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出奇地靜。空氣中傳來一陣古琴之聲。琴聲微弱,帶著絲絲傷感,懂琴之人都知道這是再普通不過的《蝶戀花》,想是某個怨婦又在思念著離家多年的夫君。古羽此時尚未入眠,也聽到了琴聲。他並不懂琴,這曲子在他生命中也隻聽過一次。可此刻,他卻已完全聽懂曲子的含義。


    今天白天,花夢醒帶著他和葉楓、以及一幹手下到了府衙。誰知太守臨時有事,沒空接見,隻好先由下人安排在了客房住下。隨後一個捕快傳過話來,太守明日將在浣花溪設宴,專請古羽。古羽倒並不在意這個,反而是那個傳話的捕快讓他大吃一驚,那不是別人,竟是峨眉山因他們而被掃地出門的萬空。萬空傳話之時,對古羽冷笑不已。花夢醒自然知道個中關係,好言提醒道:“古兄,明日宴會可是你露臉的好機會,你要好好把握才是。”古羽明白,他們已經為他設下了重重的考驗。


    府衙的客房顯然沒有洪王生莊上的舒服,今夜也沒有下雨。古羽獨自靠著窗台呆。林兒琴聲清晰地告訴他,她們就在附近,並且已經得到了他所傳遞的訊息。當務之急,固然是早點與林兒接上頭,互通消息。可是,白天萬空的眼神清楚地寫著,自己已經被重點看管了。如果連萬空這樣的武僧都能在此做捕快,這府衙中必定是藏龍臥虎,要想靠曾猴子進出來傳遞恐怕是不可能的。很顯然,林兒專奏這《蝶戀花》是隱含深意的,因為當初第一次聽她演奏此曲時,古羽正在病中。所以唯今之計,便隻有那一招棋了:裝病。


    古羽自十年前留下咳喘病根,每年秋冬之時必。此次離家遠行,也正是為了求醫問藥而來。自從上次碰到張漢下,得了一個良方,又遇到學醫十年、醫術精湛的胞妹林兒,他就沒再犯過病。林兒用梨汁、杏仁等物做成丸劑,讓古羽隨身攜帶,遇痰多實熱時取來含服,又囑他在咳喘欲時擠按胸背俞府、定喘諸穴,使痼疾得以控製。然而,此時機緣巧合,生病竟也成了一招妙棋。咳喘病,難受不過幾日,卻不但避開了太守之請,還能引林兒進府衙。


    古羽思量既定,便除去了周身衣服,任由窗外寒風吹打在身上。咳喘本自寒起,此時又已深秋,不自覺古羽就打起了噴嚏。直至半夜,古羽喘息之聲大作。蛾兒本睡在外屋,聽得古羽呻吟之聲,忙進得內屋來,但見古羽坐於床沿,雙手撐著身子趨前,麵紅耳赤、大汗淋漓,正大口大口喘著粗氣。蛾兒一下慌了神,轉身衝出門去,喊著少爺快來。


    花夢醒此時正在夢中,聞得蛾兒叫喊,忙起身過來探視,見古羽模樣,問隨之趕來的葉楓道:“這是怎麽回事?”葉楓一麵過去替古羽揉揉胸脯,一麵說道:“我大哥從小有這咳喘病,逢秋風肅殺時必作,想是這幾日天氣轉涼,觸動肺脈,才使作。要不我現在就去請個大夫來替他診治吧?”花夢醒伸手一攔,轉身對雪柳道:“出府往南不遠,有家五味堂。坐堂大夫就是號稱四大名醫之的醫神薑附子,薑大夫有‘火神’之譽,府衙有什麽病人全都是請他診治。你趕緊去敲開他門,讓他來此看診。”雪柳應聲去了。


    不多時,雪柳孤身一人又跑了回來。花夢醒忙問:“大夫呢?”雪柳道:“那五味堂的夥計說,下午時分,有人持了拜帖來請薑大夫,說是薑大夫多年的好友,薑大夫見了帖就跟那人走了,至今未歸,想是老友相見,喝酒去了吧。”花夢醒皺眉道:“怎麽這麽巧。”他又回頭看看古羽,古羽的表情更顯得難過萬分,隻得道:“那附近還有別的醫館嗎?”雪柳道:“剛剛回來的路上,看到有一家好像還亮著燈,應該還沒有睡下吧。”花夢醒道:“也罷,趕緊去請來先救個急。明天再去請薑大夫。”雪柳應聲又出去了。


    這次跟著雪柳來了兩個人。前一個是一位年輕大夫,在他後麵的夥計則悄無聲息地緊緊跟隨。花夢醒也是習武之人,立時覺察出異樣,小聲對蛾兒道:“讓唐氏兄弟在院中待命。”然後試探地問道:“這位大夫好麵生啊?不是成都府人吧?敢問尊姓大名?”


    那大夫正是林兒。白日裏她定下妙計,用琴聲告知古羽,然後派了曾蘇去打探府衙一般都是請誰看診,得知是薑附子,林兒心道:“天助我也。”原來林兒師父曾師東與薑附子有故交,兩人時常書信往來,薑附子還去過江南一二次,林兒是認得他的。於是林兒盜用了師父之名去帖賺出薑附子,讓曾蘇穩住他。再派猴子在府衙外守候,隻待有人出來尋醫,即想方設法將其引到自家的淮北醫館來。經過這番巧妙的安排,她與猴子二人也就順理成章進到了府衙。


    可林兒萬沒想到,千算萬算,就忘了提醒猴子不要暴露自己的武功。甫一進門,就引起花夢醒的懷疑,林兒不禁後背都涼了。好在她與這花公子已有多麵之緣,在夏老爺府上還有過近距離接觸,此時隻得硬著頭皮回道:“不才姓康,家父姓孔,川西人氏。我家祖上是一個康姓一個孔姓,因為當年在青城山附近做點秘密生意,關係極好,這才有了我家隔代傳姓的規矩。又因為他們的生意和藥有些關係,後來我家就世代行醫,所以不才也是醫學世家之後。”她這話是用川西方言說的。他們到大邑也有不少時日了,接觸的全都是當地人,本地方言雖還不夠純熟,但絕沒有了剛來成都時的江南口音,再加上她這幾天還跟勒勒突擊學了不少土話,這成都府本就是十裏不同音的地方,她這口音竟瞞過了身為大邑本地人的花夢醒。花夢醒有些不耐煩地道:“行行行,趕緊看診吧。”


    林兒心裏總算鬆了口氣,轉頭看向正在床上難受的古羽。他二人對互相的眼神是何等熟悉,隻一眼古羽便知這是林兒了。他把剛才林兒的話細細一想,立時便明白林兒是想告訴他,現了一個姓康和一個姓孔的人在青城山附近的秘密據點。至於姓康和姓孔的人是誰,憑古羽的才智,毫不費力便了然於心。此時林兒正走過來替他看診,忽的“啊”了一聲,道:“這麽嚴重啊。拿我的藥箱來。”後一句是對猴子說的。猴子正要將藥箱遞過去,花夢醒一伸手抓了過來,道:“對不住,我得先檢查一下。”便讓雪柳將藥箱中的物什一件件翻出來放在桌上。林兒佯怒道:“你們做什麽,我是要拿我秘製的止喘丸。剛剛你那個丫頭不是說病人是得了咳喘病嗎?”說著去桌上取來一個瓶子,倒出兩顆丸藥來。花夢醒見藥箱中也沒什麽異樣,也就隨她去了。


    林兒拿著藥丸對古羽道:“這是用前不久一個峨眉山的老法師送給我康某人的名貴藥材煉製而成的,專治咳喘,官人先服下一顆。”古羽接過藥丸吞下,閉上雙目,表麵上是消受藥力,實則是將林兒送來的情報好好消化一下。不多時,古羽睜開眼來,林兒忙問:“感覺如何?”古羽顫巍巍地道:“感覺不錯。丸中加有半夏吧?”林兒略一皺眉,心道:“當時張漢下大夫給哥哥開的藥中確有半夏一味,可是哥哥何故作此問?”轉念一想,立時明白了,他是要我去夏家了解情況。上次蘇兒姐姐去夏家送信,隻知道夏老爺出門了,也沒細問。後來事情一多,就把這事忘了。看來還是哥哥心思細膩啊。


    (按:火神派是活躍在四川地區的一個中醫派別,以用大劑量的熱性藥物治病而聞名。直到今天,對火神派的用藥之理還有許多爭論。筆絕不褒貶任何一派,後麵有寫得不準確之處,完全是水平所限,請讀見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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