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熊人說話的同時,蜉蝣特已經清楚看見了讓自己下意識中讚同熊人話語的一幕。


    一個除了額頭上有第三隻眼睛外,怎麽看都普通無比的人類正微微埋首,站立於一地的碎肉當中。


    蜉蝣特此時心中的感覺用驚濤駭浪來形容也毫不為過,如果說三眼的人形生物再加上一地碎肉還不足以說明戰鬥的結果,那麽在距那個三眼人類,不,是三眼惡魔十多米外位置上的半顆腦袋,就足夠成為印證戰鬥結果的鐵證。


    那是一顆失去了鼻尖以下部分,側倒於地麵的殘破腦袋,所謂半顆的說法隻是它整體的情況,再精確到細部的話……麵部的皮膚的像是經曆了千刀萬剮般血肉模糊,白色的顱骨和腦花同紅色的液體平分著這塊小小的領地。頭顱上的一隻眼球已經爆裂,但另一隻還算完整的鑲嵌在眼眶裏,定定的遙望著幾人所在的方向。眼裏的神色似乎還定格在死亡的前一秒,在不甘與驚訝之外,還依然可以看出這隻眼睛裏從未消隱過的高傲與戲謔。


    這是隻屬於罪的神色。即使有人能使用著和他一模一樣的身體,但這種篆刻在靈魂中的氣質,也絕對沒有人可以模仿。


    所以,在與這隻眼睛對上的一刻,不管是熊人,還是蜉蝣特的心中都被名為恐怖,而後是絕望的情緒狠狠揪了一下。


    “他受傷了。”秋羽對事實作出說明,“我們繼續戰鬥,不一定會輸。”


    “逃吧,我們不行的。”熊人轉身拚命撕扯著包裹自己的肉囊,法則世界中的狡詐與強大被源自現實的真實性格所替換。


    也不是能說這是懦弱,這隻不過是對自己判斷中,最適宜生存道路的本能選擇。


    秋羽可以消除外來力量對熊人精神的影響,但是對他本身的情緒變化卻無能為力。雖然在先前就了解了熊人可能崩潰的底線,但這樣的底線是否會出現就不是秋羽所能控製的了,熊人現在的表現對秋羽來說是預料之外的糟糕,就像同樣沒有聊到罪會輸得這麽幹脆一樣的糟糕。


    (智慧什麽的,不過是把可支配力量發揮到最大的方式,如果遇到絕對的力量,還是沒有將鴻溝徹底彌補的方法啊……)


    秋羽把目光投向了蜉蝣特,熊人已經是這個樣子了,要是蜉蝣特再受到他的影響,作出進行逃跑的錯誤判斷,那就真的死定了。惡魔可以在自己幾人全力移動的情況下瞬間追至,那麽麵對狀態不佳的潰逃就更不存在問題。


    在一方確實沒有足夠速度逃離的情況下,就算追擊方要弱小很多,也能夠輕易幹掉潰逃的一方。這個都不需要套用法則世界的戰鬥方式去費力想,光是現實世界就能隨便找出無數的例子。


    “他確實受傷了,不然,對失去罪了的我們直接殺過來就可以了。”蜉蝣特艱難的組織著語言支持秋羽的說法。


    光是秋羽這麽說,還不足以讓熊人相信,但加上一向表現得相當踏實的蜉蝣特就不同了。並且蜉蝣特的分析也相當有道理。可是,在熊人剛剛猶豫著是不是要拚命試一下的時候,蜉蝣特的話又立刻把他逼到了連撕扯肉囊力氣都沒有的程度。


    “法則世界有血腥和軀體信息保密限製,損傷程度達到完全失去人類控製的軀體……就是確定在法則世界死亡的軀體,會被植入在身體的中的細菌快速分解,那個孩子,身體完全壞掉了,但卻沒有消失。”


    “那就是罪沒死?”


    熊人在話出口前就知道不可能,但硬是說了出來――他隻是覺得找點包含希望的話來說可以讓自己感覺好一點罷了。


    法則世界的人類屍體消失情況,熊人自己沒見過一百也見過八十。隻要死亡,無一例外的都會被細菌分解。這和躲在現實世界的操控者並沒有太大關係,完全是因為身體機能嚴重損壞,導致思維陣列的連接被強製斷開後的必然法則。所以,除非現實中的罪還能控製這具軀體,否者它的消失就是注定的情況。而不管怎麽看,這一地的碎肉加上那半個腦花都爛掉的腦袋,絕對不可能讓罪繼續進行控製。


    秋羽知道的並沒有這麽多,但出於本能,也完全無法接受一地碎肉扭曲著拚湊成人形的景象,倒是想到了一個更合理的的可能。而在感知蔓延中,罰確實一副相當緊張的樣子,但還沒有到對哥哥的死亡哭天喊地的地步。


    “動了。”


    秋羽剛想開口向罰確認,蜉蝣特卻仿佛害怕引起惡魔的注意般,發出低沉壓抑的示警。


    “快把這個東西收了,我們跑吧。”熊人似乎直到這個時候才想起,阻止自己逃跑的東西的控製權在蜉蝣特手中。


    幾十米的距離,對於惡魔剛才展現出的速度來說,根本就是眨眼既至,但此刻的惡魔卻一步步踏著罪的血肉緩步行走,就像是受了嚴重到隻能勉強行走的重傷。


    這種情況對於幾人來說,不管是上去幹掉他還是逃跑,都是會是個不錯的選擇。可基於這個惡魔明明有著可以輕易殺死幾人的力量,卻一直進行謹慎戰鬥的印象,包括秋羽在內,都不能肯定他現在的舉動是真傷到了嚴重至極的程度,還是又是一次戰術欺騙。


    秋羽試圖用感知蔓延拚命接近過去看看,但是敵對生物對感知蔓延的抵擋不受身體狀況的影響,在感知蔓延幾次無效的衝擊之後,隻能無奈停了下來,專心感受惡魔移動時在地麵上產生的力量,打算以此為突破口獲得正確的信息。


    不得不說,先不論惡魔是真重傷還是偽裝,光是這種蹋血前行的景象就相當具有壓迫力,熊人剛剛還能叫兩句逃命,可是現在,嗓子隻會發出咯咯的響聲,眼睛一邊想要避開這恐怖的一幕,一邊又害怕因沒有盯著惡魔而出現的未知。以至光是眼睛的快速轉動就累得他滿身大汗。


    一部分塑形菌從組成的肉囊上剝離下來,還原為淤泥狀態聚集到蜉蝣特手中。蜉蝣特想組成點什麽東西攻擊下惡魔,隻有這樣才能打破現在不知該怎麽做的僵局。但是塑形菌反複扭曲著,每次眼看著就要完成固定形態的組合,卻又突然軟化為了淤泥狀態。


    這個不該出現的控製問題被蜉蝣特歸結為受到了惡魔的固有空間氣勢影響,但事實上,秋羽感知蔓延的力量一直都包裹著他,控製上的問題完全是他本身心境波動造成的。


    如果說熊人的熊樣讓秋羽擔心,那麽再加上蜉蝣特現在的表現,就相當讓秋羽失望了。


    一開始就遇到奧多尼奧,李凝風,九尾這些被戰鬥和死亡危機磨練得有著超人心智的人,實在把秋羽看人的眼光和要求抬得太高了一點。雖然理智告訴秋羽,像他們那種拿危險當遊戲的人絕對是鳳毛麟角。因此,在接觸到大批文明之塔三層的人後,秋羽確實用著對待普通的人心態來看待和幫助那些以普通人身體、心智,進入毀滅遊戲的人。但是在遇到熊人,蜉蝣特這些有著和九尾他們相仿氣質的人後,不說全部,但多多少少也在無意之間將他們畫上了一些等號。


    可是最終,自己還是有些高估了他們。對熊人他們來說,這個法則世界的一切不過隻是場遊戲,因為不用直麵死亡,他們才可以毫無顧忌的演繹著被附加了條件的無畏。可是在他們的潛意識漸漸懷疑起了某些東西後,這些被附加了條件的無畏就開始動搖,崩塌。


    在秋羽的思維中,隻要知道本質,就沒有解決不了的問題,不過解決問題的方法也往往需要付出一定的代價。秋羽沒有為這兩個臨時出問題的家夥支付代價的打算,毅然選擇了一個要他們自己支付代價的方法。


    “你們知道嗎?”惡魔行走的速度很慢,但不代表著他永遠走不完短短的幾十米距離,在秋羽說話間,已經走到了連罪的碎肉都飛舞不到的位置,“這個錯亂的孤島,所謂的錯亂並非是單指什麽,而是在說無數方麵的錯亂。”


    惡魔是人類的形態,在星夜的隱形裝備破壞之後,他身上沒有再召喚出其它隱形,甚至是看起來防禦力厲害點的裝備,就那麽穿著被罪打得破爛無比的休閑服,帶著腹部幾乎可以看到內髒的巨大創口,埋頭前行著。越是接近,看起來就越像一個重傷垂死的普通人類。


    蜉蝣特和熊人也試圖讓自己以這樣的眼光來看待他,但是不行,說不出的危機感讓他們連保持大腦持續的思考都覺得困難,就連秋羽的聲音聽起來,都顯得相當遙遠。但隨著秋羽後麵話語的出口,兩人對恐懼的態度,被生生推到了極限之外。


    “我現在可以確定的一點是,這裏已經不是我們熟知的法則世界了,現實和法則世界的法則發生了錯亂……”


    已經見過數次的精神屏障阻擋在了惡魔身前。這個每次出現都顯得脆弱得轉眼既碎的屏障第一次將敵人阻攔了下來,六邊形擴散的光芒如同狂風下的燭火般不停閃爍著。


    罰表現出的勇氣讓秋羽眼裏閃過了一道欣慰的光芒,說話的聲音由陰沉轉入了平靜,“拋去現在不方便說的地方,簡單的說,在這裏的死亡就代表著真實的死亡。”


    “不……”熊人喉結蠕動。


    “是。”秋羽用最快的速度打斷他,“我有很多東西可以拿出來證明這點,但是,不需要我說,你們應該已經感覺到了吧?”


    熊人和浮遊特的表情在一瞬間的驚恐後,開始浮現出了一些其它不同的東西。


    “所以,想死,還是想活?”秋羽推出了讓他們邁動腳步的最後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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