,就道:“哎呀,是這個道理。”


    胡晨陽道:“我關心的,是李金苟做的冬酒為什麽能存放得更久?他的所謂秘訣,到底是什麽?是他做酒的方法、工序不一樣,還是往酒裏摻了什麽東西,能夠起到一種保鮮作用?”


    阿柄就很是敬佩地望著胡晨陽,道:“哎呀,胡鄉長想得深。”


    胡晨陽嗬嗬一笑:“走吧,我還真想早點見到這個李金苟。”


    磨石嶺村的村支書叫李火根,50來歲,胡晨陽與他握手時,感覺到了他滿手的老繭,硬得咯手,心想李支書應該是個石匠。一問,果然,李支書有門手藝,會打磨盤。


    村支書同時還是村主任,也就是所謂“黨政一肩挑”。幾個支委也分別兼了會計、婦女主任、治保委員等。


    聽過匯報,加上事先的了解,胡晨陽對磨石嶺村的情況有了基本的認識,這個村交通十分不便,村民住得也比較分散,平時開個會都不容易,有事基本上是幾個村委分頭跑各家各戶傳達。村裏也沒有什麽積累,壯勞力大都出去打工了,家裏基本上是一些婦女、老人和孩子。孩子讀書也難,大多讀了小學就綴學了。


    山多田少,因為海拔高,日照不足,也不能種雙季稻,所以大多數農民選擇種糯米,用糯米做酒就是常事,然後就是種些蕃薯、玉米之類的雜糧。蕃薯、南瓜成了很多家庭一年到頭的主食。


    因為窮,村裏的年輕人娶媳婦都是問題,是遠近聞名的光棍村。


    早些年,磨石嶺的人有不少人都會石匠活,打打磨盤,還能賣幾個錢,但是,這年頭,隨著電磨的出現,用石磨的是越來越少了,村裏幹石匠活的也就越來越少了。


    年輕人都外出打工了,土地閑置較多,不少山、地就常年荒著。沒有人願意當什麽種植大戶,因為路不通,有東西都難運出去。隻能靠肩挑背扛。


    少數年老又無兒無女的農民,做不動什麽事了,收入極少,日子過得尤其苦,基本上靠鄉親們接濟和政府的扶貧救濟。


    但扶貧救濟總是有限的。


    走訪了幾家特困戶,真是一貧如洗,有個叫陳木仔的老人,一天隻吃一餐,實在餓了就吃幾根蕃薯幹。老人聽說胡晨陽是鄉裏的鄉長,竟然激動地道:“**派鄉裏的書記來看我了。”


    此時,**已去世二十多年了,這位老人依然隻記得他。


    胡晨陽給老人枕頭下塞了一些錢。


    出了屋子,胡晨陽擦去眼淚道:“象這樣的孤寡老人,還住在山裏,日子怎麽過得下去?村裏、鄉裏都要加快發展,隻有經濟發展起來了,才有條件將這些孤寡老人送到敬老院去,那才是他們應該去的地方。”


    李火根道:“隻要鄉裏幫我們修通了路,村裏的孤寡老人我們來養。”


    胡晨陽道:“路是肯定要修的,修路是一方麵,對這些孤寡老人來說,他們已經沒有勞動能力了,他們名下的土地,應該出讓、出租出去。”


    李火根道:“問題是那個來租這些地?”


    胡晨陽:“我這次來,就是想跟村裏商量,怎麽解決這個問題?”


    中飯是在李火根家吃的,大家心情都很沉重,也就按胡晨陽的意思,不喝酒,光吃飯。


    吃完飯,胡晨陽道:“中午不休息了,抓緊時間商量土地流轉的事。”


    “土地流轉”問題,是胡晨陽下決心要推行的一件事,這些天,胡晨陽已經多次跟鄉裏的班子成員商量了這件事,大家基本上同意了,個別人認為要慎重,副書記林學墉就建議:即使做了,也不要宣傳。


    胡晨陽已經跟羅威商量好了,在村裏海拔800米以上的山地,租一些荒山,建立茶樹苗圃基地,為明、後二年在全鄉更大範圍內種植茶樹作好準備,所需費用主要是土地租賃費和工錢,按月發放。


    羅威道:“這事我也不懂,你操作好了。”


    從磨石嶺村目前的情況看,這是一件對雙方都有好處的事情,尤其是在現階段,能迅速幫助一些貧困戶擺脫困境。請當地農民管理苗圃和茶園,也能增加農民收入。


    聽說將土地出租後,農戶每月能領到一筆固定的生活費,李火根很激動:“真要這樣,我完全同意。”


    其他幾個村委聽了都不敢相信:“還有這樣的好事?聽都沒聽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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