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時分。


    秋月明,秋星稀,秋蟲諧鳴秋草低。**把金樽邀明月,正是花寒露重時。


    財緣一樓畫亭,公子衣白,閑坐烹茶。麵前石桌上,陳列著青瓷茶具,插一瓶菊花,擺幾樣時新果點,燃著一爐好香。無燈無燭,影影朦朦,卻好借月光,在手裏把玩著一顆光華溶溶的夜明珠。珠光閃爍,時而大亮,時而從指縫中透出光絲,映得握珠的手瑩白透明。畫亭裏也一閃一閃,仿佛天上星鬥。


    公子身畔另有一少年,舉目望著銀勾,眸黑如夜。


    風中傳來一陣酒香,又一人閃身進了畫亭,右手裏舉著個酒壺,左手捏著個酒杯,在那公子對麵坐下,斟了杯酒,拿在手裏,不滿道:“喂,幹什麽不點燈?怕人看見你頭上的包麽?”


    滄海幾不可聞的歎了口氣,將手心裏的夜明珠放回琉璃托架上,夜明珠光發散出來,如一支小燭,將畫亭照亮。對麵那人朗眉星目,笑嘻嘻的望了望滄海的額角,頗為驚訝的道:“咦?好得這麽快?”然後又頗為失望的再說了一次:“唉,好得這麽快。”說罷仰首飲盡杯中酒。


    小殼笑歎道:“給你個忠告,你最好不要惹他。”


    石朔喜也笑笑,說道:“看出來了,他不像表麵看起來那麽好惹。”睨一眼桌旁小火爐上的白金掐絲小銅壺,向滄海舉起了酒杯,“如此良宵,幹什麽喝茶呢?來,雙喜哥哥請你喝酒!”


    小殼笑了出來。


    滄海無奈搖了搖頭,眼裏也有了笑意。“我從來不喝酒的,而且,你喝的酒也是我的。”


    石朔喜看了看酒壺,也笑道:“你說的對。但是,你為什麽從來不喝酒?”


    “因為喝酒會亂性。”廣袖流瑩,提起白金掐絲小銅壺。滾水緩緩注入青瓷蓋碗內,銅壺置於桌上。


    “哈哈,怎麽?你醉過?做了什麽違禮的事?跟雙喜哥哥說說。”


    青瓷蓋碗傾水,漫過茶杯,再去塵凡。


    “沒醉過。我這種人是不能醉的。”頓了頓又道:“小石頭,我應該比你大才對。你信不信我已經三十歲了?”撥茶入碗,意態沉靜如水。


    石朔喜瞠目,還沒答言,小殼先搶道:“他明年才二十一歲。”


    石朔喜還是很吃驚的樣子,仔細端詳了滄海臉容,愣愣問道:“你都成年啦?”


    白金掐絲銅壺的行路明顯僵了僵,才緩緩移到青瓷之上。左手攬袖,鳳凰三點頭。


    小殼掩唇,酒窩隱現。


    靜置之後,分入青瓷品茗杯。行雲流水,毫無惺惺,最是難得。


    雙手捧奉玉品,輕道:“我請你喝茶。”


    石朔喜放下酒壺,拿起茶杯,湊近鼻端聞了一聞,香馥如蘭。“綠茶?”一副相當享受的樣子啜了一口。


    “獅峰龍井。”


    “嘖,”石朔喜滿麵陶醉,卻道:“不好。”


    “不好?”


    就連小殼都不滿的蹙起了眉。


    石朔喜喝著茶,還晃了晃手指,說道:“太清了。跟你的人一樣。”


    “你是在罵我?”


    “哈哈。我是說就算你發起脾氣來也是無害的緊。”


    “是麽,”滄海淡淡的將手按在燒著的銅壺柄上,淡淡問道:“那我身邊有開水的時候呢?”


    石朔喜道:“嗯,甘醇鮮爽,好茶,好茶。”


    滄海不禁露齒一笑,伸手將那夜明珠握住,畫亭立時暗下來,“有賊來了。”


    “在哪裏?”石朔喜回頭,果然見兩個黑影從牆頭竄了進來,一席粗布黑衣,落地無聲。


    石朔喜輕聲笑道:“還真讓你說準了!”


    這邊又喝了兩盞茶,方聽後院“哎呀!”“啊!”兩聲,石朔喜道:“我去看看!”


    滄海囑咐道:“盡量別用武功,抓起來關到柴房。”


    不一會兒,傳來鈍物擊打的聲音,兩個人開始求饒:“大哥大哥別打了!我們隻不過是個小賊,還沒偷著什麽東西……哎呀不行這根棍子比剛才那根還粗!別打了別打了下次不敢了……”


    隻聽石朔喜道:“哼哼,掌櫃的說的果然不錯!太露財了就被賊惦記!還好我們早有準備!”


    小殼笑了笑,道:“沒想到他還挺聰明,這話說得很周全。”


    滄海不以為然,說道:“那當然,你哥選的人嘛。”


    “哼,你終於遇上一個比你小的了。”


    “那是。我就是你哥。”秋風吹得他的話飄飄蕩蕩的。


    小殼道:“起風了,你回屋裏去。”


    “不要。我有個小火爐在這裏呢。”


    “不行,凍病了怎麽辦?”


    “不會的!”


    小殼眼一瞪:“你回不回去?”


    “……回去。”


    慕容提著燈籠,緩步而行。夾道兩旁屋宇櫛比,秋花滿庭。轉一個彎,景致忽變,本是一處江南園林,清新婉約,幽靜淡雅,而此院內造一間書齋,卻有北方之質樸凝重。院內遍栽銀杏,卵石為徑,一草一木皆自然生長,並無斧鑿之痕;銀杏葉形似扇,黃黃綠綠,生,則如頂如蓋;落,則青黃交織,綿綿遍地;主人也不灑掃,便聽之任之,萎落滿地;踏之,則如雲如棉,柔軟可愛。其間偶露幾塊鵝卵,如窺美人之麵,**語還休。


    書齋棱窗微開,中有燭光跳脫。齋門半掩,露百寶閣一角。慕容提燈,推開窗子向內笑道:“雲二姑娘,這麽晚了還在用功?莫不是真要考個女狀元不成?”


    齋內一女子手持書卷,背窗而立,頭後束著及腰的綢帶,聞聲回頭,如明月之皎皎。“慕容?這麽晚了你來做什麽?”


    慕容笑道:“這便是你雲二姑娘的待客之道麽?”


    雲千秋也笑道:“門就在那邊,你卻要隔著窗子與我論待客之道,唉,子曰,難養也。”


    慕容笑嘻嘻的縮回了頭,一會兒從玄關外走進來,吹了燈籠,說道:“幸好夫子說的是‘汝子’而不是‘女子’,否則你不是連自己也罵了?”


    雲千秋明眸一睞,撫心說道:“幸好。”二人相視,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書齋之內,一應擺設用度盡皆從簡,卻無一不是精挑細選,古風盎然。齋中十架紫檀書櫃,存書已滿,百寶閣上放著不少檀木匣子,該是存世古籍孤本,靠牆有架雕冰梅檀木梯,通往小二樓。


    雲千秋穿著一身羅紗的白衫,褒衣闊帶,大袖廣襟,一派儒者之象;青絲及腰,從鬢以上將一根畫蘭綢帶縛住,垂於肩後。朱唇丹麵,柳眉鳳目;凝神似月華照江,江天一色;巧笑如月映荷塘,清揚婉約;通體書卷之香,氣質自華;絕無扭捏之態,品貌天成。縱月有千種風情,終也如是。在這書齋鬥室之中,翰墨軒香之內,慕容在側如垂露牡丹,而千秋如月,高灑清輝。


    慕容笑道:“我剛進來,見書齋的名匾換了‘杏林’二字,對你齋前的銀杏倒也貼切,隻不過,雲二姑娘也變成了個‘杏林中人’,可以妙手回春了。”


    雲千秋笑答道:“妙手回春的不是我,而是他,”指了指架上,又道:“書可醫蒙昧,可醫愚頑,可醫無骨,可醫一切下流之症,卻不正是‘杏林春暖’,橘井泉香麽?”


    二人一麵說笑,一麵在矮榻之上對麵跪坐,雲千秋煮茶相待,隨口問道:“這麽晚來,還沒見過我哥哥吧?”


    “嗯,”慕容點頭,“千載他還好嗎?”


    “好,好忙。”


    慕容奇道:“忙什麽?關外的貨品還沒進來嗎?”


    雲千秋一笑,道:“很久沒見你,當然是忙著采擷紅豆了。”


    慕容笑啐一聲,忙改變話題道:“人家姑娘一起,都在繡樓裏見麵談心,每次我來,卻總要到這硬邦邦的書齋,一點情調都沒有。”


    雲千秋更笑,回道:“超脫一點,做對品書論道的道友不好麽?”


    “你說的道友卻不是我,”慕容飲茶,目光迷離,接道:“該是那風度翩翩的皇甫公子。”


    “不妥,不妥。”雲千秋頻頻搖頭。


    “有何不妥?”


    雲千秋微笑,賣了個關子,才道:“這話太酸。”


    慕容眯眼指點她道:“你須瞞不過我。”啟唇一笑,又道:“這次你那道友讓我給你帶句話。”


    “什麽話?”雲千秋也笑。


    “問你認不認識孫芷蘭和孫芷蕙?”


    “是煙雲山莊那兩位千金?”


    “不錯。”


    九月初九。重陽。


    插茱萸,戴菊花。登高望遠。


    小川卻依然要很早很早爬起來,打滿這十缸水。孫煙雲一家,一早上梳洗做飯就用掉了六缸半水,小川甚是鬱悶。不過,幸好今天中午和晚上他們不在家用飯,那還可以少提幾百桶水,歇息一下。


    小川正在提今天的第三百零一捅水時,聽到水房外麵的長甬道那頭傳來家仆的聲音,道:“哦,是送油漆來的啊,狄管家吩咐了放在水房那裏,從這裏走過去,拐個彎就看見了!”


    小川並不在意,低頭繼續打他的水。不一會兒,一個拎著兩桶油漆的清秀少年轉了進來,小川提著水桶一回頭,兩個人同時一愣。四目相對,就那麽愣愣的看著,不說也不動。得有十秒鍾的時間,小川手一鬆,水桶又吊著繩子沉到井裏去,“撲通”一聲,水花迸濺。


    小川衝上去握住那清秀少年的肩膀,激動的但又試探性的輕聲叫道:“瑾汀?”


    少年微微彎身放下油漆,也激動的托住小川的臂肘。珩川!


    二人互相打量了一下,都露出疑惑的神情。瑾汀眼帶詢問,伸手指了指水井,同時珩川也問道:“這油漆?”


    兩人同時歎了口氣,又相對苦笑。珩川道:“我們先把事情做完,再慢慢說。”


    一個半時辰之後。珩川和瑾汀坐在水房茅草簷下,爭先恐後的灌著井水。珩川赤著上身,渾身見汗,瑾汀衣服都濕透了。


    珩川看著成垛的油漆桶,擠眼撇嘴道:“這得有多少桶啊?”


    瑾汀的表情也差不多,從向後撐地支撐身體的兩隻手裏騰出一隻,伸了兩個指頭出來。


    “二百桶?都你一個人的活兒啊?哎喲,你一回提兩桶,那就是一百回啊,嘖。”


    瑾汀苦著臉點頭,然後又對珩川揚了揚下巴。


    珩川道:“看見那十個缸了麽?我每天得挑滿三回。這是全煙雲山莊的用水,都歸我一個人挑。每天最少也六百桶啊。”


    這對難兄難弟交換了一個同情的眼神。


    瑾汀打手勢道:安全麽?


    珩川點頭。“今天他們一家子都出外踏秋了,剩幾個看門的不到這邊來。”


    瑾汀又打手勢:你怎麽會在這裏?


    珩川極度痛悔的把臉埋在手心裏,半晌才道:“我真是太白癡了!我怎麽能去惹他呢?唉,明知道他最討厭別人品評他的容貌,又最最在乎那張臉,我居然一次觸了兩個禁區!又說他漂亮又說他差點毀容!唉,哎喲――六百桶水啊一天……到底還要多久……”痛哭中。抬頭見瑾汀在笑,便問道:“那你呢?怎麽也這麽遭恨?”


    瑾汀微微歎了口氣,笑著指了指右額角,然後兩手手指圍了個圈,放在右額角上。


    珩川訝道:“啊!他頭上的包跟你有關?”然後又皺眉道:“不是那你今天這麽高興幹嘛?一直在笑。”


    瑾汀幸災樂禍的打手勢道:我所有的活兒今天都做完了。


    #####樓主閑話#####


    慕容打扮得花枝招展,夜訪塵外樓主。


    慕容:“塵外大大,求你給我加戲吧~”說完媚眼頻拋。


    塵外搖頭,很大牌的回道:“不行。”


    慕容驚詫:“為什麽?那葦葦怎麽就能有單章描寫?內心獨白?我就不行?!”


    塵外得意道:“葦葦應經被潛規則了!”


    慕容震驚!半晌才道:“十萬張推薦票?!我沒有那麽多啊……”


    塵外不屑的甩下一句話,道:“可以分期付款嘛~”


    於是,後來就有了這章“慕容夜訪雲千秋”。


    #####下回預告#####


    “雲姑娘決定幫她們?”


    請看第二十七章、寒潭映白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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