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來,剛才馬縱橫提及的這個程仲德,正是曆史中在魏國官拜車騎大將軍的程昱是也。程昱一生多謀剛戾,甚至可以說,他為求達到目的,什麽手段都可以用。據外史記載,當年各地發生蝗災,曹操與袁術開戰,軍中無糧難以堅持,程昱為求得勝,教人虛報軍情,說糧食充足,於是三軍士氣大震,最終更是反敗為勝。但後來一連七、八個糧官離奇死去,魏將曹洪、樂進更對程昱恨之入骨。因為據說程昱當時給三軍吃的,竟都是人肉,其中更有不少他們戰死的同袍屍體。


    但客觀的來看,若非程昱在緊急關頭,解決了這幾乎不可能解決的難題,或者袁術的大軍早就攻破了許昌,曹氏就此宣告滅亡。而沒有了曹操這一派勢力,對當時天下走勢有何等惡劣的影響,實在教人不敢想象。


    再說這程昱在曹操麾下雖不如郭嘉、賈詡、荀彧、荀攸出名,但可又是常勝將軍,曹操素把穩固後方的重任交給程昱。程昱一生鮮有敗績,甚至當初在赤壁大戰之事,程昱就曾幾番提醒過曹操小心黃蓋的反間計。從此可以看出,程昱此人的智略之高,絕不一般。而且又想,曹操本身就是一個智略超凡的君主,且又喜用程昱守後,因此使得他的成就有所局限,也是說得過去。


    如此超一流的謀士,而且又是東郡東阿人,馬縱橫自不會放過。許久之前,馬縱橫就一直派人打探程昱的消息,卻如何都找不到程昱的蹤影,後來就算找到他居所,也發現他早已離去,問其左右鄰居或是親人,都是得知程昱雲遊在外。


    因為有了前車之鑒,馬縱橫也猜到,程昱似乎也無意投到他的麾下,甚至用難聽的話來說,就是看不起他。


    而眼下橋玄似乎好像認識這程昱,以橋玄的名氣和聲望,若有他出麵,最起碼能夠保證和這程昱見上一麵。如此的話,馬縱橫就有希望能夠打動程昱。


    兩日後,在東郡東阿縣郊外一座偏僻的山上,隻見四處綠蔭盛茂,沿路可聞雀鳴花香,空氣清新,給人一種恬靜幽遠的感覺,加上山路頗顯蜿蜒崎嶇,不愧是一處避世之地。


    隻見不遠處山居,炊煙嫋嫋升起,在門外停著數十車仗,裝滿都是些名貴的書籍、珠寶,還有不少綾羅綢緞,看這架勢,不知道的人,還以為這山居裏住著個天下有名俊士。


    在山居外的院子,龐德、胡車兒還有一幹護衛每人手上都捧著一碗茶,都在坐下歇腳。眾人都不由被四周景象所吸引,所有發聲交談,享受這難得的寧靜、安逸。


    而在山居裏麵,馬縱橫正和一個頭戴冠帽,穿著整齊,麵相威儀,眼神銳利,流著一對濃密八字胡的男子在相對而坐。


    “我一山中野人,不值將軍如此費煞苦心的尋找,前番若有得罪,還請將軍莫怪。”那人正是程昱,隻見他表情平淡,眼神凝而不散,顯得是不卑不亢。


    “我才該向先生道歉,想我多次派人來打擾先生的親朋好友,定是很令先生煩心,但馬某實在對先生神往就矣,隻盼能加上一麵,不得已之下,也隻有這般死纏爛打了。”馬縱橫笑著說道,程昱聞言,麵色稍微有些變化,好像是來了興趣,挑了挑眉頭,說道:“承蒙將軍如此看得起程某,且還不計前嫌,實在教程某惶恐。不過程某才微學淺,恐怕是要將軍失望了。”


    “如果先生是才微學淺,那我豈不連三歲孩兒都不如了。懇請先生出山,願奉為軍中參謀,如今兗州正亂,我雖有平穩之心,但卻不知該何去何從,還望先生賜教。”


    “你有奪下兗州之心?”程昱眼神忽地一亮,似乎沒想到馬縱橫會如此開門見山,毫無保留地向他說出這份野心。畢竟如今漢室雖名存實亡,但沒有一定勢力雄心者,絕不敢輕易趁此明目張膽的搶掠土地,像如今正在天下北南,屢發戰事的袁氏兄弟,不但勢力雄厚,而且都是極具雄心之輩。


    當然也不乏勢力雖弱,但卻能逆流而上,趁機成名天下,建立基業的雄主,譬如正向豫州投往的孫堅,還有不久前雖慘敗於李催之手,卻因禍得福,得到大量的難民、流民相投,從其中迅速地操練出數萬精兵悍將,如今已占大半陳留郡的曹操!


    這些人物迅速地在程昱腦海中閃過,最後腦裏出現的人,也正是眼前之人。眼前這位,更是令人不可思議,可知當初袁紹和劉岱聯合攻打,一取河東,一犯長垣,可最終他卻能化險為夷,甚至可以說是逢凶化吉,得到了整個東郡,實在教人又驚又歎!


    甚至,還令人不禁心生敬佩和好奇!


    馬縱橫眼中精光閃動,猝是燦然笑道:“豈不知,登泰山而覽天下小耶?”


    程昱心頭頓是一揪,忽然一改嚴厲神態,仰頭大笑:“哈哈哈哈,沒想到天下竟也還有人與我能夠不謀而合,看出此中含義,高,高!”


    “不知是何人?”


    “你又豈知不是我?”


    “若是你所想,你就不必來到這找我了。”


    馬縱橫聞言,不由笑了起來,並無惱羞成怒,也不隱瞞,道:“乃吾之軍師。”


    “此人不在你身邊?”


    “說來慚愧,如今的我,還配不上他來輔佐左右。”馬縱橫想起當年郭嘉與自己的約定,他心裏清楚,這是郭嘉給他的考題。若是他不能依照約定,在三年之內,成為一方雄主,建立起自己的基業,郭嘉一定會另投明主。


    “亂世出英才啊。”程昱聞言,卻是頗具深意地仰頭一歎,然後又深深地看了馬縱橫幾眼,忽然說道:“如橋老所言,你對我十分看重,誠心也足。先前不願投往,乃為良禽擇木而棲之理,不過你能取下東郡,且頗具膽識和雄心,可謂明君。再有士為知己者死,投你麾下也非不可。但恕我鬥膽,還請答應我三個條件。”


    “請說。”馬縱橫麵色一震,不假思索便道。程昱深吸一口氣,眼神再次變得凝而銳利起來,沉聲有力而道:“一,不待我為肱臣。二,凡決戰之略,不以我為先。三,但若將軍功成名就,取得王侯之業,不令我為相公(宰相、三公)之位。”


    馬縱橫一聽,不由麵色一變,這般要求,還真是聞所未聞,不禁下意識地問道:“天下俊才都以攀龍附鳳,取得功名所赴。先生為何卻又獨善其身?”


    程昱聽了,淡淡地搖了搖頭,道:“我脾性剛戾,凡事務求精細,不得人歡喜,若為肱臣,必累其主。此乃其一。其二,我能謀卻不能斷,決戰之時,瞬息萬變,不能先斷者,必將處處落人之後。其三,我非相公之才,卻又不是肱臣,若是許之,隻會招來殺身之禍。”


    馬縱橫還是有生以來見過能夠如此了解自己才能和脾性的人才,聽罷,敬佩不已,遂拱手抱拳,軀身一禮,語氣真摯,說道:“先生如此高才,我能得之,乃三生之幸也。願一切依照先生吩咐。”


    程昱聽了,立刻退後三寸,雙手伏地,對馬縱橫便是頓首而拜,口中喊道:“不才程仲德,拜見主公!”


    馬縱橫聞說大喜,連忙起身扶起。少時兩人坐定,馬縱橫遂問奪兗州之計,程昱凝了凝色道:“若要取兗州,得先保東郡、河東兩地安穩,否則牽一發而動全身,莫說奪人土地,甚至連自身也難保。袁紹勢大,韓馥生性懦弱,非其敵也,不出數日,冀州被其所取的消息,定然傳來。所幸,袁紹也需時間來安穩冀州,因此這段時期對於主公來說最是關鍵。否則待他穩定局勢,以他那剛愎的脾性,必將大舉兵馬,以報河東慘敗之仇。”


    馬縱橫一聽,不由把眼一眯,冷聲道:“那我該是如何?還請先生明說。”


    “主公需先示以弱,派人先去向劉岱求和,然後又與袁紹示好,盼能結為同盟。”程昱眼神精光閃爍,竟說出了一番馬縱橫從來想也沒有想過的話來。


    “劉岱殘害橋公,又教人擒我家眷,此仇不共戴天!何況鮑信等人正是為橋公鳴冤,故發兵伐之。如今其軍正陷困局,我卻不加以援助,反而向劉岱示弱請和,那豈不教天下人所不恥!?再有那袁紹屢屢侵犯於我,恨不得把我除之而後快,我與他同盟,豈不與虎做伴!?”馬縱橫麵色裏不禁露出幾分怒色,咬牙切齒地說道。


    “若主公示弱,非但不是害了那鮑信,反而是救了他。而且袁紹卻也會真心和主公為盟也。”程昱沉了沉色,又說出一番令馬縱橫詫異的話來。


    “此話怎講?”


    “先說劉岱當日被主公挾持,受得百般恥辱,對主公是恨之入骨,但若主公示弱,反是以為主公一時難穩東郡,再又得知袁紹取得冀州,勢必聯合袁紹來攻打東郡,先是鏟除主公這個心腹大患。而袁紹剛取冀州不久,幽州劉虞和公孫瓚皆早對冀州富裕之地垂涎已久,虎視眈眈,袁紹必為俱之,不得已下也隻能先是拒絕劉岱,暫且與主公為盟,以求局勢穩定。如此一來,劉岱急來攻打的大軍,遲遲不見援兵,但知袁紹與主公結盟,必定大亂陣腳。即時主公趁機乘勢發以精兵襲擊,必能將之殺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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