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委副書記朱大昌的辦公室中,朱大昌正躺在自己的大班椅上閉目養神,臉色平靜,此時的他,看起來就像一個和藹可親的長者,完全沒有平時的威嚴和迫人的氣勢。


    不過朱大昌雖然外表看起來平靜無波,腦中的思緒卻是如暗礁間的水流般,激烈地回轉著,剛才秘書進來告訴他,下午一上班副書記李慶便第一時間拜訪黃書記,他心中所有的躁動便是因為這個簡單的信息而激起的。


    作為黃世幾十年的老戰友,朱大昌可以說是江城對黃世最了解得人之一,黃世這個人,思想守舊,重資曆,好權利,喜歡在市委搞家長製,而且不好金錢享受。


    雖然執政期間有這樣那樣的一些問題,但是卻都不涉及大的方向原則,最大隻能算是施政的思路分歧,而這些就是黃世這些年在政治鬥爭中巍然不倒,穩坐釣魚台的保命法寶。


    如今這個年代,在官場混到黃世這個級別,隻要不犯大的經濟問題,在政策和原則方麵沒有大的方向性錯誤,就絕對是個好同誌,是黨和人民的好幹部。


    朱大昌在上午的常委會結束後,第一時間到黃世的辦公室,是長時間形成的習慣,不過今天確實有些特別。


    常委會的情形,讓朱大昌心驚膽戰,以黃世的性格,絕對會竭力反擊的,但是黃世最後卻默認了常委會的結果。


    黃世失勢對他而言,那將是致命的打擊,黃世在經濟上有沒有問題他不敢百分百保證,但是他朱大昌屁股上幹不幹淨,他自己清楚得很,他朱大昌能夠到今天這個位置,可以說就是靠的黃世的提拔和維護。


    朱大昌從最底層的村委書記開始,就跟著黃世混,那個時候,黃世是鎮委書記,一次黃世視察工作的時候,被黃世看重,便跟著黃世一路升遷。


    其中又一次有人舉報黃世工作作風有問題,當調查組找朱大昌談話的時候,朱大昌對著調查組破口大罵,竭力維護黃世,並將黃世一心為民的事跡一一道出,反駁那些舉報,為此,朱大昌還受了一個打過的處理。


    那件事最後也證實,對黃世的舉報不實,而自此,黃世對朱大昌更信任了,當他從婁化縣縣委記的時候,就將隻有小學文化的朱大昌調過來給他當副區長,這才有了此後朱大昌跟著黃世一路走上市委副書記的通途之路。


    黃世看一個幹部,能力,作風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忠誠和資曆,他覺得隻有對黨忠誠的同誌才是好同誌,那些為黨和國家付出了青春和汗水的老同誌更應該得到晉升的機會,而這條擇選幹部的原則為黃世在江城籠絡了一大批忠心耿耿的幹部。


    在朱大昌看來,上午的常委會的情況並不像表麵呈現的那樣凶險,常委會最後的結果是黃世一手放任的結果,這才有了四個常委反水的情形,紀委書記王桂珍和統計部部長陸克明是否反水他不確定,但是副書記李慶和宣傳部部長顧西城他卻不相信。


    李慶是黃世掌控江城政府線的得力助手,而顧西城則幫他把守江城的宣傳,緊握黨的喉舌,這兩人雖然不是像他一般一路緊隨黃世,但是也跟了他很多年了,絕對是鐵杆,哪裏會那樣輕易就反水,都是利益一致的團體,又有什麽值得他們反水的呢?


    突然,朱大昌猛地睜開眼睛,眼中閃過一抹原來如此的神色,若是李慶和顧西城沒有反水的話,那麽他們在常委會的舉動就是黃世授意的,黃世為什麽會有這樣的安排呢?


    想到這裏,朱大昌不由坐直身體,將桌子上的冷茶一飲而盡,心中因為猜不出原因而產生的煩躁頓時減輕了幾分,他端著空茶杯站了起來,不由自主地在辦公室漫無目的地走動起來了。


    這時門被敲了兩下,秘書小田推門而入,朱大昌正準備喝斥的時候,口中的話語沒有說出口便被秘書口中的消息堵住了,頓時他覺得一切疑問都通透了。


    小田推開門,手扶在銅質的門把手上,問道:“記的公子住院了,我們是否要安排過去探訪啊!”


    本來朱大昌因為秘書推門進來打擾他的思緒而滿臉怒色,聽到秘書的話後,臉上的表情急轉,微笑地對著秘書說道:“要啊!當然要!”


    小田收到確認後,便又關上門退了出去,心中有些納悶,因為他剛才仿佛看到朱大昌臉上好像布滿的怒色,不過他仔細一看的時候,卻又是滿臉笑容,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眼花了。


    朱大昌見門關上了後,將茶杯放在桌子上,身子扭了一個楚劇的動作,唱了幾句他比較順口的楚劇,心滿意足後,才神色自得地走回大班椅,一邊搖頭晃腦一邊用手指敲打桌椅的扶手,心裏很是得意。


    若是黃天住院了,那麽一切都說得通了,黃天這個人雖然沒有什麽缺點,但是他唯一寶貝驕傲的便是這個兒子。雖然兩個人這些年有些漸行漸遠的感覺,但是畢竟是親身骨肉,而是用人有黃天相要挾,那麽黃世就不得不有所顧慮了。


    而後來常委會的發展應該和黃天最初的布局不一樣,但是他依然沒有改變原來的計劃又是為什麽呢?


    這個朱大昌明白,現在整個江城應該都在討論今天常委會黃世被四個常委反水的事了,這便是黃世的目的,他就用這種放任自流的方式告訴所有人,有人可以影響江城的常委會,作為市委書記的他對常委會失控了。


    同一個信息對不同的人有不同的解讀,對於反黃世的人,會覺得這是吹響了反黃世的號角,但是對於那些一直支持黃世的人呢?特別是那些對黃世很看好的省委領導。


    很明顯,他們會覺得有些人膽大包天,居然敢操縱副省級城市的常委會,挑戰黨的威嚴和嚴肅性,而今天常委某些人的舉動,也會讓這些人覺得班子裏的某些人不尊重班長。


    而黃天住院的消息這麽快便轉播開來,想來也是有心人操作的結果,而這則消息轉播出來,也就更加印證了有人要挾市委書記操控常委會的猜想了。


    這便是黃世的謀略。雖然常委會的結果和他預想的不太一樣,而且最後的結果貌似也是以他近乎恥辱性的完敗,但是他依然贏了。


    雖然近乎完全猜中了黃世的所有意圖,不過朱大昌在自鳴得意後,並沒有將這種得意延遲太久,一是他馬上意識到黃世在這麽重要的布局中沒有知會他一聲,這讓他心中很不舒服,這是否意味著黃世不再將他作為最信任的人呢?


    二是他發現既然有人敢於這樣算計黃天,那麽對即將要麵對的事情應該有所預料才是,既然明知會造成不良的影響,那人還這樣,肯定是有所依仗才是。


    這兩點,無論哪一點都讓朱大昌心寒不已,失去了黃世的信任就意味自己失去了保護傘,若是那個人有足夠的實力打到黃世,那麽他一樣處境堪憂。


    當年因為朱坤的問題,省裏就有人要查朱大昌,但是最後黃世親自到省委找哪位領導,說朱大昌這個同誌,是個好同誌,隻是忙於工作才對會對子女疏於管教,是黨對他有虧欠。


    正是因為有黃世的保證,朱大昌才能繼續做他的副書記,和黃世對於黃天一樣,朱坤也是他的命根子。


    他早年在農村的發妻一直沒有給他生小孩,後來調到婁化縣後,遇到了當時縣歌舞團的當家花旦夢露,農村出身的朱大昌哪裏經得住這種城裏如天鵝一般白**人在麵前晃悠,借著一次酒會,將夢露強-奸了,不想苟合成孕,他就拋棄發妻,索性和這夢露結了婚。


    而他們唯一的兒子朱坤便成為他手中的寶,用含在口裏怕化了,捧在手心怕融了來形容也不為過,如此寵溺之下,就難免出了叛逆子,結果這朱坤果然犯事,因為**罪被通緝,朱大昌通過關係將兒子送往美國,而他,要不是有黃世保他,也可能為了這兒子丟了官。


    因為兒子的問題,朱大昌自然對夢露心懷不滿,埋怨她,覺得正是因為慈母多敗兒,這才毀了自己的兒子,而夢露本身也因為成為官太太後,養尊處優身材走形嚴重,讓朱大昌看來膩歪,這才明目張膽地不回家,經常就寢在情婦處。


    想到這裏,朱大昌便毫不遲疑地拿起電話撥了一個長途,不過還沒有接通,他又將電話掛斷了,因為朱大昌的影響,江城對於朱坤的通緝可以說是名存實亡,不過隻要朱坤不明目張膽地回來,那麽這件案子也就無限期地擱置了。


    出於謹慎,朱大昌掛點電話後,又拿起手機撥了剛才那個電話,電話很久才接通,接通後,朱大昌便寶貝長寶貝短地喊,而電話那邊的人明顯有些不耐煩,用還沒有睡醒的聲音嘟噥了幾句,最後邊提到錢不夠之類的。


    掛完電話,朱大昌的情緒明顯好了很多,他並沒有放下電話,又撥了個國內的手機,語氣布滿地說道:“你要盡快回去,小坤一個人在那邊我多不放心啊!”


    電話那邊傳來一陣柔媚入骨的聲音,說道:“人家也想找點過去照顧你的寶貝呢?不過這邊和建工那邊還有幾筆款子沒有核實,你也催催那邊啊!你也知道你家寶貝花錢多厲害啊!”


    朱大昌不耐煩地說道:“知道了!”


    便掛了電話,他想了一會兒,又用座機給市建設局局長打了個電話,說是近期準備到建工四局視察工作,要他們安排等等。


    做完這一切,朱大昌坐在位置上恢複了一下精力,這才臉色平靜地走出了辦公室,對門口的秘書點了點頭後,朝市委書記黃世的辦公室而去。


    同一棟樓三樓胡長青的辦公室中,胡長青正在和辦公室副主任劉瑾談話,顧明修養請假期間,辦公室的日常工作將不得不由劉瑾主持。


    胡長青看了一樣辦公桌對麵正襟危坐的劉瑾,心中搖頭歎息,比起顧明而言,這劉瑾終究是差了點,且不說工作能力,就隻是心性修養,就差了一大截。


    他本來還行趁著這個機會給劉瑾加加擔子,透露一些信息好按他的心,不過現在看到劉瑾一副拘謹的樣子,他不由覺得這也許是個好機會檢驗一下劉瑾的忠誠性,便隻是隨意地交代了一些工作上的事,便揮手讓劉瑾出去了。


    劉瑾退出辦公室的時候,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這讓胡長青心裏更是布滿,當場怎麽就看中了這麽一個膿包呢?


    劉瑾退出去後,胡長青便拿起最新定案的勞模表彰大會的章程瀏覽起來,許是因為中午發生的那件事,這份章程以近乎超速的效率被定案了,按二室的要求,市委辦公室第二室被排除在組織方名單內,看到這裏,胡長青嘴角一翹,一抹淺笑便溢了出來。


    而繼續往下,發現十人入選名單中,依然沒有羅進才得名字,他不由有些懷疑秦明亮的執行能力,不過隨即便釋然,即使秦明亮辦事不靠譜,這不還有秦浩盯著嗎?


    經過今天的常委會,相信秦浩應該更加不會輕易放過這個給黃世二連擊的大好機會,正當胡長青準備往下看的時候,他的手機響了起來。


    胡長青拿起手機一看來電,臉上便蕩漾開幸福的微笑,他一邊接通電話,一邊將身子靠向大班椅,語氣親昵地對著電話喊道:“親愛的,下課了嗎?”


    能夠讓胡長青如此幸福外露的人,自然是遠在北京培訓的陳雨珊了,他們彼此都有種感覺,這次長時間的分離,經過初期的不適之後,讓他們的感情變得更加凝練溫和,好似他們已經度過了熱戀期的如漆似膠,直接進入了夫妻間的平淡雋永。


    為此,胡長青還專門谘詢過情聖向南,向南但是用絕望的眼神告訴他,你可以安心地走進婚姻的墳墓。


    對此,胡長青隻是不以為意地笑了笑,有那麽一刻,他覺得這種感覺讓他如此迷醉,心中對遠方的某個人有著淡淡的牽掛,每天去一個電話,聊一些身邊的瑣碎,當然,對於自己這段時間發生的事,胡長青是有所保留的,不然,他絕對相信陳雨珊將會中斷培訓回江城。


    電話那邊的陳雨珊嬌嗔布滿地說道:“昨天都和你說過,今天沒有課的,你昨天都沒用心聽我講!”


    胡長青忙站了起來,連哄帶騙地寬慰佳人,最後說道:“寶貝,上次說要送你的禮物已經到了哦,就停在江邊,我都沒有過去看過!”


    陳雨珊不相信地說道:“這麽快啊!真的嗎?”


    胡長青說:“當然,要拆禮物也要和你一起才有意思啊!我等你!”


    陳雨珊在電話那邊很開心地笑,一想到陳雨珊清冷的性子也笑的這麽開心,胡長青心裏就有種暖暖的東西流過心間,他知道那是心動的感覺。


    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隻要是和陳雨珊講電話,胡長青就會自覺地忘記所有紛雜的政治遊戲,以及那些讓他欲罷不能的情人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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