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如同羞澀的少女般用雲彩半遮著麵龐,廣闊的天空向著四周延伸,直到和地平線相接,無限寬曠卻也無限淒涼。


    空氣中有著青草的芳香,但更多的是一種類似硝煙的味道。


    秋羽試圖去分析這種氣味構成的原因,但是大腦卻昏沉的罷著工,隻是一味發出需要補充能量的信號。


    在遊戲中時,雖說不是體能無限,但身體的消耗確實變得非常少,十幾個鍾頭不眠不休秋羽也不至於感到疲累。可是現在,肚子裏的響聲,沉重的手腳,紊亂的呼吸,都提示著自己已經進入了朝負荷運轉的危險狀態。


    又踉蹌前行了幾步後,秋羽再也走不動,於是在疲勞和饑餓之間權衡著哪方的問題嚴重點,然後,最終選擇了躺倒在看不到盡頭的荒蕪土地上稍做休息。


    看著總覺得顏色有些怪異的天空,秋羽長長歎息著。


    自己早就知道錢笑不靠譜,但是不靠譜到這種程度,實在是完全超乎了自己的意料。幾個小時前,看著錢笑組裝出的那個外形比第八文明車子還破爛的機器,自己已經再三就安全性表示了懷疑。可錢笑唯一的話就是讓放心的相信他,並且生怕自己反悔般,連個和其他人告別的機會都不給,就啟動了運行聲和散架聲交相輝映的機器。


    雖然對這個機器完全沒有信心,但是出於錢笑千方百計的讓自己幫忙,所以不可能讓自己乘坐危險交通工具的合理分析,秋羽還是提心吊膽的進入了這個據說能打破宇宙壁障的超先進機器。


    但事後想來,錢笑要保證自己的安全這點沒錯,問題是忽略了他有沒有能力保證這點。作為一個逃避追殺的人,怎麽可能指望他能拿出完全沒有毛病的機器?而機器不管再破爛,能讓自己有機會來到這個世界,就已經比根本不打算來更加符合錢笑的期望。


    最麻煩的地方還在於,錢笑這個機器的運作過程中,如果會給自己帶來一絲生命危險,秋羽相信,不管是秋炎還是命運編織者,都絕對不會坐視不管。可結果卻是這個機器成功完成了自己的任務,除了那個錢笑大叫了聲不好就消失了外,這次的旅行實在挑不出失敗的地方。


    當然,前提是單就機器的成功而言。或許了為了防止一出現就被追殺,這個旅行的站居然是一片看不到盡頭的荒地……在秋羽能算到的一切麻煩中,實在沒有比這個不上不下的結果更加糟糕的了。


    太陽不算毒辣,但被長時間正麵曬著,對於一個近乎脫水的人仍是一種巨大的折磨。秋羽向側麵翻了個身,計劃著是不是需要動用最終極的手段求救,但眼睛卻隱約看到了一道揚起的高高煙塵。


    秋羽來到這裏並不是真的宇宙旅行,而是幫助錢笑對付未知的強大敵人,在情況明了之前,身處暗處,手握主動才是最正確的事情。但此時的秋羽發現有人接近,毫不猶豫的就將自己投入了未知的危險之中,拚命向著著煙塵方向大叫揮手。


    幾秒後,對方發現了秋羽,從前進的方向上劃出一條小小的弧線迅速接近過來。


    要說完全不擔心現在的狀況那倒不可能,但秋羽有信心隻要對方不是一見麵就開槍,就永遠也不會對自己開槍。因為雖說自己目標比較小,但卻在對方發現自己之前先一步發現了對方,光是這一點就可以同時排除對方是專業的士兵,以及擁有先進戰鬥裝備的可能。前一點讓秋羽不擔心沒有交流的餘地,而後一點,則說明著自己與他們交流的對等度。


    十多秒後,秋羽已經勉強可以看出來的是一輛如同大巴的車子。這倒沒有多少值得驚奇的。錢笑無論是擁有的知識,還是行為習慣,從頭到尾都沒有透露出一點與眾不同的地方,如果不是他已經能完美的隱藏自己,就是他的故鄉擁有和地球完全相仿的技術及環境。所以現在看來,秋羽已經完全不用擔心自己被人當作珍惜動物抓去解剖研究。剩下的就看語言了,但這個最好辦,要是聽不懂的話,直接裝啞巴就行。


    “你怎麽會在這裏。”


    大巴車徐徐停在了秋羽身邊,一個略顯消瘦的青年打開了車門。對於秋羽這個荒野獨行者,不但沒有絲毫警惕,反倒用著仿佛朋友間突見時才會有的驚訝語氣說著話。


    “車子壞了,沒辦法啊。”


    秋羽有些懷疑,來到這個世界搞不好是用的附身穿越的方法,這具身體的主人本來就和這些人認識。雖然……可能性不大,但麵對未知,還是持有謹慎比較好。所以也攤手,用著似是而非的語氣作出回應。


    “車壞了?你可真夠倒黴的。”司機是個不知該說是魁梧,還是臃腫的高大中年,探頭同情的看著秋羽,“我們正好要去真實鎮,可以搭你一程,到那再找人去修你的車吧。”


    “那實在是太感謝了。”無論從哪方麵來說,秋羽都是發自內心的作出感謝。


    從外麵看起來,這不過是一輛普通的長途大巴,但進到車子裏後,秋羽才發現,想找個下腳的地方都困難。滿地都堆滿了大包大包的行李,用旅行箱子裝的還能整齊的碼在過道裏,一些隨意用繩子捆紮的被褥,衣服,以及一些瓶瓶罐罐之類的東西則見縫插針的堆放著。如果不是看車裏的十多個人全都是一副還算悠閑的神情,秋羽隻能把他們聯想成無差別搶劫團夥。


    “坐這吧。”消瘦青年花了五秒左右,才把自己旁座位上的雜物清理出來,招呼秋羽坐下,“亂了點,但這是最後一車了,不把能搬的東西都搬走,以後就再也沒機會了。”


    “你們這是……”


    秋羽不知道該怎麽問,但很多時候,談話者總會自己去理解對方打算問的東西。


    “看樣子你不是京都的人吧?”


    秋羽自然而然的搖著頭。


    “那你是海城的人?”


    秋羽是想知道這個世界的情報,而不是把白紙一樣的自己暴露在對方的問題之下。一個黯然的表情從秋羽臉上緩緩浮現。繼續拋出無言的含義,交由對方去自己理解。


    “啊,抱歉,我不是有意要炫耀什麽,也不是一定隻和大城市的人交流。其實,對我們這樣的人來說,小地方反而要好些。那個,我叫謝北章,叫我小謝就行。”青年出乎意料的靦腆,雖然顯得很外向,但是明顯缺乏和人交流的經驗,僅僅被秋羽一個表情就弄得慌亂起來。


    “哦,沒事,隻是以前遇到過一些不好的事。”秋羽“強迫”自己露出一個爽朗的笑容,將話題引回自己期望的方向,“你說你們是京都來的,又是什麽最後一車,不會那麽大一個京都,以後都再沒車子出來了吧?”


    “唉。”謝北章無限唏噓的歎氣道,“京都已經正式立法了,在京都本地的居民必須每天進入法則至少八個小時,違反的話會受到治安法的處罰,嚴重的還會沒收全部個人財產。同時,所謂的為了防止居民鑽法律的空子,還進行嚴格的準出製度,如果沒有得到市政廳的準許,不得離開京都範圍。你知道,那些官僚巴不得每天在法則裏呆上二十四個小時,哪會去處理什麽申請。我們這些人還是因為運氣好事先得到了消息,在法律生效前走的自動流程。那些稍微慢上了幾秒的人,現在多半已經出不來了。”


    “那你們去真實鎮就是為了……”


    “對,真實鎮是自治區,聽說那裏聚集了不少反法則人士,基本上都過著正常的生活,所以我們打算到那裏去安家落戶。”說到這裏謝北章才像猛然想起什麽般,“對了,你一個人在這裏開車,不會也是準備到真實鎮去的吧?你也是個不願意玩法則的人?”


    “從來沒玩過。”因為說的是實話,所以秋羽是用真誠的目光看著謝北章做出的回答。


    因為物以類聚的力量,秋羽的話使得謝北章變得更加熱情起來,“太好了,現在要找個不玩法則的人比大海撈針還困難,想不到在荒野也能遇到,用老話說,這就叫緣分吧。”


    到這裏,秋羽已經大致了解,所謂的法則,恐怕是一個為了解決資源人口之類的問題,建立的遊戲性質的虛擬世界。而謝北章及車裏的其他乘客,就是那種特別抵製遊戲的人。


    但抵製到舉家搬遷這樣的程度,恐怕不止是厭惡虛擬世界那麽簡單。說不定這是一個類似黑客帝國的橋段。他們發現了真像,所以極力逃避著,而錢笑找自己來的目的,也是想讓自己從電腦的手中拯救人類。


    實際上,這種可能相當高。這個世界本身並沒有顯示出什麽實質的危機。錢笑找的不是戰士,而是自己這個用頭腦戰鬥的人。虛擬世界正在以強勢的姿態搶占現實的資源……這些東西組合在一起,都指向戰鬥的目標就是那個名為法則的虛擬世界。


    “你知道,我是小地方的人,對法則的壓力可能沒你們那麽大,但你們在京都那種環境下還能堅決不玩法則,現在又寧願拋下京都的一切離開,到底是為了什麽?”


    雖然是直入問題的核心,但秋羽先強調自己是小地方的人來引發謝北章的負罪感,又用“同類”人的理解與其共鳴,所以秋羽不擔心這個靦腆的青年還能對自己保持一絲的隱瞞。可是最終,從謝北章嘴裏得到的答案卻讓秋羽的心情和思維如同被某種東西束縛住了般,變得沉重而遲緩。


    “因為法則……因為那個世界實在是太真實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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