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美似乎很怕她的大哥,聽到朱成人在外麵喚,當即拉住了林兒的胳膊,不肯鬆手。林兒微微一笑,便從行屋中探出一個頭去,答了聲:“朱成人,我們又見麵了。”


    朱成人一反上次冷靜的態度,喝道:“古林,放了我妹妹。”


    林兒尚未答話,前麵古羽當先反駁道:“朱成人,你也是官宦人家、飽學之士,居然直呼一個閨門中人的芳名,這不合禮數吧?”


    兩人剛一說完,立刻便互相怒目地對視。大戰似一觸即發。


    “啪,啪!”卻聽見忽然有人拍手的聲音,旁邊一個人緩步走了過來。他的鼓掌並不大聲,但立刻將場內所有人都震懾住了。那威勢,絕非場內任何人所能比擬。


    沒有人回頭,但大家都知道來人是誰。


    丐幫幫主陳如風!


    “早就聽他們說起當今天下的辯才,眼前這二位便都是一代俊傑、未來將要號令天下的年輕人。今日一見,前聞果然都不是虛言。不過,這東平府畢竟是鄙幫的地界,二位在這裏吵架,實在有礙我江湖的名聲。所以,二位看在老夫的麵上,今日暫且放下嫌隙,由老夫作東,請二位年輕人飲上幾杯。如若不給老夫這份臉麵,那也休怪得我無情。”


    陳如風的話依舊爽朗,但那言語中的氣勢,又豈是眼下這些人所能拂逆。古羽和朱成人二人又惡狠狠地對視了一眼,方才回頭,去向陳如風見禮。


    古羽回頭時,才看清陳如風麵容。和當年一般的模樣,雖然十幾年過去,但他臉上卻絲毫沒有歲月的痕跡,他依然是那樣的沉穩如山。


    古羽當即下得車來,對陳如風抱拳道:“陳幫主,你好。”


    陳如風笑道:“古羽小兄弟,咱們可是十幾年的老朋友了。那時候老夫去揚州平亂,就從那鍾進財手上救下你來。沒想到,如今這位小兄弟已經成長為頂天立地的人物。老夫聽聞你在北遼的作為,不惜殺身之險,讓那北遼國內自相殘殺、亂象四起,真是了不起啊,我等俠義輩皆當以此為楷模。”


    古羽無奈地一陣苦笑,這些時日,他最怕別人提北遼的舊事,提起來就覺得臉紅。自己當時將北遼人和漢人的仇恨全都攬到自己身上,那是出於想要保護北遼漢人的想法。可這話傳到寧國人耳中,就是他在以一己之力,去攪亂北遼政局,乃是“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的大義之舉,所以才讓這些俠義道中人佩服之至。


    古羽不欲多加解釋,隻是說道:“當年承蒙陳幫主即時相救,讓小子免成刀下之鬼,這救命之恩,一直沒有機會報答,實在是一件大憾事啊。”


    陳如風微作一笑,道聲:“好說,今日與我多喝幾杯酒,便算是報恩了。各位年輕人,這就隨老夫前去聚義廳吧。”說罷便當先在前領路。


    這邊林兒諸女也下了車來,念七自去寄放了行屋和馬匹。小美則一隻手挽著林兒、一隻手挽著玉霜,怎麽也不肯放開。朱成人在旁邊恨恨地看了她幾眼,她也全當沒看見一般。朱成人畢竟礙於陳如風的威勢,又不知古羽等人為何此時趕來丐幫,隻好讓身後的永勝小心看著小美,也不敢再有別的動作。


    林兒見狀,便小心湊過去對古羽道:“哥,你們去赴宴吧。我和幾個姑娘去外麵轉轉?”古羽道:“好,不過小心些,這裏畢竟是江湖地盤,不比其它地方。讓蘇兒和七妹時刻貼身保護。”林兒點點頭,便與諸女向陳如風告罪離開。


    古羽領著剩下諸人,與那朱成人,兩下暗流湧動,隨陳如風來到丐幫總舵的中心建築聚義廳。這廳一看便是江湖豪傑聚集之所,高簷黑瓦、四壁開闊,廳內根根大柱,俱是高拔。廳前的正中央,便是明朝開國皇帝朱洪武的畫像。洪武帝發跡之前曾做過乞兒,後來也就被奉為這乞丐界的尊神。此時,這廳內早已擺放了一排排的矮桌,上麵是一些豬頭臘肉,熱酒業已溫上,正冒著騰騰水汽,想是陳如風早已命屬下為眾人備好。


    陳如風回頭一伸手,道聲“各位請坐”,便當先在正中央自己的主位坐下。古羽則和花夢醒、念七坐了下首,猴子、錢有餘在其身後相陪。


    陳如風先舉酒杯,便叫眾人道:“這大冬天的,實在沒什麽好菜招待諸位,失禮之處還望見諒。不過,咱們東平府的酒可是好酒,諸位一定要多飲幾杯才是。”說著,他便舉碗自己先喝了起來。


    那陳如風明顯是個好酒之人,下屬為他備的,是一個比臉還要大一些的碗。古羽見他用這樣的碗喝酒,心中一陣好笑,心想,要是方任俠來此,那才是酒逢知己哩。


    陳如風喝了一大碗後,方才又問古羽:“小兄弟來東平府,不知是路過還是訪客?”


    古羽聽得問,這才轉過身去,指了指錢有餘,然後道:“這位錢家大叔,是我客居北遼時的鄰居。他以前本也是丐幫弟子,因為受了奸人蒙蔽,當年北方大亂時跟著作了亂。後來亂事平定,他無路可去,就流落到北遼草原客居。這一回,因為北遼驅逐漢人,他的夫人遭了難、兒子兒媳不見去向,他隻好隨著一眾逃難的漢人往南走。我在他們逃難隊伍中看到他,便將之帶到這丐幫總舵來。希望幫主看在他並非主事之人,饒過他當年的罪過,讓他能重返貴幫,找回他自己的歸宿。”


    陳如風聞言,便回頭掃了錢有餘一眼。那錢有餘從剛剛見到陳如風第一麵,便自緊張得了不得,此時被陳如風一瞪,險些沒把一雙腿軟下去。


    陳如風又將眼神收回來,酌一口酒,方沉聲一問:“在北遼作亂的譚渡全,和你沒關係吧?”錢有餘被他這一問,當即跪倒在地,磕頭如搗蒜一般,卻答不上一句話。


    古羽見狀,隻得替他答道:“錢家大叔的情況我十分清楚,我可以替他擔保,他和那生丹道及譚渡全,沒有絲毫的關係。他在北遼時,隻是再平常不過的牧民。”


    陳如風見錢有餘模樣,知他也不是什麽人物,聽得古羽此言,便隨意地道:“那就讓執法去處置吧,在這東平府做個差使也就罷了。”錢有餘當即大謝天恩一般,不住地磕頭,這才有下麵的丐幫弟子將他領了出去。


    古羽見錢有餘離開時欣喜的表情,心中長舒一口氣。他在胡苗村悟到“歸宿”的重要性,今天算是第一次小的實踐吧。顯然,這次實踐是成功的。


    正自想著,卻聽陳如風又道:“剛才那問,並非有意駁小兄弟麵子,隻是這譚渡全的事實在弄得敝幫焦頭爛額,所以才不敢大意。”


    “哦?這卻是為何?”


    “你們也應該知道,前年春天,朝廷開始大力打壓生丹道在中原的勢力。一開始倒還沒我們什麽事,可後來朝廷卻突然向丐幫發難。我命人去打聽,才知道原來那生丹道的譚渡全,原來竟是我們丐幫的人。”


    “嗯,這個我以前也聽錢家大叔說過。”


    “敝幫卻真是沒來由地觸黴頭。我讓當年參與平定北方叛亂的分舵主去調查,發現那譚渡全這個人其實早在平亂時就被打死了,屍體還是那個分舵主親手埋的。這就說明,北遼的那個譚渡全,根本就是個假的,是有人在故意冒充來栽贓我們丐幫,我們可真是白受了這一場冤枉。”


    古羽等人聽他此言,無不詫異萬分。古羽道:“我是很早便從錢家大叔那裏得知,譚渡全是當年丐幫北逃的弟子。我在北遼時,有好幾次,那譚渡全本應該出現的場合,卻並未出現。所以這麽長時間,雖然耳聞其名已久,卻從未親見其人。隻有小美和蘇兒姐姐曾遠遠地看到過一次,但她們也隻能說出個模糊感覺來,無法準確描摹其樣貌。然而,今天才居然知道,原來這個人根本就和丐幫沒什麽關係,而是有人冒充的?如果真是如此,那我們之前的許多判斷,都要重新考慮才是了。”


    他一邊說著,便開始將記憶中對義天師譚渡全的印象重新整合。得到這樣一個重要的信息,之於他對其人的把握,自然是非常緊要的。但他此時還無法準確判斷,這個信息的影響會有多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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