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昊千辛萬苦傷痕累累終於闖過“醉風”入口處的機關,站在了大門前的台階上。


    說實話,雖然薛昊闖過機關是憑借他超凡的武功和機智應變的能力,但是,不得不申明的一點是,這機關雖然精密,但並不完美。比如,剛才第十步的機關處,正麵箭弩密密麻麻,如果要閃避,需立刻仰躺在地,但身後的地麵有突起的鋼刺,於是薛昊隻得向後彎腰,雙手撐地,一個“鐵板橋”,堪堪避過這波箭弩。但是,如果他鐵板橋、雙手撐住地麵時,從腰下的鋼刺中噴湧毒砂或毒液,那麽來犯之人必定難逃一死。從前麵的描述來看,這種類似的機括在“醉風”此處的布置裏並不是沒有出現。


    是以,闖關成功的原因,除了他自身的高深武功可以支持到破綻出現之外,還緣於機關布置者的思維疏忽。當然,機關布置者的思維疏忽中也包括這個破綻。


    薛昊粗略包紮了一下傷口,深深吸了一口氣,又呼出來,緩緩的,鎮定的,伸出雙手,按在緊閉的門上。


    然而薛昊不知道,這裏還有最後一道機關。就在緊閉的兩扇門板之上,懸著一塊和大門一樣寬、重三百斤的大石臼。推開門,就是啟動了放下石臼的機括。


    這是沒有人能夠躲過的機關。因為剛剛過關,台階又是唯一一處未出現機關的地方,所以此時的警惕對象已經轉移到了大門之後,所以就會完全忽略頭頂的空門,就算反應過來,也一定回天乏術――由於石臼很重,下落迅速,再加上石臼與大門同寬,不能左右閃避,門洞又遠比看上去深遠,那時人正站在門洞**,所以也是來不及前後閃避的。如果想運功托起石臼那就更不可能,人在下方向上伸出手臂,會被加上下落力道不止三百斤的石臼壓得雙肘下沉,嚴重的會使小臂骨頭斷裂並從肘部的皮膚中刺出,曝露在外,然後再被壓成肉泥。


    這簡直已是地獄的刑罰!


    就算之前的機關沒能將人置之死地,那麽,有這最後一擊已足夠彌補一切!


    薛昊真的不知道這裏有個石臼。他已運勁推開了大門。


    天地間一片死寂。隻聽見生鏽的門軸“嘎軋軋”的緩慢響過,像一個地獄裏勾魂的鬼差在懶懶的事不關己的看著他嗟笑,而他,已經是一個死人。


    突然又是“嘎嘣”一響。然後――


    什麽都沒有發生。


    然而,什麽都沒有發生。


    就像春天在湖邊野餐時,有一隻烏鴉突然叫了一聲,卻絲毫沒能影響什麽。


    薛昊又呼了口氣。


    移動腳步,慢慢向前挪動。一直到他安全的穿過整個像後花園一樣的院子。


    不得不承認,他確實有點放鬆了警惕。就在穿過院子盡頭的月亮門時,兩把劍抵住了他的後心,同時,兩把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還有一個人站在他麵前,用劍指著他的心髒。


    當他知道了這五個人是誰的時候,他覺得,就算他當時處於極度警惕之中,也絕沒把握能躲過他們五個人的合擊。


    但現在他還沒出手就已經被擒住了。


    薛昊第一個問出口的問題是:“請問這裏已經是‘醉風’的分部了麽?”


    麵前用劍指著他心髒的黃臉病夫同情的笑了笑,搖了搖頭。


    薛昊歎了口氣。


    黃臉病夫使了個眼色,背後的兩人就把薛昊全身上下搜了個遍,然後對黃臉病夫輕輕搖了搖頭。


    黃臉病夫劍尖一抖,五個人仍然把薛昊圍在中間,但一齊收了兵器。三柄劍兩把刀,隻響起一聲兵器入鞘的聲音。


    黃臉病夫打量了薛昊一會兒,說道:“小子,還好你不是官府的人,不然今天又是屍體陪我聊天了。”


    薛昊受到了相當大的震動。


    他終於知道是什麽不對勁了,原來一直覺得少了點什麽的“什麽”竟然是捕快的腰牌!自從昨天出家門就沒看見那塊腰牌。它到底是什麽時候開始不見的呢?


    薛昊一身冷汗。


    還好腰牌不見了。


    黃臉病夫又道:“小子,知道麽,就連屍體我都很久沒見到了。”聳肩笑了一下,接道:“沒想到你竟然能闖過那麽多的機關,來到這裏。”用劍柄在薛昊肋骨上捅了一下,滿意的看著薛昊疼得齜牙咧嘴,“雖然傷得很重,但你竟然連最後一擊都躲過了。”


    最後一擊?是說那排長槍麽?薛昊心裏有些疑惑:還好吧,不是很難躲。


    看來這個黃臉病夫真是很久沒見生人了,今晚很有些談話的。


    “唉,現在有出息的年輕人真是越來越少了。而你,絕對是那極小部分人裏的一個。”背著手歎了口氣,臉上是懷念的表情,“想當年我們還年輕的時候,也曾經一夜之間挑了他奶奶的八個山寨,那時我二十三歲,他,”用手指了指左邊拿刀的那人,“才剛剛十九歲。”


    二十三年前,關東五虎夜挑關西八寨,武林中曾經轟動一時。而這個黃臉病夫竟然就是關東五虎中的大哥――許嚴。那剩下的四人就是其餘的四虎了。這五人一直徘徊於正邪兩道之間,聯手製敵無人敢小瞧,若是他們行事一貫保持光明正大,江湖威望必定更高。


    薛昊一聽就判斷出了他們五人的來曆。畢竟能夠聽到關東五虎之首的許嚴的誇讚,很值得高興,但並不光榮。而以關東五虎的名號,卻隻能在“醉風”分部的入口看大門,他們自己好像還很欣慰的樣子,真是讓人好奇“醉風”的內部到底都是些什麽人。


    黃臉病夫樣的許嚴又道:“不過即使是現在的我們,也沒有把握能獨自闖過頭關,更別說是最後一擊了,”


    “所以,你是不是想活著出去,幹一番事業?”


    薛昊聽了很吃驚,不禁道:“你的意思是可以放我活著離開?可是我從沒聽過外麵的人進來後可以活著離開‘醉風’……”


    許嚴道:“不錯,可是‘裏麵’的人就不同了。”


    薛昊道:“你的意思是要我加入‘醉風’?”


    許嚴讚許的點點頭,“我可以為你引薦。”


    “引薦我和你們一起做看門狗?”


    許嚴並不生氣,其他四人的臉上也竟浮現了笑意。許嚴道:“在‘醉風’做條看門狗,待遇比三品官家的總管還好得多,你不妨考慮一下。”


    薛昊還沒答話,忽見一個蒙麵的黑衣人從後山的方向飛奔到此,貼在許嚴身邊耳語了幾句。許嚴瞬間沉下了臉,像臉皮上掛了千斤墜一樣快,眼中殺氣大盛,瞪著薛昊,咬牙道:“你小子忒也好運!方才的機關竟然卡住了!我說你奶奶的年紀輕輕怎麽能夠避開最後一擊!原來他奶奶的最後一擊根本就沒發動!”


    黑衣蒙麵人又低聲道:“不止,頭關的很多機關也未盡發,比如鋼刺中的毒液……”


    許嚴抬手阻止他繼續說下去,蒙麵人行禮退下。


    許嚴眯起眼磨著牙,麵部肌肉都開始抽搐,其餘四人也十分憤恨的瞪著薛昊。


    然而薛昊聽了他們的話,並沒有什麽慶幸的感覺,因為他根本都沒聽懂他們說的什麽。


    許嚴又抽出了劍,低吼道:“殺了他!”


    這句聽懂了。相當害怕。


    其餘四人也拔出了兵刃。


    如果一進來就殺了他,薛昊還可以視死如歸,可如今給了人家活下去的希望又親手扼殺了這個希望,那誰的心髒受得了啊。這幫“醉風”的孫子可真孫子。


    薛昊正哆嗦著思考對策:我、我、我喜歡羅姑娘――這句不管用;我、我、我昨天沾了一手狗尿――這句跟死活沒關係;我、我、我還沒吃晚飯,不能當餓死鬼――這才沒人管你;我、我、我……


    五個人都舉起了兵器,馬上就要結束他年輕短暫、最近比較倒黴的生命,突然聽薛昊大喊了一句:“寄奴何處!”喊完了薛昊才瞪著眼珠思考到這是狗尿錦囊裏的話,然後想這算不算關鍵時刻,繼續想能不能逢凶化吉……


    隻聽許嚴道:“別理他,動手!”


    一聲淒厲的尖嘯毫無預警的響起。許嚴忙道:“且慢動手!莊主有命――”尖嘯聲又再響起。


    許嚴愣住了。


    “――放,人?”


    五個人麵麵相覷。維持著舉起刀劍的姿勢。薛昊隻敢挪動眼珠觀察他們。好一會兒,五個人稀裏嘩啦的收起兵刃,看都懶得看他一眼,紛紛消失在黑暗中。


    沒、沒人管我啦?這回是真的嗎?薛昊依然有點肝兒顫。那就跑吧!麻利兒的!雖然有點虛脫,有點腳軟。但還是要趁這幫孫子沒改變主意。


    衝到大門外一個急刹車,又停住了。準確的說是嚇住了。剛剛闖關時滿地的暗器箭弩長矛長槍啥的,突然一下全都不見了,連破損的地磚都已鋪好,就像從沒有人來過一樣,更別說激烈的戰鬥死裏逃生了。仔細看看,這確實是剛才的戰場沒走錯路。


    薛昊隻感到毛骨悚然。小心的溜著邊兒慢慢往外蹭。前莊依然安靜,還能聽見不知哪個屋裏傳出的輕微鼾聲。後麵闖關打鬥的激烈和劫後餘生的大起大落並沒有打破本應打破的一切。薛昊覺得很迷茫。好像身體已不是自己的,思維已不是自己的,呼吸已不是自己的,心跳也不是自己的了。


    那麽我自己呢?


    一直到在拂曉的大街上狂奔,秋風吹著濕透的衣褲,寒冷刺骨,才有點懷疑自己還活在人間。


    完全不知道怎麽回的客棧,坐在桌邊,聽著外麵漸漸的熱鬧起來,太陽照進眼睛裏又移開。終於肚子叫了一聲。


    薛昊眨了眨眼睛,覺得自己是不是做了個夢。動一動,渾身疼。哎呀這不是夢。


    換了衣服到樓下吃了碗麵,才相信自己依然活在人間。


    回到房間躺在床上。腦筋才開始正常運轉。太可怕了這事,好不容易從機關死裏逃生,就碰上五個拿兵刃指著你要害、隨便哪一個輕輕一動就能弄死你的高手,好不容易人家說不殺你了,又來一個明顯是報信兒的,然後他們又要殺你,而且是必須的。這個誰的心理能承受得了?就像劊子手行刑,刀舉挺高,揮下來沒砍著,還要再來一次……


    鎮靜了一會兒,薛昊才能開始考慮殺手們的話。什麽叫最後一擊?為什麽機關沒充分發動?然後又想,腰牌怎麽不見了?還有,為什麽一說“寄奴何處”就把我放了,這句話到底什麽意思?之後會怎麽樣?錦囊是誰給的?為什麽要去參天崖?到底要不要去參天崖?


    然後再次想到羅姑娘。他覺得,在他死裏逃生之後,羅姑娘對他來說也沒有那麽重要了。


    那麽什麽才是重要的呢?


    他忽然又想起了唐穎,那個看似玩世不恭但似乎深藏不露的公子哥兒,想起他說“有我在,不會讓你有事的”那桀驁自信的表情,又想起當時自己的信誓旦旦……薛昊一翻身坐了起來。


    他要去參天崖。隻有去到那裏見見送錦囊的人,才有搞清一切的機會。但在這之前,還是要先去找羅姑娘。


    “不為什麽,就因為我承諾過。”


    薛昊的深邃的眼睛又散發出光彩,人也顯得精神多了。


    我想,他已經明白,什麽才是重要的。


    #####樓主閑話#####


    六、七兩章的機關部分很難寫。。。不知道還可入各位的法眼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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