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羽當下便與龔之甫四處搜尋,陸續找到了一些失散的村民。古羽趕緊上前詢問紅香一家的下落,有村民道:“就在那邊山腳下,快去看看吧。”古羽忙順著他指的方向跑過去。隻見紅香正跪在地上哭泣,旁邊躺著兩具屍體,赫然便是紅香的父母。


    古羽走過去,輕輕跪到紅香身邊。紅香見是古羽,哪裏還忍得住,一把抱住他,放聲痛哭起來。古羽輕歎口氣,也就任由她哭泣。過了許久,紅香哭得累了,才放開古羽。古羽輕聲說道:“還是先讓老人們入土為安吧。”他此時眼眶也是紅的,但紅香痛失雙親,此時最要緊的,還是替她料理後事。紅香哪裏還有主意,全聽古羽安排。於是他站起身來,再看了看兩位老人,心中一片酸楚。前幾日此地還是平安祥和,一夜之間,竟是家破人亡。他心裏默默為老人致了哀,然後才叫龔之甫一道,在一個土坡上挖個深坑,將老人埋了進去。


    紅香見父母入土,又是一陣痛哭。古羽跪在墳前深深地磕了三個頭,方才輕輕地抱住紅香,讓她盡情地哭上一回。


    就這樣直到晌午時分。周府的下人周義突然跑過來,見到古羽,周義一麵喘氣,一麵說道:“謝天謝地,總算找到古少爺了。再找不到您,小姐都要殺了小人了。古少爺,我家老爺和田先生,還有少爺、小姐,都在前麵的破廟中拜祭蔡捕頭。請您這裏的事情結束後務必去破廟中相見。”古羽點點頭道:“謝謝你,請回去告訴周世叔,我隨後就去。”周義答了聲“好”,便離開了。


    古羽輕聲問紅香道:“紅香姐,你打算去哪?”紅香搖搖頭道:“我不知道,可能先去外婆家吧。”古羽看著紅香,良久,忽然說道:“去我家好嗎?我想照顧你,一生一世地照顧你。”紅香望著古羽,似乎還沒反應過來,古羽又補充道:“我要娶你,我長大後一定娶你。”紅香這才聽明白,臉上“刷”的一片緋紅,也不知道該說什麽。古羽看著她,等了一會兒又說道:“你不回答,那就是同意了?”紅香臉上還掛著淚珠,卻是嬌羞無限,微微地點了點頭。古羽輕輕一笑,用手拭去她臉頰上的淚痕,緊緊地將她擁在了懷裏。


    旁邊龔之甫見狀,笑著拱手道:“恭喜古兄弟喜獲良眷。”古羽回禮道:“多謝龔師兄。龔師兄在此為小弟作個見證,日後若辜負紅香姐,你就把小弟的腦袋擰下來。”他剛說出這話,就感覺適逢大喪,這樣的玩笑頗有不妥。誰知龔之甫聞言卻哈哈大笑道:“如此甚好。不如我就認這位紅香妹子作妹妹,日後你若欺負我妹妹,我可不饒你。”紅香剛失去了兩位親人,這一下子又多了兩個,悲喜之情殊難逆料,隻得輕聲說道:“你把他腦袋擰了,我不成寡婦了嗎?”龔之甫聞言,又是一陣大笑。


    於是,古羽便攜紅香又在其父母墳前拜了三拜,道:“請二老放心,將紅香交與我,日後定不叫她受半分委屈。”說罷站起身來,三人方才離去。


    到得破廟中,發現此地來了不少人。周大人、田秀才、羅九洪、舞飛燕、玉雷、玉霜,還有那日周府中見過的鄭公子。玉霜見古羽進來,忙跑上來道:“羽哥哥,你怎麽才來啊。”古羽道:“玉霜妹妹,你還好吧?多虧羅公子,讓你平安無事。”玉霜道:“羽哥哥,爹爹將捉到的洞庭幫殘匪全交給了陳幫主處理。欽差朱大人一生氣,就將爹爹左遷到嘉興府去了。我們馬上就要啟程,我還以為見不到你了呢。”說著,竟急得哭起來。古羽忙安慰道:“妹妹素日堅強,今日怎的如此?嘉興又不遠,說不準過幾日我便去找你玩,到時可別不歡迎哦。”玉霜被他一哄,也就變哭為笑了。


    古羽這才走到田秀才身前,恭恭敬敬地行了禮,叫聲“老師”。田秀才撫撫他的頭,道:“我走這幾日你做的事情我都聽說了。危難之際堪當大任,你沒有讓為師失望。”古羽摸著後腦,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旁邊周大人道:“‘挽狂瀾於既倒,扶大廈之將傾’。如今這升平之世一夕改變,我古老華夏必將麵臨一場前所未遇的浩劫。古賢侄、仲達、九洪、玉雷,這天下的未來,可就著落在你們這輩人身上了。”


    周玉雷道:“幾位兄弟,玉雷虛長幾歲。不如今日便在這佛前起誓,咱們要為天下百姓活此一生,如何?”三人皆答了聲好。於是四個晚字輩便搓土為香,在那佛像之前,恭恭敬敬,八拜成禮。拜完,周玉雷走到古羽身邊,從懷中摸出一塊血紅的玉佩來交給古羽,道:“賢弟,此玉乃是趙啟明贈與為兄的,如今轉贈於你,寶玉佩君子,我等四人中,賢弟最具國士之風,當以此玉佩之。”古羽雙手接過那玉,佩在腰間,說道:“世兄美意,小弟受領了。日後定當竭盡所能,完成我等今日誓言。”


    那邊玉霜忽道:“羽哥哥,這位姐姐就是你受傷的時候照顧你的嗎?”古羽過去拉著紅香的手,這才向眾人介紹:“紅香姐這些日子對我照顧得無微不至,否則我恐怕早就暴屍山野了。紅香姐的父母昨日慘遭賊寇屠戮,我已經答應要照顧她一生一世了。”眾人紛紛扼腕。鄭仲達道:“張敞畫眉,賢弟頗有先賢遺風啊。”玉霜卻嘟噥道:“原來羽哥哥這幾天有這樣的溫存,害我白擔心一場。”古羽笑笑,也不知該如何回答。


    那邊羅九洪說道:“今日周世叔在,不如給幼子取個名兒吧?”周大人看看舞飛燕懷中的嬰兒,想了想,說道:“就叫羅融吧。”田秀才道:“義智兄是想告訴這孩子,要圓融本心?”周大人道:“是啊,那鍾進財之流,不就是敗在不可一世上嗎。”


    諸事完畢,周大人便率玉雷、玉霜和鄭仲達出發了。眾人一直送到東關渡口方才告辭。古羽拉著紅香便隨田秀才從東門而入,沿著那天來周府的方向,原路回家。


    此時天已近黃昏。看著一縷殘陽照到被打得殘破的東城牆,想著那日剛來揚州時,此地是何等繁華,古羽感慨良多。那些把人生當遊戲的人,不過是些愚蠢的俗人而已。他們雖有較之旁人先天的優勢,可除了破壞,他們又做了什麽呢?他們來這遊戲裏走了一趟,貌似轟轟烈烈、戰亂四起,可他們也不過隻是幾個匆匆的過客,到頭來什麽也沒留下,就如一抹浮雲,風一吹就散盡了。不自覺的,前兩天田秀才讓自己背的《中庸》章句竟一句一句浮現了出來:


    “自誠明,謂之性;自明誠,謂之教。誠則明矣,明則誠矣。唯天下之至誠,為能盡其性,能盡其性,則能盡人之性,能盡人之性,則能盡物之性,能盡物之性,則可以讚天地之化育,可以讚天地之化育,則可以與天地參矣。”


    這個“誠”字,不就是用真實的情感去麵對本應真實的人生嗎?


    (第一章完)</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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