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存亮聲色俱厲地道:“不管你以前是什麽職務,有過什麽政績,你在黨校要是表現不好,隻有一個結果:退回。”


    誰要是被中央黨校退回去,後果當然很嚴重,不光是丟人現眼,其政治前途也會黯淡了。


    王存亮道:“你們這個班是一支部,以前就有一支部的人,被黨校退回去過,是開了先例的。”


    王存亮這番話,明顯起了作用,大家不知不覺間,神情都嚴肅多了。


    接下來,王存亮強調了“政治安全”問題,胡晨陽記得,以前,他在贛源省委黨校時,也有人反複強調“政治安全”,也就是說,學員不能出問題,包括跑官、嫖娼、包養情婦等,這些都是不能觸碰的紅線。


    後來,同學們私下探討,王存亮的話,恐怕也有“殺威棒”的意思,在黨校不同其它地方,還是小心些、規矩些好啊。


    中組部派來的聯絡員也跟大家見了麵,姓龔,是位處長,也就三十出頭,說一口流利的京城話,此人看似很客氣,骨子裏卻是有一種傲氣,或許,這是長期在中央機關裏養成的傲氣,他們自己都意識不到。


    龔處長介紹說:“你們這期學員共分成9個班級,總共二百九十八名新生,平均年齡四十五點二歲,比上一期低了二點一歲,這是國為,本期錄取的新生,破格錄取了一批三十五歲左右的副地級幹部。”


    胡晨陽便是這批所謂“三十五歲左右”的幹部,據說,二支部有位副廳級學員三十歲都不到呢。


    不過,胡晨陽也不錯,尤其是他有著鄉長、鄉黨委書記、縣長、縣委書記完整的任職履曆。他的工作經曆和工作經驗,讓他走得很紮實,每到一個新的崗位便能很快適應。


    教務處主任姓賈,他介紹說:“黨校為同學們配備了很強的師資力量,幾乎都是博士生導師級別的,你們將要學習的課程。也就是‘三基本’、‘七當代’。都是按照省部級領導需要來為你們安排課程體係,所以,你們這一年的學習,不是輪訓。而是任職培訓!”


    聽了賈主任的話,那些正廳級學員,個個眼裏發光,他們能夠來到中央黨校中青班,可以說,一隻腳已經踏進副部級了,


    一年啊。一年之後,這二百九十八名學員,都將走上什麽樣的崗位啊?


    後來聽說,本來應該是三百位學員的。一人因為援藏,提前提拔了,現任區政府副主席;另一人則是個倒黴蛋,還沒來黨校報到就出了問題,被“拿下”了。


    ……


    開學典禮第二天就正式開課了,黨校上課,基本上都是專題講座形式,學術味道頗濃。通常一堂課下來,半天也就過去了。授課老師確如賈主任所說,大多是博士生導師、教授級別。理論功底十分紮實,稍年輕一些的老師都喜歡運用多媒體方式教學,圖文並茂,生動有趣;也有老師上課時什麽也不帶,提綱都沒有,全裝在腦子裏了,說出來的東西,脈絡清晰,概念明確,讓人不得不服。


    這種級別的專題講座,基本上都是古今中外,追本溯源,引經據典,推陳出新,內容翔實,數據紮實,理論聯係實際,也不乏深刻的反思,確實讓大家開闊了視野。


    說黨校的老師站在了理論前沿,思想前沿,此話不假。


    第一課便是《馬克思列寧主義基本問題》,所謂“三基本”之一。


    主講老師叫王震江,中央黨校著名的“三王”之一,據說,他以辯論見長,曾經跟同學玩“遊戲”:他一人作為“正方”,讓全班同學作為“反方”,全班同學都辨他不過;緊接著,他又反過來作“反方”,讓全班同學作“正方”,全班同學就拿他剛才的觀點反駁他,居然還是沒辨過他,同學們“很受傷”,王震江則名聲大振。


    不知道他還會不會再拿一班的同學“消遣”?


    他講到:馬克思列寧主義,說到底是我們**人的“老祖宗”,丟不得,要繼承更要發展。馬克思主義有二大理論基石:唯物史觀和剩餘價值學說,關於剩餘價值,以前隻強調工人勞動創造剩餘價值,現在,我們承認:資本家的管理其實也是一種勞動,也參與了創造剩餘價值,那麽,資本家所謂的“剝削剩餘價值”,至少有一部分應該算是合理的勞動所得,換句話說,這部分不能稱之為剝削?


    在談到社會主義的道路和途徑時,楊教授指出:其實,列寧推行的新經濟政策的實質是利用資本主義,現在有人認為,當今的華夏,其實搞的就是**領導下的國家資本主義。


    我們**人自己的解釋,是叫做“有華夏特色的社會主義”。


    特色是個“筐”,什麽都能往裏裝啊。


    課後,有同學開玩笑說:如果當初**將資本家“剝削有功論”,換成楊老師的“參與創造剩餘價值”,或許,更能得到黨內的接受。


    所以說,理論需要創新。


    或者說,隻要政治需要,總會“創新”出“理論”。


    也有人說:沒用,隻要“老毛”不接受,什麽理論都是反動的,整不死你。


    ……


    在黨校學習,學習氛圍真的是很好,不但有必修課,還有大量的選擇修課供同學們選擇,胡晨陽就盡可能多地報了一些選修課,隻要有時間,一些沒報的選修課程他也會去“蹭”聽,他覺得,有這麽好的條件,多聽聽課,多汲取些理論知識,多增加一些知識點,多激發一些思考點,都是好的。


    選修課一般都是在晚上,第一堂選修課就是胡晨陽十分感興趣的,叫做《低代價發展模式與當代華夏的發展》,主講人是哲學部的邱教授。課講得很好,遠遠超出了胡晨陽的心理預期。


    “發展”與“代價”這一提法本身就蘊含了一種價值判斷,發展總是要付出或者說是伴隨著“代價”的,西方資本主義社會思考這個問題,至少也有二百多年了,是有一個認識和深化過程的。一些大哲學家、思想家如霍布斯、盧梭、黑格爾乃至馬克思。都有論述。


    邱教授還特別介紹了意大利的“羅馬俱樂部”,這個俱樂部成立於上世紀六十年代末,其成員大多是關注人類未來的世界各國的知名科學家、企業家、經濟學家、社會學家、教育家、國際組織高級公務員和政治家等,其領導機構是一個七人執行委員會。從上世紀七十年代起。這個俱樂部就深入研究過“發展與代價”問題,1972年發表了第一個研究報告《增長的極限》,引起了公眾的極大關注。


    報告指出:第二次世界大戰以後,許多發展中國家實行“趕超發展戰略”,對發達國家單純地趕超和模仿,隻追求經濟增長,不注意社會整體的綜合協調發展。從而打破了各種傳統的一致形式,使普通老百姓的各種需要和願望受到忽略,更是造成了諸多嚴重的問題,如環境汙染、資源貧乏、人口爆炸、社會邪惡上升和核威脅等。


    羅馬俱樂部也是人類環保組織的先驅。它提出的最新觀點是:人類科技根本無法抑製全球變暖的趨勢,氣候變化並非問題本身,它隻是一個外部現象。現象的本質是在這個有限的地球上,人類始終追求著無限的發展―――這帶來地球人口的增加、資源的耗費以及能源的消費。


    邱教授也介紹了:國際上也有一些批評羅馬俱樂部的聲音,主要的批評聲音都來自美國,指責這個俱樂部是個左傾組織。


    “左傾組織”,這說明,即使在國際**運動處於低潮的當今。左傾組織仍然是有廣泛影響力的,也是有一定力量的。


    邱教授指出:“西方人對發展及其代價的反思批判。對我們有著重要啟示作用:它既有助於我們自覺借鑒西方現代化發展道路的經驗教訓,盡量避免其災難。也要求我們更全麵地看待發展,尋求更合理的發展模式,把代價減到最低限度。


    關於“代價”,有二種,一種是“必然性代價”,是與發展有內在必然聯係的;還有一種是人為造成的代價,比如“大躍進”年代砍樹大煉鋼鐵,這種代價慘痛之極,愚蠢之極。


    “必然性代價”與發展密不可分,其相互關係具體體現在五個方麵:


    一、就代價與發展目標而言,發展目標定得適中合理,代價就小;如付出過於沉重代價,則很可能因為發展目標定得太高、發展速度要求太快。


    二、就代價與發展動力而言,代價與新生因素是社會發展進程中固有矛盾的體現,因而,雙方相互排斥、相互聯結,推動了社會發展。


    三、就代價與發展方式而言,發展並不是事物全麵或全部的進化,而總是以某些方麵的率先或優先發展,另一些方麵的暫時犧牲或滯後的形式來進行的。而選擇什麽樣的發展模式,將直接決定發展所采取的手段和途徑。手段和途徑不同,代價就會不同。


    四、就代價與發展的程度而言,社會發展程度越高,人的自覺性程度越高,人與人和人與自然就越容易形成相互促進、共生共榮的關係,社會主體的各種發展目標就越容易協調一致,發展所付出的代價就越小。反之,社會越不發展、越不文明,人的素質越低,代價的付出就越大,發展對代價的依賴性也就越大。


    五、就代價與發展風險而言,代價在沒有出現之前,往往是作為某種風險存在於發展過程之中的,風險的存在意味著既可以抓住機遇加速發展,又意味著可能遭遇危險,付出代價。因而風險總是包含著潛在的代價。


    結合華夏國情,客觀地評價我們改革開放二十多年的發展,高速度的發展模式,也引發了七大問題:生態、貧富、城鄉、社保就業、“三農”、信仰道德、公共衛生。必須承認,我們的發展並不是十分成功的。


    結論:華夏惟有走低代價發展道路,才有可能真正實現可持續發展。


    邱教訓還特別指出:國際上有些“華夏威脅論”,除了偏見與別有用心,也有一種現實的擔心,近些年我們的增長模式其實是一種高代價的增長模式,威脅到環境,也威脅到資源,給西方某些“華夏威脅論”者提供了口實。


    這堂課,很對胡晨陽的胃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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