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口區,大東門娛樂城頂樓,因為有貴客臨門,所以顯得有些紛雜喧鬧,當然,這些都被隔離在那間所有人走過都路出崇敬目光的房間之外,他們來到此房間外時,都不由自主地放輕腳步,神情恭敬。


    房間中,臨窗的餐桌邊,李鐵正不緊不慢地消滅麵前超大分量的牛排,不時灌一大口紅酒,姿態豪爽,並沒有因為對麵有客人而有任何顧忌,當然,江城市現在能夠讓他顧忌收斂的人已經不多了。


    正午的陽光經過特殊玻璃的過濾,打在他的身上並不顯得刺眼,在光影中,他的神態動作仿若鄰家男孩般,自然而憨厚,不帶一絲江湖的草莽氣息。


    “這是返璞歸真嗎?”


    坐在李鐵對麵的陳沛,輕輕晃動手中的紅酒,小喝了一口,一邊體會著口中味蕾專遞的紅酒香澀甘醇,一邊打量對麵這位江城現在唯一的大佬。


    因為水玲瓏的提前出現,並閃電般執掌龍九留下的勢力,讓陳沛很是意外,讓他蠶食江南的進度受阻,現在麵對水玲瓏步步緊逼的反噬,他一下有些吃力,不得不尋求外力的幫助。


    江湖事江湖了,所以陳沛就到李鐵這邊來尋求支持,不過剛才李鐵一口就回絕了他的建議,讓他臉上滿是遺憾之色,不過陳沛心中卻另有想法。


    陳沛此行,有兩個目的,尋求李鐵的幫助是明麵上的意圖,不過他心中另外的目的卻是想試探李鐵是否有過江的打算,畢竟雄霸江南的龍九死了,江南的黑道正處在混亂期。


    試探到了李鐵的反應,陳沛心中並沒有太多的失望,反而輕輕鬆了一口氣,目前而言,他隻需要麵對水玲瓏,但是當他將水玲瓏打到後,他就需要麵對李鐵了,畢竟統一江城黑道的野心不是任何人都可以輕易放棄的。


    “你這回這件事可是辦對了啊!太子爺想來很是高興啊!”


    陳沛放下酒杯,一邊用餐刀分肉,一邊意有所指地說道,他時間把握的很好,因為李鐵盤中的肉快吃完了,剛好可以說話。


    李鐵並沒有馬上接陳沛的話,他先吃完盤中最後一塊肉,連肉末都沒有放過,這才將刀放在桌上,接過一邊服務員遞過來的熱毛巾擦嘴,又不緊不慢地將毛巾遞回去,然後將杯中剩餘的紅酒喝完,這才坐正了正身體笑著對陳沛說道:“運氣而已,沒有想到之前無心插柳柳成蔭,哈,好像是這個詞,是下麵的兄弟機警,那哪裏想得到這些啊!”


    對於李鐵的怠慢,陳沛沒有任何不愉之色,甚至連眉毛都沒有眨一下,因為他問完話後,就低著頭津津有味地品著麵前的頂級牛排,和李鐵剔過骨的牛肉不同,他吃的是原汁原味的黑椒帶骨牛排,所以需要時間分肉。


    直到聽到李鐵的回話,陳沛才抬起頭,而他盤中也隻剩下幾塊骨頭而已,這讓對麵一直觀察陳沛神色的李鐵眼中不由精芒一閃,對陳沛節奏的掌控感到吃驚。


    “我可是從來不信運氣這種東西啊!”陳沛搖了搖杯中的紅酒,也一飲而盡,接著眉頭微蹙,似自語般地說道:“說來奇怪,我怎麽覺得太子爺好像對我有些意見啊!難道我哪裏得罪他了不成!”


    最後一句聲音輕不可聞,但是李鐵卻聽得清清楚楚,他才不相信老奸巨猾的陳沛會在他麵前呐呐自語,現在不外乎想看到聽到這句話的反應,從而判斷胡長青對他的真實態度。


    李鐵一臉錯愕地說道:“不會吧!你怎麽說都是老爺子身邊的人啊!沒有道理的啊!要說他對我也是意見不小啊!要不是這次歪打正著,剛好解了他的急,我都不知道該怎麽緩和關係,這些衙內的心思還真是摸不著頭腦!”


    李鐵說道最後不由苦笑,這是他心中的真實想法,前段時間經曆的一些事,讓胡長青終於意識到,江北的李鐵並不是完全掌握在自己的手中,而李鐵的崛起也並不是他胡長青可以一手促成的,所有的一切都一直被他爸爸掌控,這讓自視甚高的胡長青心裏有些不舒服,不由對李鐵也有意見,覺得李鐵一直在戲弄他。


    好在這次在王亮和邱亦柔的事情上,他無心的一招後手居然起到了作用,說實話,若不是今天胡長青打電話過來,讓他查一下王亮的去向,他都快忘了這件事。


    陳沛見無法從李鐵這裏套出什麽東西,便也拿過侍立在身邊服務員托盤中的熱毛巾,擦了擦手臉後,對李鐵笑道:“那今天就這樣了,我本來還想將來我們平分江南呢?沒有想到你完全沒有興趣,這份心態,我確實不如,按理說像我這種老頭子,本就應該在家種種花,養養魚,還混什麽江湖啊!”


    陳沛一邊說,一邊用清明銳利的眼睛盯著李鐵,他這次將話說開,就是想再一次試探李鐵對江南的看法,見李鐵依然神情淡然,心中不由滿是唏噓,感歎長江後浪推前浪,這一刻完全將李鐵從江湖後輩提升到和自己平級來麵對。


    見李鐵沒有接話,陳沛將毛巾往桌上一丟,臉色一變,神色凝然地說道:“有句話說得好,王途霸業何可憑,一入江湖歲月老,我生於江湖,自當死於江湖,到老了還不拚一把,我死了都不會閉眼,我要給當年那些跟著我浴血拚搏的兄弟一個交代,再說了,這江南本來就應該是我的!”


    這一刻,這位當年叱吒江湖的老人,將他蘊含著身體裏的梟雄之姿,當年腥風血雨中的滿目崢嶸之態不經意間展現了出來,讓李鐵早已鍛煉得如同鐵石般的心,也不由為之惻然,心生敬畏。


    老驥伏櫪,誌在千裏。


    陳沛當年飲恨江南之爭,在胡安身邊蟄伏這麽多年,如今見龍九一去,江南亂像初現,便決定重拾當年的江湖野望,他的心機布局,絕不是如今所展現得那般淺薄,所以如今江南黑道所呈現的僵持狀態應該是這位刻意而為的布局。


    如此局麵,那些對江南黑道心有覬覦的勢力,將會紛紛露頭,這樣陳沛就可以從容布置後手,不管是進是退,都不會太過狼狽。


    李鐵親自將陳沛送上車,態度比之前略顯恭敬,他的這種恭敬是因為陳沛是老爺子身邊的江湖前輩,還為剛才陳沛瞬間流露出對江湖的炙熱和狂熱,如今這種純粹的江湖人已經不多了,但是陳沛身上還保留著上世紀那些老江湖的氣息,熱血和義氣。


    看在陳沛的車慢慢遠處,李鐵靜靜地在門口站了一會兒,陳沛的心機和手段比他現在表現出來要深遠得多,那麽接下來的江南之爭是否完全沒有任何意外呢?那位一直被龍九用心培養的接班人,有女諸葛之稱的絕世妖嬈,是否可以應付得了老奸巨猾的陳沛呢?


    水玲瓏的事,連陳沛都隱隱可以感覺到有胡長青的影子,而作為那晚那件事的當事人之一的李鐵,他自然了解得更多。


    水玲瓏在那種情況下還能完好如初地出來,沒有胡長青的默認,這是不可能的,要知道整個江城的公檢法都掌握在胡家手中,哪怕黃天再手眼通天,黃世如何權傾江城,也無法保住一個差點殺掉胡家唯一男丁的殺手。


    水玲瓏是個簡單的女人嗎?


    當陳沛的座駕已抵達李鐵的大本營的時候,水玲瓏在那間設有龍九靈堂的總統套房中就收到了第一手消息,消息是張公瑾親自過來說的,水玲瓏聽到消息的時候,並沒有什麽表情,而是專心繼續她手中一副未完成的水彩畫。


    張公瑾站著水玲瓏的身後,神情淡然地看著正全神貫注地作畫的水玲瓏,眼中不時閃過一抹異樣的情緒,不過都是一閃而過,瞬間就恢複清明。


    水玲瓏穿著一襲綢子象牙色無袖長裙,將她曲線玲瓏的身段顯露無疑,飽滿堅挺的酥胸,柔嫩白皙的手臂,盈盈一握的腰身,以及渾圓緊俏的臀線,裙擺下的雙腳沒有穿鞋,**著一雙玲瓏精致的雙腳,趁著她冷若冰霜沒有一絲瑕疵的精致臉龐,仿若謫落人間的仙子般,讓人心生敬畏,不敢有絲毫褻玩之心。


    她此刻作畫,心神專注,輕一筆,重一筆地點染著畫布,不時退後一步查看效果,她一頭青絲隻是簡單地束了個馬尾,所以她不時需要將遺漏出來的發絲用手梳理道耳後,隻有在此刻,她才流露出女人的柔美和溫婉。雖然隻是很短暫的一刹那,但是依然讓張公瑾有些癡迷。


    張公瑾比水玲瓏年長10歲,可以說他們是一起長大的,小時候水玲瓏總是跟在他身後玩耍,隻不過後來水玲瓏被龍九送到一位高人學藝,等到她回來後,便變成了如今這幅清冷的樣子,不複小時候的嬌俏可愛。


    不過在張公瑾心中,他卻依然當水玲瓏石小時候那個鬼靈精怪的小女孩。雖然他心中藏著從未對人說過的心思,但是他竭力將這份心思隱在內心的最深處,不敢有絲毫逾越。


    張公瑾看到水玲瓏並沒有被這個消息有所影響,心中不由一鬆,說實話,他自己收到這個消息的時候,心神都難免一陣緊張,現在看來,他和水玲瓏的差別不是一點點。雖然他在俗世中翻滾的時間比水玲瓏久,但是心性修養方麵,還是差了些火候。


    張公瑾這一站就是差不多兩個鍾,他一邊欣賞眼前水玲瓏作畫時恬靜絕美的神態,一邊思考倘若江北那頭猛虎真的過江,那麽局勢又將走向何方呢?


    突然,水玲瓏清冷的聲音傳過來,將張公瑾從沉思中驚醒:“公瑾大哥,你看這幅畫畫得怎麽樣!”


    張公瑾凝神一看,隻見水玲瓏畫的是一隻姿態雄偉的豹子,豹子正在凝神遠視,而豹子所處的地方則是一處開花各種花的草原,景象一派平和安靜。


    張公瑾收回目光,笑道:“小姐畫的當然好啊!不過我卻看不出其中的深意!”


    水玲瓏對這位張公瑾這位大哥很有好感,在他身邊的這些人當中,她隻從張公瑾身上感覺到了實實在在的真誠。


    當然,她並不是感覺不到張公瑾偶爾流露出的愛慕之色,不過她並不以為意,張公瑾早已成家,有兩子一女,妻子溫婉賢惠,家庭很是和睦,她隻是將這種愛慕當成對她外貿的讚美而已,不想往深處想。


    水玲瓏對張公瑾的話隻是笑了笑,她畫完這幅畫,手上卻依然潔白幹淨,不染一絲油墨,水玲瓏赤著腳走到客廳的沙發邊,對張公瑾招手道:“公瑾大哥,過來,我們泡茶喝!”


    張公瑾剛走一步,手機就響了,因為一直在等這個電話,所以他的手機一直是拿在手中,他站定接聽了電話,靜靜地聽那邊講話,這才掛完電話,走到水玲瓏身側的沙發坐了下來。


    張公瑾的位置前麵早已放著一杯茶香飄逸的碧螺春,茶水淡綠,似淺色的玉般,清香撲鼻,讓人還未飲,就舌底生津,不過張公瑾卻沒有拿杯子,而是臉色沉重地將剛才電話中聽到的消息說了出來。


    陳沛和李鐵密談近兩個小時,並且共進午餐,而且李鐵親自將陳沛送上車,種種跡象表明,陳沛和李鐵有結盟的趨勢了,一個陳沛就已經將江南原來鐵桶般的勢力,搞得舉步維艱,好不容易水玲瓏穩定了局勢,若是那隻猛虎過江,那麽形式將很危急。


    水玲瓏聽完張公瑾的話,臉色依然平靜無波,隻是伸出白皙纖細的手指,將張公瑾麵前的那杯茶端起,遞到他麵前,說道:“公瑾大哥,茶冷了就不好喝了哦!”


    張公瑾被水玲瓏這突然的動作搞得有些錯愕,不過隨即臉色不悅地說道:“小姐,這個事情很不對啊!我們應該趕緊召集各堂口德老大商議怎麽麵對李鐵啊!”


    水玲瓏輕輕地搖了搖頭,好似對張公瑾沒有接她手中的茶很失望,她將茶杯放回到張公瑾的麵前,用肯定的語氣說道:“李鐵是不可能和陳沛結盟的,也不可能過江,所以對這件事不要太在意,陳沛此行,我看找李鐵搬救兵是假,想試探李鐵對江南是否有興趣是真!”


    張公瑾聽到水玲瓏的話,一臉震驚,他仔細打量了一下水玲瓏的表情,見水玲瓏說得很正式,也就收回口中想要質疑的話,為了舒緩心中的震驚,他拿起麵前的茶杯,一飲而盡,清香甘醇的味道瞬間充盈了他的心扉。


    張公瑾放下茶杯,便一臉探究地看向水玲瓏,水玲瓏對張公瑾的眼神視而不見,先為張公瑾的茶杯續了茶,這才歎道:“老爺子去了後,就隻有公瑾大哥是真心對我!”


    張公瑾忙說道:“小姐,我爸他也沒有,,,,,!”


    水玲瓏輕輕揚了一下芊芊玉手,止住了張公瑾的話,自顧自地說道:“你們都認為我這次能夠這麽順利地出來是黃天安排的!”


    張公瑾一臉錯愕地說道:“難道不是!”


    水玲瓏嘴角微翹,清冷的臉上露出一絲俏皮,很是難得,不過張公瑾卻沒有心思欣賞,不過這表情一閃而過,隨即便滿是憂傷和悔恨之色。


    “黃天現在自身難保,哪裏會在意我這顆棋子呢?要說還是老爺子看的深啊!就是我一意孤行,最後不斷證明了我的識人不明,反而連累了老爺子丟了性命,很多人都低估了胡家的能力!”


    張公瑾一臉癡呆地說道:“居然是胡長青,怎麽可能啊!”


    隨即又說道:“這個不通啊!據說陳沛在胡安身邊做狗做了很多年啊!這陳沛不是應該和胡長青是一路人嗎?而且陳沛想離開胡家自己開戶,沒有胡安得點頭也是不可能的啊!”


    水玲瓏也是一臉不解地說道:“這一點我也想不通,這些衙內公子哥德想法真的不是我們這些人能夠猜得到的,我唯一想到的是胡長青可能怕樹大招風,因為江北的李鐵已經是胡家的人,若是江南也由胡家說了算,那就太過了,有違胡家一向低調的原創,不過還是有些不通啊!”


    聽完水玲瓏的話,張公瑾臉色雖然還是有些不解,但是明顯輕鬆了很多,沒有了剛才的凝重,又拿起茶杯慢慢地品了起來,說道:“官場的事還真是變幻莫測,今天是仇人,明天就可以合作!”


    水玲瓏幽深清澈的眸子掃了張公瑾一眼,輕聲道:“不是合作,隻是棋子而已,說來我還得多虧了陳沛,若不是他,我不會這麽快出來,江湖事卻取決於廟堂,難怪老爺子一直遊離在官場之外啊!”


    張公瑾聽到水玲瓏的感歎,心中卻另有想法,倘若龍九不是一直遊離在高層之外,應該也不會這麽了無生息死去,如今的江湖已經不是當初的江湖了。


    張公瑾突然想到一句武俠小說中的話,江湖是江山一隅,古亦如此,如今又豈能例外呢?何況在這個國度哪裏又有真正的江湖,心中不由生出一種悲涼,江湖若沒有了快意恩仇,隻能被人操作,又有什麽意義呢?


    他再看向水玲瓏時,眼中的憐惜卻沒有在掩飾,顯然,龍九留下的擔子並沒有表麵看起來那麽光鮮,想到這裏,他突然意識到,水玲瓏當初走高層政治的決定並沒有錯,隻是她選錯人了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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