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海極為廣闊,僅從建海縣到長尾島就需要航行兩個多月,到近一些的離合島也要一個月的時間,而這隻不過是東海一隅而已。


    過了開頭幾日的新鮮感之後,秦越在船上過起了深居簡出的日子,除了偶爾出來透透氣,向水手們討教一下海圖上的疑難之處外,他基本上都在船艙中靜修。因為打點過銀子,每日裏的飲食都有人專門為他送來,秦越早已辟穀,這麽做隻不過是想掩人耳目,大多飯菜都進了從沒吃過人類食物的雪兒腹中。


    就這樣過了大半個月,這一日夜晚,前來送飯的水手提醒秦越,還有三天就要到達離合島了。


    想到師父的遺骨即將能入土為安,秦越的心情突然間有些激動起來,既無法入靜,幹脆就走出船艙,來到了前甲板上。


    此時正當明月初升,皎潔的月光灑在微微泛起波瀾的海麵上,反射出粼粼白光。想起師父,秦越的心情也如這海麵一樣難以平靜,他取出翠寒簫,麵向著深邃的大海,開始吹奏起那曲《靜夜月思》。


    低沉而幽怨的簫音隨風飄蕩,訴說著吹奏者內心深處的思念,幾名夜值的水手都被這簫音吸引過來,黝黑而滄桑的臉上布滿了思鄉之情。


    突然間,一縷悠揚的琴音從船尾甲板上傳了過來,這琴音的音色鬆透圓潤,曲調優美動聽,旋律中思念的情懷袒露無疑,不知不覺間,竟隱隱與簫音成了合奏之聲。


    當一曲終了,秦越將翠寒簫從唇邊緩緩放下,凝望著夜空默然不語,心情仍未從樂曲的意境中走出來。直到兩道神識從他身上掃過,他才驟然驚覺,回身一看,竟是認識的人。


    “夏侯姑娘…你們怎麽會在這?”


    從船尾過來的兩人,正是當日在秦越廣齊府坊市中遇到的紅衣少女和綠衣老婦人。之後在返空穀,秦越才知道這容貌美到極致的少女是天魔教主夏侯梟的女兒。


    紅衣少女顯然也沒料到會在這裏碰到秦越,眼中頓時露出了驚喜之色:“原來是你呀!當年從仙浮山出來怎麽沒看到你?你跑到哪裏去了?”說著話,人已經跑到秦越麵前。


    秦越不想說他和林小福被困仙浮山的事,可一時間也不知道該怎麽回答,隻得轉問道:“夏侯姑娘找我有事?”


    紅衣少女一嘟嘴:“我想看看你們有什麽收獲嘛!對了,那個賣符的小子呢?你們沒在一起?”


    看著她俏皮的樣子,秦越忍不住打趣道:“原來你是要找他啊,可惜他已經回山門去了。”


    “可惜什麽?我隻是隨便問問而已。對了你怎麽會在這艘船上?莫非也是要去參加‘屠蛟大會’的?”


    “什麽屠蛟大會?”秦越一愣。


    “就是去長尾島殺蛟龍啊!你不知道?”


    “不知道。”秦越搖頭:“我不是去長尾島,我要去離合島。”


    “去離合島幹嘛?”紅衣少女追問。


    對於她這不通人情世故的追問,秦越覺得有些無奈,隻得道:“我有點私事。”


    “哦…”紅衣少女看起來有些失望:“那你現在知道屠蛟大會了,想去參加嗎?”


    “這屠蛟大會是……?”秦越想先弄清楚是怎麽回事。


    “是這樣的……”紅衣少女將詳細的情況告訴了秦越。


    原來在最近三年中,每年一到月圓極陰之夜,長尾島附近海域總會出現一條黃蛟翻浪戲水,這個消息被在長尾島散居的修士發現後傳了出來,立即引起了不少修真者的覬覦。由於不清楚黃蛟的修為境界,為了安全,得到消息的修士便約定於今年月圓之夜齊聚長尾島,到時合力斬殺,所得之物大家憑實力分配。


    秦越一算日子,還有不到兩個月就是八月十五,等這艘船到達長尾島,時間差不多正好。但他還有問題想不明白:“這麽多人去殺蛟…有意思嗎?”


    紅衣少女嬌笑道:“你的意思是人多沒東西分是吧?那是你不知道蛟龍的珍貴,蛟龍身上每一樣東西可都是寶物。它的鱗甲和皮都是煉製防禦法寶很好的材料,而內丹不僅是煉製丹藥的極佳藥引,還可以將其直接煉化來提高自身的修為,飲蛟血則能提升修為和增強神識,就連蛟肉都有強固肉身法體的功效呢。”


    聽了紅衣少女的說明,秦越這才知道蛟龍身上竟有這麽多的好東西,不過他還是決定要先去離合島。玄陽道長遺骨的安葬已經耽擱得太久了,他的打算是如果安葬完師父的遺骨後還有時間,再趕去長尾島看看。


    說完這件事,秦越才突然想起一個問題,便問紅衣少女:“剛才彈琴的是你嗎?”


    當秦越說不去參加屠蛟大會後,紅衣少女臉上的表情原本有些失落,但聽到秦越問起彈琴的事,她又笑了起來:“是啊!我彈得好嗎?”


    “很好。”秦越點頭:“說實話,我真沒想到那樣的曲子會是你彈出來的。”


    實話總是不討喜的,一聽到秦越這麽說,紅衣少女馬上一瞪眼:“你小瞧人,我就不能彈出那樣的曲子麽?要不要我在這再彈一次?”


    “不用、不用!我不是這個意思。”秦越急了,連忙搖手:“我的意思是你的性格看起來這麽活潑,但你的彈奏卻給我一種憂鬱的感覺。”


    “是麽…”紅衣少女突然側過身麵朝大海,沉默了半晌才幽幽地道:“我每次隻有在想起我娘時才會彈琴,今夜你的簫聲讓我想起了我娘…”


    “你娘她…”


    “在我十歲的時候,娘就死了…”說到這,紅衣少女的眼中已經閃起了淚光。


    秦越心裏一緊,也將身子轉向了大海。兩人就這麽默默地望著海麵,雖然誰也不說話,但彼此間卻有了一種奇妙的共鳴。


    在他們身後的不遠處,伍姥姥手拄拐杖一動不動,目光盯著船舷邊上的兩人,眼中的神色十分複雜。


    良久之後,紅衣少女突然低聲道:“上次你問我的名字…我叫夏侯嫣…”


    “啊?哦,我叫秦越。”


    夏侯嫣“撲哧”一笑:“你說過了。”


    “是麽?”秦越有些不好意思。


    “秦越…”


    “嗯?”


    “你覺得…活潑些好還是憂鬱些好?”問這話時,夏侯嫣的臉有些紅。


    秦越沒發覺夏侯嫣的異樣,很自然地笑答:“當然是活潑些好,時常憂鬱老得很快的。”


    “你放心,我不會老的…”


    秦越一愣,心道:“我放心?放什麽心?”可是沒等他多想,夏侯嫣已經轉身走了,臨要進艙了才向秦越傳音道:“明日我再來找你。”


    於是,在秦越剩下的三日航程裏,每日都多了一項‘任務’,就是陪著夏侯嫣說話。


    通過聊天,秦越才知道她和伍姥姥是最後上船的,她們坐船倒不是不認得方向,而是夏侯嫣出的主意。這次和上次一樣,夏侯嫣又是背著她父親偷跑出來的,因為擔心她父親派人來‘抓’她回去,所以才想了這麽一個辦法。


    三日時間一晃即過,大船靠在離合島碼頭卸貨時,秦越在夏侯嫣依依不舍的目光中下了船。經過這幾天的相處,兩人已經變得很熟了,夏侯嫣曾問過秦越的日後的打算,秦越告訴她,在離合島辦完事後,可能會在東海遊曆一番。


    和建海縣碼頭一樣,離合島的碼頭也十分熱鬧,而且在距離碼頭不遠處有許多間商號,其中一間比較大的商號引起了秦越的注意。在這間商號大門的上方,掛著一麵巨大的黑色旗子,上麵繡著一個鬥大的‘元’字。


    對於玄陽道長俗家的情況,秦越完全沒有概念,但從那塊顯示玄陽道長俗家身份的紅色玉牌上,秦越可以猜到,元家必定不會是一個簡單的家族。


    “這間掛著‘元’字的商號會不會和師父的家族有關呢?”想了想,秦越決定去打聽一下。


    商號雖大,但裏麵隻有三個人,除了長櫃台後坐著看賬本的掌櫃,就是兩個夥計了。見到有客人進來,其中一個年輕點的夥計立即上前笑著招呼:“歡迎蒞臨本號!這位公子,不知有什麽能幫到您的?”


    “我想向貴號打聽一件事。”


    “請講。”


    “請問下這離合島上姓元的家族有多少?”


    “這您算是問對人了。”年輕夥計得意地一笑:“離合島方圓數千裏,元姓能稱得上家族的,隻有我們老板這一家。”


    秦越聞言暗暗一喜,忙追問:“既是如此,不知你可識得‘元放’其人?”


    “元放…”年輕夥計皺起了眉頭:“好像沒有聽說過有這……”


    他話還沒說完,身後突然有人問道:“這位公子,你認識元放?”說話的是之前一直埋頭看賬本的掌櫃。


    看到掌櫃臉上驚疑的表情,秦越知道有門了:“我是受元放所托,有要事前來拜見元家家主。”


    聽了這話,掌櫃上下打量了一遍秦越,臉上依舊充滿了懷疑:“不知公子可有信物證明?”


    “有。”說著,秦越將那塊刻著‘元’字的紅色玉牌拿了出來。


    掌櫃的迅速走出櫃台,從秦越手中拿起玉牌仔細驗看,臉上逐漸露出了驚喜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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