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小孩兒還挺舍不?你, ”陳廣達邊開車邊側頭看了眼兒子，開他玩笑，“我以為你在這兒三年交不下什麽朋友呢, 沒想到啊，挺有我年輕時候的架勢。”
“那不能，跟你比不了。”陳潮拿了瓶水擰開，遞給他爸, “咳嗽了就少抽點兒煙。”
他爸就著陳潮的手喝了一口，說：“丁偉那兒子跟他小時候一模一樣，一米八二百斤。”
“他沒那麽胖, 到不了二百。”陳潮想想丁文滔那壯身材, 改口說, “倒也差不多。”
“他爸那時候二百二，有回我倆跳牆頭, 他一腳跟跺我腳上，當時我以為我腳趾頭沒了。”陳廣達想起那時候, 笑著罵了一句, 又說, “媽的我在家躺了兩天, 走不了道了，瘸了?有半個月。”
那時候人也皮實, 放現在就?去醫院拍片，說不定真是骨頭裂縫了。
“那你不?道躲，”陳潮話說一半，手機在兜裏響了，他從兜裏掏出來，“跳牆頭你就站那兒等？”
“我剛跳下來還沒來?及走呢！”陳廣達說。
“明年回來嗎？”陳潮看著手機問。
“想回就回唄, ”陳廣達不在意地回，“那還不是你說了算。”
陳潮低頭回複：過年可能回。
苗嘉顏早上起?早，這會兒人都走了，抱著枕頭趴在床上，閉著眼睛有點昏昏欲睡的意??。
手機短促的兩下震動，有短信進來了。
苗嘉顏摸過來，放在眼前看。
看完下巴支在枕頭上，兩隻手慢慢按著鍵盤，他沒怎麽用過手機，按鍵打字不是很熟練。
—那還要一年。
陳潮看著屏幕上的新消息，回了個“嗯”，鎖了屏。
“我看苗家那小孩兒挺隨??的，一點兒也不像他爸。”陳廣達開車無聊，一直找話跟兒子聊。
陳潮說：“脾氣好。”
“小孩兒看著不錯。”陳廣達評價道。
陳潮沒回應，陳廣達看向他，問：“是不？”
“很好啊。”陳潮答?理所當??，平靜道。
“那我看剛開始你倆不說話，還以為你倆不好呢。”陳廣達說。
“好，”陳潮看著窗外，說，“那是我小弟。”
苗嘉顏抱著枕頭睡了一會兒，趴在被窩裏睡了舒舒服服的一覺，還做了一個軟塌塌的夢。
醒來又看了看陳潮之前發來的那幾條短信，看完把手機收了起來，抻了抻胳膊，打了個醒盹兒的哈欠。
陳潮在寒假裏短暫地回來的這一趟，好像什麽都沒變，又好像無形中讓很多東西有了變??。
春季學期開學，苗嘉顏一早起來收拾完，頭發紮起來，拎著書包出門。
“我走了啊，奶奶，”苗嘉顏揚聲說，“上學去了！”
“去吧，晚上想吃什麽？”苗奶奶問。
“吃??！”苗嘉顏答說，“熱湯??條就可以了，不用做別的了！”
“?道啦。”苗奶奶應聲答。
學生們放了個假回來，一早上好多來補作業的。
後桌男生拍拍他後背：“英語作業給我抄抄！”
苗嘉顏從書包裏拿出來，後桌說：“謝謝！”
有女同學跟他打招呼，苗嘉顏笑笑，回聲“早上好”。
苗嘉顏是個沒什麽存在感的人，在小學??初中裏，這種沒有存在感是被迫形成的一種狀態，被孤立、被排擠，隻能獨來獨往。?現在是來?於他的安靜??淡??，他好像很多時候都在旁觀，哪怕現在環境對他已經友好了很多，可苗嘉顏的這種狀態卻依??保持著。
???從這學期開始，苗嘉顏笑?比之前多了，看起來沒那麽防備??“高冷”了。
好像每天都D?情不錯，是一種明顯的??積極的狀態。
“這題你會嗎？”前桌女生拿著?理卷回頭，問苗嘉顏。
苗嘉顏說會，又問她是哪裏不懂。
“加速度我一直學?不好，重力加速度我總是做錯。”
苗嘉顏把?己的答案給她看過程，說：“你先看看。”
女生看了眼他卷子，眉眼一僵：“你這字也太……”
苗嘉顏笑了，說：“挺亂的。”
“跟你形象反差很大，”女生把卷子還他，“你應該寫?秀氣一點。”
這話有點沒法接，苗嘉顏笑了下，沒回話。
“你真的很漂亮，”女生誇?真情實感，“很……不一樣，你千萬別改。”
座位是這學期新調的，之前苗嘉顏沒有跟這個女生說過話，女生是從市裏轉來的，一個很活潑的小姑娘。
苗嘉顏其實不太適應這麽跟人聊天，可別人給出的明顯的友好??善意還是讓苗嘉顏D?裏覺?感激。
“我是認真的，”女生認真強調，又問他，“有人跟你說過你好看嗎？”
苗嘉顏?來想說隻有家裏的幾個?輩說過，可開口之前卻想到了什麽，於是說：“有過。”
“有眼光。”女生衝著外??，手指小小地比劃了一圈，壓低聲音說，“我以為你們這兒都很……嗯，不能接受別人的不一樣。”
倆人對上視線，女生沒??繼續說，苗嘉顏?道她的意??，兩個人D?照不宣，苗嘉顏眼裏帶著笑意說：“他不是這裏的。”
苗嘉顏這段時間每天都開著機，放學回去都會看看。雖????沒收到過陳潮的消息，可苗嘉顏還是很??話地沒有????過。
手機就放在抽屜裏，偶爾會有沒用的短信??打錯的電話，苗嘉顏生號從來不接。
這東西對他來說實在沒用，苗嘉顏每次打開都不?道能用來幹什麽。
陳潮的下一條消息是在四月發過來的。
苗嘉顏已經習慣了每次短信提示音都是垃圾短信，所以消息剛過來他並沒有點開看，還在悶頭做題。
電話鈴聲有些突兀地在抽屜裏響起來，苗嘉顏做題被打擾了，不?道這又是哪個打錯電話的。他有點無奈地歎了口氣，拉開抽屜拿出手機。
屏幕上明晃晃的“潮”卻讓苗嘉顏愣住了。
“……喂？”苗嘉顏按了接??鍵，不確定地出了個聲。
“我。”陳潮在那邊說。
苗嘉顏呼吸裏帶著一點點不明顯的顫，說“我?道”。
“你找我？”陳潮問他。
“嗯？”苗嘉顏迷茫地說，“我沒有啊……”
陳潮說：“我還以為是你怎麽了。”
苗嘉顏一頭霧水，坐在桌前，茫??地看著窗戶外??，可這個時間的外??早就一片黑了，陳潮的房間也不亮著燈，苗嘉顏往窗外看就隻能看到窗戶上反光映出來的他?己。
陳潮像是在走路，能??到走路時的呼吸聲。
苗嘉顏說：“我沒怎麽……我寫作業呢。”
“短信也不回。”陳潮說，“你們沒有晚?習嗎？”
“有。”苗嘉顏回答說，“我沒去上，晚上回家太晚了，我不想讓爺爺每天這麽晚接我。”
陳潮??完“嗯”了聲說：“那就別上了，放學早點回家。”
當初苗嘉顏被人堵在路上占便宜的事兒他們都記著，苗嘉顏現在比那時候又?大了一些，比那會兒高了，比那時候結實，可隨著年齡的增?，苗嘉顏也??漂亮了。
他已經徹底不像個小孩兒了，身高???相裏抽掉了那股小孩子的稚氣，童年時期的可愛漸漸變成了另外一種不一樣的漂亮。內雙的眼瞼到眼尾畫出柔??的弧度，鼻梁微挺，鼻梁上有一個淺淺支起來的小骨節，嘴唇不是那種極薄的唇形，嘴唇下緣兜出一條淺淡的圓弧唇線。
這個時期的苗嘉顏，????他媽媽年輕時有七分像。
“你剛放學嗎？”苗嘉顏抱著膝蓋，輕聲問。
“對，晚?習十點半下課。”陳潮邊走路邊說話，聲音??起來挺輕鬆的，“丁文滔說有人找我，我以為你呢。”
苗嘉顏連忙說：“不是我，潮哥。”
他在電話裏一問一答的，??著很乖。
陳潮聲音裏帶了點笑意，說：“v?，不是你，?道了。”
苗嘉顏??出了他的語氣，用指腹刮了刮膝蓋上的布料，不?道還能說點什麽。可難?接到的電話，又舍不?掛。
“你每天都是這個時間下課嗎？”苗嘉顏又問。
“是。”陳潮不?道跟誰打了個招呼，說了聲“拜”，又跟苗嘉顏說，“就差住教室裏了，要不是必須?放我們回去睡覺恨不?把我們鎖教室裏。”
“你們真辛苦。”苗嘉顏感歎地說。
“就那麽回事兒吧，都這樣。”
?從陳潮走到現在又兩個月了，除了走的那天兩條短信，倆人沒??聯係過。
可這天晚上的一個電話卻沒像過年見??那樣互相生分，反?說起話來很熟悉。陳潮誤會之下打來的電話，索性就著聊了起來。苗嘉顏提了很多問題，每一個問題都能引著聊幾分鍾。
陳潮從學校回家正常走十五分鍾差不多了，這天邊打電話邊走路，走了二十多分鍾還沒到。
“你還沒到家嗎？”苗嘉顏說，“離?真遠。”
“到樓下了。”陳潮抬頭看了眼，陳廣達在家呢，家裏亮著燈。
“那你上樓吧，潮哥。”苗嘉顏側臉枕著胳膊，說。
“嗯，我上樓了。”陳潮說。
苗嘉顏捏著已經有點發熱的手機，輕聲說：“很晚了，你早點休息。”
陳潮說“嗯”。
苗嘉顏說：“那你掛吧。”
陳潮接著“嗯”了聲，上樓的呼吸聲很明顯，說“睡吧”，之後掛了電話。
這個電話來?莫名其妙卻令人歡欣，苗嘉顏手機隻剩下最後一格電了，拿了充電器出來去充上了。
電話裏的陳潮說話語速不快，帶著一點輕鬆感，兩個人慢慢地說著沒什麽意義的話，讓這個夜晚變?寧靜柔??。
苗嘉顏胳膊拄著臉發了會兒呆，另一隻手無意識地轉著筆。過了一小會兒之後才把剛才沒寫完的作業繼續寫完。
丁文滔確實很陳潮說了有人找他。
他連著給陳潮發了三條消息，在□□上。
—潮哥。
—潮哥有人找你！
—潮哥！
陳潮上晚?習沒看手機，放學了看見都已經過去一個多小時了，陳潮回了個“？”，丁文滔??就沒回。
陳潮剛開始沒當回事，手機揣起來就沒??管。???出了校門不?道想到了什麽，卻給苗嘉顏打了個電話。
這事也是趕?寸，丁文滔倒也不是發完故意不回，?是晚?習玩手機被老師抓住了，直接給沒收了。
接下來好幾天丁文滔每天都去老師那兒商量，老師也沒還他。學校不讓上學帶手機，尤其丁文滔這種刺兒頭，??不可能還給他。
丁文滔整個手機天天跟個大寶貝兒似的稀罕著，現在被沒收了，看起來整個人都沒了精神。
苗嘉顏在學校操場碰見他，主動打招呼：“棍兒……”
丁文滔不等他第二個字音落下，瞪了他一眼。
苗嘉顏趕緊改了口：“滔哥。”
丁文滔收回瞪人的眼神，又切回沒精打采的神情，從嗓子眼兒裏哼出個聲算是應了。
苗嘉顏低著頭要走，丁文滔懨懨地叫了他一聲：“哎。”
苗嘉顏回頭：“嗯？”
丁文滔問：“有人欺負你沒有？”
苗嘉顏沒想到他問這個，頓了下，搖頭說：“沒有。”
“哦。”丁文滔揮了下手讓他走，“走吧。”
丁文滔在學校的架勢??在陳潮家吃吃喝喝的邋遢狀很不一樣，人現在好歹也算高中部“大哥”之一，風風火火拽兮兮的。
他話跟陳潮說了一半就沒動靜了，陳潮那邊早就忘了，丁文滔還惦記著是回事兒。但是惦記也沒辦法了，他現在聯係不上陳潮。
苗嘉顏一般中午在學校吃完午飯會在座位上趴著睡會兒，教室裏人並不少，走讀學生一般中午都不回家。
這天中午他剛睡著，??見有人叫他。
苗嘉顏坐起來，看見門口有人正在問：“哪個是苗嘉顏啊？”
是一個男生，苗嘉顏並不認識。
“你是啊？”男生跟他對視上，揚起眉毛問。
苗嘉顏不?道對方要幹什麽，他站起來走了出去。
男生??很高，穿著牛仔褲??球鞋，下巴上有條疤。苗嘉顏走到門口，男生問他：“苗嘉顏？”
苗嘉顏表情淡淡的，應了聲“是”。
教室裏有人在看著熱鬧，苗嘉顏站在教室門口，雖??也不明白?己什麽時候又惹著誰了，可視線坦坦蕩蕩，一點也不躲。
“你認識陳潮？”男生問。
苗嘉顏一直到現在才見了點表情，有點驚訝地看著對方。
“問你話，不說話呢？”對方微微皺著點眉，看起來不太高興。
苗嘉顏打量著他，沒答他話，反問：“你找他幹什麽？”
“有事兒。”對方不想??他多說，“你把他號給我。”
“我沒有。”苗嘉顏站?直溜溜的，開口說。
“這麽費勁呢？”男生“嘖”了聲，“趕緊給我?了。”
苗嘉顏不可能把陳潮的聯係方式隨便給別人，?且他都不?道對方是誰，為什麽要找陳潮。
不論這男生怎麽問苗嘉顏就是說找不著陳潮，後來那男生好像突??明白了什麽，哭笑不?地問：“你不是以為我要找他打架吧？”
苗嘉顏不回話了，隻看著人。
“不打架，以前那可是我鄰居。”男生說了半天感覺苗嘉顏油鹽不進，隻?說，“這麽吧，你回去問問他，我叫薑尋，你看他怎麽說。或者你直接把我號給他……”
苗嘉顏打斷了他，又說了一次：“我聯係不上他。”
男生擺手說：“可?了，別跟我扯了，我在八班，你要想找我就上我班來。”
他說完話就要走了，苗嘉顏問：“你怎麽?道我認識他？”
“丁文滔讓我找你的啊，要不我哪?道。”男生說完揚了揚胳膊，走了。
苗嘉顏想去問問丁文滔怎麽不直接把陳潮號碼給他，可一直也沒碰上他。
晚上放學回去，拿出手機給陳潮發了條短信。
—潮哥，有個叫薑尋的找你，你認識嗎？
陳潮回?挺快的，過了沒幾分鍾苗嘉顏手機就響了。
—認識，他在你們那邊上學？
苗嘉顏慢慢打字回：是的，他說是你鄰居。
潮：以前是。他怎麽找你那兒去了？
苗嘉顏回：丁文滔讓他來問我，我不?道他要幹什麽，沒告訴他。
陳潮那邊晚?習還沒上課，趁著這點時間跟苗嘉顏發了幾條消息，?習鈴響，陳潮發了條：沒事兒。上?習了。
第二天一早薑尋又來班門口找苗嘉顏，苗嘉顏看見他，低頭從筆記?上撕了張紙，把陳潮的電話號寫給了他。
薑尋還開他玩笑：“不是說不?道嗎？”
苗嘉顏跟外人不愛說話，也不解釋。
薑尋直接掏出手機把號存了，跟苗嘉顏說：“我倆從穿開襠褲就在一塊兒玩了，你不用以為我要找他麻煩，我倆玩兒的時候還不認識你呢。”
苗嘉顏D?想原來是發小兒。
可薑尋??陳潮看起來並不很像，陳潮看起來一點都不痞氣。
“v?了，謝了小妞兒。”薑尋晃了晃手裏的號碼紙，說完轉身走了。
這一聲“小妞兒”??著可有點侮辱人了。男生??女生說話聲音不一樣，都高中了就算看臉??頭發認錯了，但隻要??說話就肯定能??出來苗嘉顏是個男生。“小妞兒”明顯不是因為把他認成女孩兒了，這就是叫他。但看對方完全不在意的模樣兒看起來也不是故意的，苗嘉顏於是也沒當回事。
那會兒苗嘉顏跟薑尋不熟，甚至根?不認識。薑尋?來就是個愛招貓逗狗的人，有時候鬧起來沒分寸。
這一點他??陳潮也完全不一樣，陳潮幾乎不主動??外人說話，說的時候也是疏離高冷。
隻有跟他熟了之後才能?道，臭臉之下那其實是個溫??的人。
五月的一天，苗嘉顏早上剛睜眼就??見抽屜裏手機響了一聲。
他起身去看，是陳潮。
潮：苗兒？
苗嘉顏：潮哥。
他不?道陳潮這麽早找他幹什麽，以為他有事。拿著手機站在原地等了會兒，消息又來了。
苗嘉顏點開，是一v?看起來就莫名覺?歡快的字——
潮：生日快樂，快?快大。
“那不能，跟你比不了。”陳潮拿了瓶水擰開，遞給他爸, “咳嗽了就少抽點兒煙。”
他爸就著陳潮的手喝了一口，說：“丁偉那兒子跟他小時候一模一樣，一米八二百斤。”
“他沒那麽胖, 到不了二百。”陳潮想想丁文滔那壯身材, 改口說, “倒也差不多。”
“他爸那時候二百二，有回我倆跳牆頭, 他一腳跟跺我腳上，當時我以為我腳趾頭沒了。”陳廣達想起那時候, 笑著罵了一句, 又說, “媽的我在家躺了兩天, 走不了道了，瘸了?有半個月。”
那時候人也皮實, 放現在就?去醫院拍片，說不定真是骨頭裂縫了。
“那你不?道躲，”陳潮話說一半，手機在兜裏響了，他從兜裏掏出來，“跳牆頭你就站那兒等？”
“我剛跳下來還沒來?及走呢！”陳廣達說。
“明年回來嗎？”陳潮看著手機問。
“想回就回唄, ”陳廣達不在意地回，“那還不是你說了算。”
陳潮低頭回複：過年可能回。
苗嘉顏早上起?早，這會兒人都走了，抱著枕頭趴在床上，閉著眼睛有點昏昏欲睡的意??。
手機短促的兩下震動，有短信進來了。
苗嘉顏摸過來，放在眼前看。
看完下巴支在枕頭上，兩隻手慢慢按著鍵盤，他沒怎麽用過手機，按鍵打字不是很熟練。
—那還要一年。
陳潮看著屏幕上的新消息，回了個“嗯”，鎖了屏。
“我看苗家那小孩兒挺隨??的，一點兒也不像他爸。”陳廣達開車無聊，一直找話跟兒子聊。
陳潮說：“脾氣好。”
“小孩兒看著不錯。”陳廣達評價道。
陳潮沒回應，陳廣達看向他，問：“是不？”
“很好啊。”陳潮答?理所當??，平靜道。
“那我看剛開始你倆不說話，還以為你倆不好呢。”陳廣達說。
“好，”陳潮看著窗外，說，“那是我小弟。”
苗嘉顏抱著枕頭睡了一會兒，趴在被窩裏睡了舒舒服服的一覺，還做了一個軟塌塌的夢。
醒來又看了看陳潮之前發來的那幾條短信，看完把手機收了起來，抻了抻胳膊，打了個醒盹兒的哈欠。
陳潮在寒假裏短暫地回來的這一趟，好像什麽都沒變，又好像無形中讓很多東西有了變??。
春季學期開學，苗嘉顏一早起來收拾完，頭發紮起來，拎著書包出門。
“我走了啊，奶奶，”苗嘉顏揚聲說，“上學去了！”
“去吧，晚上想吃什麽？”苗奶奶問。
“吃??！”苗嘉顏答說，“熱湯??條就可以了，不用做別的了！”
“?道啦。”苗奶奶應聲答。
學生們放了個假回來，一早上好多來補作業的。
後桌男生拍拍他後背：“英語作業給我抄抄！”
苗嘉顏從書包裏拿出來，後桌說：“謝謝！”
有女同學跟他打招呼，苗嘉顏笑笑，回聲“早上好”。
苗嘉顏是個沒什麽存在感的人，在小學??初中裏，這種沒有存在感是被迫形成的一種狀態，被孤立、被排擠，隻能獨來獨往。?現在是來?於他的安靜??淡??，他好像很多時候都在旁觀，哪怕現在環境對他已經友好了很多，可苗嘉顏的這種狀態卻依??保持著。
???從這學期開始，苗嘉顏笑?比之前多了，看起來沒那麽防備??“高冷”了。
好像每天都D?情不錯，是一種明顯的??積極的狀態。
“這題你會嗎？”前桌女生拿著?理卷回頭，問苗嘉顏。
苗嘉顏說會，又問她是哪裏不懂。
“加速度我一直學?不好，重力加速度我總是做錯。”
苗嘉顏把?己的答案給她看過程，說：“你先看看。”
女生看了眼他卷子，眉眼一僵：“你這字也太……”
苗嘉顏笑了，說：“挺亂的。”
“跟你形象反差很大，”女生把卷子還他，“你應該寫?秀氣一點。”
這話有點沒法接，苗嘉顏笑了下，沒回話。
“你真的很漂亮，”女生誇?真情實感，“很……不一樣，你千萬別改。”
座位是這學期新調的，之前苗嘉顏沒有跟這個女生說過話，女生是從市裏轉來的，一個很活潑的小姑娘。
苗嘉顏其實不太適應這麽跟人聊天，可別人給出的明顯的友好??善意還是讓苗嘉顏D?裏覺?感激。
“我是認真的，”女生認真強調，又問他，“有人跟你說過你好看嗎？”
苗嘉顏?來想說隻有家裏的幾個?輩說過，可開口之前卻想到了什麽，於是說：“有過。”
“有眼光。”女生衝著外??，手指小小地比劃了一圈，壓低聲音說，“我以為你們這兒都很……嗯，不能接受別人的不一樣。”
倆人對上視線，女生沒??繼續說，苗嘉顏?道她的意??，兩個人D?照不宣，苗嘉顏眼裏帶著笑意說：“他不是這裏的。”
苗嘉顏這段時間每天都開著機，放學回去都會看看。雖????沒收到過陳潮的消息，可苗嘉顏還是很??話地沒有????過。
手機就放在抽屜裏，偶爾會有沒用的短信??打錯的電話，苗嘉顏生號從來不接。
這東西對他來說實在沒用，苗嘉顏每次打開都不?道能用來幹什麽。
陳潮的下一條消息是在四月發過來的。
苗嘉顏已經習慣了每次短信提示音都是垃圾短信，所以消息剛過來他並沒有點開看，還在悶頭做題。
電話鈴聲有些突兀地在抽屜裏響起來，苗嘉顏做題被打擾了，不?道這又是哪個打錯電話的。他有點無奈地歎了口氣，拉開抽屜拿出手機。
屏幕上明晃晃的“潮”卻讓苗嘉顏愣住了。
“……喂？”苗嘉顏按了接??鍵，不確定地出了個聲。
“我。”陳潮在那邊說。
苗嘉顏呼吸裏帶著一點點不明顯的顫，說“我?道”。
“你找我？”陳潮問他。
“嗯？”苗嘉顏迷茫地說，“我沒有啊……”
陳潮說：“我還以為是你怎麽了。”
苗嘉顏一頭霧水，坐在桌前，茫??地看著窗戶外??，可這個時間的外??早就一片黑了，陳潮的房間也不亮著燈，苗嘉顏往窗外看就隻能看到窗戶上反光映出來的他?己。
陳潮像是在走路，能??到走路時的呼吸聲。
苗嘉顏說：“我沒怎麽……我寫作業呢。”
“短信也不回。”陳潮說，“你們沒有晚?習嗎？”
“有。”苗嘉顏回答說，“我沒去上，晚上回家太晚了，我不想讓爺爺每天這麽晚接我。”
陳潮??完“嗯”了聲說：“那就別上了，放學早點回家。”
當初苗嘉顏被人堵在路上占便宜的事兒他們都記著，苗嘉顏現在比那時候又?大了一些，比那會兒高了，比那時候結實，可隨著年齡的增?，苗嘉顏也??漂亮了。
他已經徹底不像個小孩兒了，身高???相裏抽掉了那股小孩子的稚氣，童年時期的可愛漸漸變成了另外一種不一樣的漂亮。內雙的眼瞼到眼尾畫出柔??的弧度，鼻梁微挺，鼻梁上有一個淺淺支起來的小骨節，嘴唇不是那種極薄的唇形，嘴唇下緣兜出一條淺淡的圓弧唇線。
這個時期的苗嘉顏，????他媽媽年輕時有七分像。
“你剛放學嗎？”苗嘉顏抱著膝蓋，輕聲問。
“對，晚?習十點半下課。”陳潮邊走路邊說話，聲音??起來挺輕鬆的，“丁文滔說有人找我，我以為你呢。”
苗嘉顏連忙說：“不是我，潮哥。”
他在電話裏一問一答的，??著很乖。
陳潮聲音裏帶了點笑意，說：“v?，不是你，?道了。”
苗嘉顏??出了他的語氣，用指腹刮了刮膝蓋上的布料，不?道還能說點什麽。可難?接到的電話，又舍不?掛。
“你每天都是這個時間下課嗎？”苗嘉顏又問。
“是。”陳潮不?道跟誰打了個招呼，說了聲“拜”，又跟苗嘉顏說，“就差住教室裏了，要不是必須?放我們回去睡覺恨不?把我們鎖教室裏。”
“你們真辛苦。”苗嘉顏感歎地說。
“就那麽回事兒吧，都這樣。”
?從陳潮走到現在又兩個月了，除了走的那天兩條短信，倆人沒??聯係過。
可這天晚上的一個電話卻沒像過年見??那樣互相生分，反?說起話來很熟悉。陳潮誤會之下打來的電話，索性就著聊了起來。苗嘉顏提了很多問題，每一個問題都能引著聊幾分鍾。
陳潮從學校回家正常走十五分鍾差不多了，這天邊打電話邊走路，走了二十多分鍾還沒到。
“你還沒到家嗎？”苗嘉顏說，“離?真遠。”
“到樓下了。”陳潮抬頭看了眼，陳廣達在家呢，家裏亮著燈。
“那你上樓吧，潮哥。”苗嘉顏側臉枕著胳膊，說。
“嗯，我上樓了。”陳潮說。
苗嘉顏捏著已經有點發熱的手機，輕聲說：“很晚了，你早點休息。”
陳潮說“嗯”。
苗嘉顏說：“那你掛吧。”
陳潮接著“嗯”了聲，上樓的呼吸聲很明顯，說“睡吧”，之後掛了電話。
這個電話來?莫名其妙卻令人歡欣，苗嘉顏手機隻剩下最後一格電了，拿了充電器出來去充上了。
電話裏的陳潮說話語速不快，帶著一點輕鬆感，兩個人慢慢地說著沒什麽意義的話，讓這個夜晚變?寧靜柔??。
苗嘉顏胳膊拄著臉發了會兒呆，另一隻手無意識地轉著筆。過了一小會兒之後才把剛才沒寫完的作業繼續寫完。
丁文滔確實很陳潮說了有人找他。
他連著給陳潮發了三條消息，在□□上。
—潮哥。
—潮哥有人找你！
—潮哥！
陳潮上晚?習沒看手機，放學了看見都已經過去一個多小時了，陳潮回了個“？”，丁文滔??就沒回。
陳潮剛開始沒當回事，手機揣起來就沒??管。???出了校門不?道想到了什麽，卻給苗嘉顏打了個電話。
這事也是趕?寸，丁文滔倒也不是發完故意不回，?是晚?習玩手機被老師抓住了，直接給沒收了。
接下來好幾天丁文滔每天都去老師那兒商量，老師也沒還他。學校不讓上學帶手機，尤其丁文滔這種刺兒頭，??不可能還給他。
丁文滔整個手機天天跟個大寶貝兒似的稀罕著，現在被沒收了，看起來整個人都沒了精神。
苗嘉顏在學校操場碰見他，主動打招呼：“棍兒……”
丁文滔不等他第二個字音落下，瞪了他一眼。
苗嘉顏趕緊改了口：“滔哥。”
丁文滔收回瞪人的眼神，又切回沒精打采的神情，從嗓子眼兒裏哼出個聲算是應了。
苗嘉顏低著頭要走，丁文滔懨懨地叫了他一聲：“哎。”
苗嘉顏回頭：“嗯？”
丁文滔問：“有人欺負你沒有？”
苗嘉顏沒想到他問這個，頓了下，搖頭說：“沒有。”
“哦。”丁文滔揮了下手讓他走，“走吧。”
丁文滔在學校的架勢??在陳潮家吃吃喝喝的邋遢狀很不一樣，人現在好歹也算高中部“大哥”之一，風風火火拽兮兮的。
他話跟陳潮說了一半就沒動靜了，陳潮那邊早就忘了，丁文滔還惦記著是回事兒。但是惦記也沒辦法了，他現在聯係不上陳潮。
苗嘉顏一般中午在學校吃完午飯會在座位上趴著睡會兒，教室裏人並不少，走讀學生一般中午都不回家。
這天中午他剛睡著，??見有人叫他。
苗嘉顏坐起來，看見門口有人正在問：“哪個是苗嘉顏啊？”
是一個男生，苗嘉顏並不認識。
“你是啊？”男生跟他對視上，揚起眉毛問。
苗嘉顏不?道對方要幹什麽，他站起來走了出去。
男生??很高，穿著牛仔褲??球鞋，下巴上有條疤。苗嘉顏走到門口，男生問他：“苗嘉顏？”
苗嘉顏表情淡淡的，應了聲“是”。
教室裏有人在看著熱鬧，苗嘉顏站在教室門口，雖??也不明白?己什麽時候又惹著誰了，可視線坦坦蕩蕩，一點也不躲。
“你認識陳潮？”男生問。
苗嘉顏一直到現在才見了點表情，有點驚訝地看著對方。
“問你話，不說話呢？”對方微微皺著點眉，看起來不太高興。
苗嘉顏打量著他，沒答他話，反問：“你找他幹什麽？”
“有事兒。”對方不想??他多說，“你把他號給我。”
“我沒有。”苗嘉顏站?直溜溜的，開口說。
“這麽費勁呢？”男生“嘖”了聲，“趕緊給我?了。”
苗嘉顏不可能把陳潮的聯係方式隨便給別人，?且他都不?道對方是誰，為什麽要找陳潮。
不論這男生怎麽問苗嘉顏就是說找不著陳潮，後來那男生好像突??明白了什麽，哭笑不?地問：“你不是以為我要找他打架吧？”
苗嘉顏不回話了，隻看著人。
“不打架，以前那可是我鄰居。”男生說了半天感覺苗嘉顏油鹽不進，隻?說，“這麽吧，你回去問問他，我叫薑尋，你看他怎麽說。或者你直接把我號給他……”
苗嘉顏打斷了他，又說了一次：“我聯係不上他。”
男生擺手說：“可?了，別跟我扯了，我在八班，你要想找我就上我班來。”
他說完話就要走了，苗嘉顏問：“你怎麽?道我認識他？”
“丁文滔讓我找你的啊，要不我哪?道。”男生說完揚了揚胳膊，走了。
苗嘉顏想去問問丁文滔怎麽不直接把陳潮號碼給他，可一直也沒碰上他。
晚上放學回去，拿出手機給陳潮發了條短信。
—潮哥，有個叫薑尋的找你，你認識嗎？
陳潮回?挺快的，過了沒幾分鍾苗嘉顏手機就響了。
—認識，他在你們那邊上學？
苗嘉顏慢慢打字回：是的，他說是你鄰居。
潮：以前是。他怎麽找你那兒去了？
苗嘉顏回：丁文滔讓他來問我，我不?道他要幹什麽，沒告訴他。
陳潮那邊晚?習還沒上課，趁著這點時間跟苗嘉顏發了幾條消息，?習鈴響，陳潮發了條：沒事兒。上?習了。
第二天一早薑尋又來班門口找苗嘉顏，苗嘉顏看見他，低頭從筆記?上撕了張紙，把陳潮的電話號寫給了他。
薑尋還開他玩笑：“不是說不?道嗎？”
苗嘉顏跟外人不愛說話，也不解釋。
薑尋直接掏出手機把號存了，跟苗嘉顏說：“我倆從穿開襠褲就在一塊兒玩了，你不用以為我要找他麻煩，我倆玩兒的時候還不認識你呢。”
苗嘉顏D?想原來是發小兒。
可薑尋??陳潮看起來並不很像，陳潮看起來一點都不痞氣。
“v?了，謝了小妞兒。”薑尋晃了晃手裏的號碼紙，說完轉身走了。
這一聲“小妞兒”??著可有點侮辱人了。男生??女生說話聲音不一樣，都高中了就算看臉??頭發認錯了，但隻要??說話就肯定能??出來苗嘉顏是個男生。“小妞兒”明顯不是因為把他認成女孩兒了，這就是叫他。但看對方完全不在意的模樣兒看起來也不是故意的，苗嘉顏於是也沒當回事。
那會兒苗嘉顏跟薑尋不熟，甚至根?不認識。薑尋?來就是個愛招貓逗狗的人，有時候鬧起來沒分寸。
這一點他??陳潮也完全不一樣，陳潮幾乎不主動??外人說話，說的時候也是疏離高冷。
隻有跟他熟了之後才能?道，臭臉之下那其實是個溫??的人。
五月的一天，苗嘉顏早上剛睜眼就??見抽屜裏手機響了一聲。
他起身去看，是陳潮。
潮：苗兒？
苗嘉顏：潮哥。
他不?道陳潮這麽早找他幹什麽，以為他有事。拿著手機站在原地等了會兒，消息又來了。
苗嘉顏點開，是一v?看起來就莫名覺?歡快的字——
潮：生日快樂，快?快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