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師弟當先一拱手:“田順寧。我老爹沒那麽多才、我老娘也是個普通農家婦人,你應該不會在我身上也掰扯出一段故事來吧?”一邊說,他一邊竟從容地笑著。


    白喬卻是嘴角微揚,說道:“今天的故人可真不少。無錫田氏的兒子,也已經這麽大了。想當年,我與那田秀才,在華山之巔,激辯了三天沒有分出勝負,現在想想,往事近在眼前,不由得讓人唏噓。”


    田師弟哈哈大笑,道:“哦?聽這語氣,我老爹倒也成了你的故人,莫非你還想要我叫你一聲叔?”


    他對局麵的掌控顯然比葉楓高出了一大截。那白喬見他發笑,也是微作一愣,看來他並沒想到田師弟在他麵前尚能從容應對,而沒有如葉楓一般被他的氣勢震懾。


    於是白喬也笑道:“狂儒田無錫的兒子,果然天縱英才。這麽小的年紀,卻能在這樣的場麵中鎮定自若。假以時日,你的成就必在乃父之上!”


    誰知田師弟卻毫不領情,隻是懶然道:“得了吧,你誇我就誇我,我又不會介意的。但拜托你誇我的時候別把我老爹帶上。我幹嗎要超過他?他又不是我的目標。我要是超過了他,那他多沒麵子。”


    白喬聞言,又是一愣。他從前就聽說過田師弟辯論天馬行空、不著痕跡,這回得見,果如傳言。一上來這兩番應對,全都輕易跳出了他想要設下的陷阱。他頓了頓,心中開始重新評估田師弟的實力。


    片刻之後,白喬臉上忽顯出好奇的神色來,問道:“田秀才這人倒怪,難道他兒子超過了他,不應該高興嗎?俗言長江後浪推前浪,這正說明你們無錫一門代有才人啊。”


    田師弟見白喬突然改變了辯論風格,不再一味推說往事,反而順著他的話向下走,這正是那白喬想憑實力與自己硬碰硬。他心中一向的孤傲情緒便升了上來,心想,硬碰硬,難道我就怕你不成?


    隻見他不屑地擺擺手,說道:“非也非也,你要和無錫門人辯,找北極星去,他可是我老爹的得意弟子。我老爹這人,生平就兩個愛好,一個是打自己的學生,一個是說北極星的好話。不過也是,像北極星那麽聽話的學生的確不多。我老爹從小就想打我,卻打不到,因為我跑得比他快,哼哼!”


    他一邊說,一邊還露出一絲竊笑,那表情,引得在場的觀眾俱都忍俊不禁。田師弟見眾人笑,便偷眼向台下使了個鬼臉,又引發眾人更大的笑聲。這一笑之間,剛才被葉楓之事弄得士氣低迷的趕驢社這邊,氣氛頓時回升。


    台下的花夢醒小聲對諸人道:“田師弟在這辯論一道上真是天才啊,麵對白喬這老狐狸,竟然也能從容應對。”而來自槐沙村的幾個小夥伴,曾蘇、猴子、木頭、念七、大將軍幾個,更是高興壞了。田師弟這一番戰鬥絲毫不落下風,讓他們大大地長了臉。


    唯有坐在後麵的古羽和紅香二人卻臉顯擔憂神色。在他們身邊的林兒感受到了異樣氣息,忙小聲問怎麽回事。就聽古羽道:“田師弟已經敗了。”


    林兒微一吃驚,忙問究竟,紅香替他解釋道:“論實力技巧,田師弟真的不在白喬之下。可是,辯論一道上,很多時候考驗的不光是技巧,更多的是心理。田師弟一開始兩句話應對得十分恰當,他就以為已經逼出了白喬全部的實力,心理上便鬆懈了,所以他的第三句話才會這樣輕浮。然而,那白喬又豈是兩三句話就會露出破綻來的。他顯出那樣的態度,正是意在引出田師弟孤傲的心緒,這樣,他後麵就能有很多辦法來擊敗田師弟。”


    林兒搖搖頭,看來田師弟終究還是年紀太小,沒能把握住這樣的勝機。今天這一敗,倒也是給他一個提升的空間。相信再過一段時間,讓識樂齋平和的氛圍更多地影響他,那時候他也能變得更加強大。


    台上的辯論還在繼續。剛才田師弟做了一個鬼臉,竟連白喬也被他逗得一樂,說道:“你這小子可比你老爹有趣多了。那時候我在華山和他辯論,天天就對著他那張臭臉,真是把我鬱悶壞了。今天這場無論勝負,至少能笑一下,也算不錯。”


    田師弟見他繼續順著自己的話在說,倒有些明白過來,他這是想把自己往另一條路上引,忙將臉色變作怒容,斥道:“你這人也是久在宦海沉浮,竟連基本人事都不懂。我老爹的壞話,我自然是想怎麽說就怎麽說。可你也說他的壞話,那就大大的不對!你這是背地裏說別人壞話,當為世人所不恥。”


    他又想利用這樣的話跳出白喬的引導,可白喬剛被他成功了一次,又豈會讓他再成功第二次,當即朗聲說道:“哼,就是當麵對著那田秀才,我也是一樣的話,有什麽人前人後之分。當年他與我辯論說,要想解決西北的馬匪,須得靠官府之力,他不相信馬匪能夠自我解決問題。而我卻說,以匪治匪,才是上上之策。在西北路上,走私之利,堪比國帑。要想光靠禁,如何禁得住?唯一的辦法,就是要在西北養一頭狼,這樣才能鎮得住群魔亂舞。所以後來就有了魔君龍慈。而寧國皇帝似乎也對魔君的作用非常認可,所以才讓他入朝問對。如今看來,當初沒有結果的那場辯論,自然是我勝了。既然我是勝者,當然可以在此數落他的不是。”


    田師弟被他這一說,還是呆住了。他沒想到,轉了一圈,終究被白喬轉了回去,回到了他與田秀才的故事上。此時,他已經無法再跳出這個框架,他必須要回應這一番話,否則他老爹的名聲真就毀在了這萬千人眾眼前。


    他沉吟良久,隻得說道:“我老爹本沒有錯。官府解決不了西北匪患,不是因為別的,隻是因為沒有用我姐姐。我姐姐一到大邑,大邑的匪患就解除了,一到西北,西北的匪患就解除了。如果她早生二十年,世上哪還有什麽魔君。”


    那白喬似乎早就等著他說這個,立即冷聲一笑,諷道:“那大邑縣,雖然匪患沒了,可惜卻不在寧國手上了。那西北,雖然匪患沒了,可惜卻讓寧國的大軍陷在了西遼。這樣飲鴆止渴,也虧得隻有你這無知小子才會感佩吧?”


    他的臉上顯出了一絲不易察覺的驕橫笑意,顯然,他已經成功扼住了田師弟的咽喉。田師弟接下來無論再說什麽,都將被他無情地滅掉。


    田師弟正欲再辯,可張大了嘴,竟不知該說什麽,臉上青一陣白一陣。台下林兒見狀,當即大聲說道:“我是一個晦氣的人,走到哪都帶來不幸。田師弟不必再說,這一場我們輸得心服口服。”


    那邊白惕隱似早準備好了一般,聽得林兒此言,便上得台去,向眾人宣道:“第一場,白樞密勝。”此言一出,天長觀陣營中的人,便齊聲歡呼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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