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殼道:“你用不著替他說好話,他第一陣誆我哥,第二陣整我哥,第三陣嚇我哥,足足密謀了五年他能是什麽好東西。”


    大黑一愣,道:“雖然你總結得不錯,不過……我聽神醫說過,你們公子身有舊疾,多年未經調治,難免傷入脊髓,需用重法才可延壽。醫家講,‘虛則補之,實則瀉之,’我想神醫要我堅持一個時辰的道理正是為此。”


    石宣與小殼同時想到滄海耳中的黑血,對視了一眼,齊聲道:“那他也是個無恥的人渣。”


    滄海恰時在睡夢中笑了一下。


    第二日清晨。


    碧憐是在紫幽的懷中醒來的。沒有人睡著了還一副不耐煩的表情,而紫幽是的;沒有人的睡姿可以用懶洋洋來形容,但紫幽可以。碧憐靜靜數著他濃密的睫毛,感覺好像還不錯。


    紫幽醒來,發現碧憐正似笑非笑的看著自己,不知為什麽頓時一身冷汗,忙道:“那、那個,昨晚我有勸你上車睡,你、你不聽,然後……是你自己靠過來的……我……我什麽都沒做……”靠在樹上一宿的後背和肩膀酸麻難當,怕弄醒她臀部也不敢挪動換位,就那樣坐著硬邦邦的小板凳幾個時辰,現下痛得齜牙咧嘴。


    碧憐又看了他一會兒,說道:“不用放在心上。”起身梳洗去了。


    紫幽鬱悶死了。


    紫?和黎歌相繼在小馬車上醒來,而男子們差不多都露宿了一夜,好在他們都內功深厚,些須小寒也奈何他們不得。本來昨晚大家都勸洪老爺子上車歇息,但最後被老人家拒絕,理由是:女的女,傷的傷,我男子漢大丈夫又這麽健全幹什麽非要特權?結果他就抱著馬鞭在駕駛位上打了一宿盹。


    滄海是被林中的鳥叫吵醒的。小殼是被咬醒的。石宣是被嚇醒的。


    滄海醒了以後,發現自己正蜷在馬車**的位置,有一隻不是自己的手正握著自己的手。滄海一看那隻細長而有力的手骨就知道是小殼的,他趴在那兒靜靜等了一會兒,小殼坐靠在車壁上仿佛還沒有醒。滄海將那隻堅定溫暖握著他手的手輕輕的掰出一個指頭,靜靜等了等,慢慢的抬起頭,湊過去,依然沒有動靜。他棕色的眼珠左右轉了轉,張開嘴,把那根不是自己的手指頭握好,放進嘴裏,合上牙齒,輕輕碾了碾,還沒有動靜。好。猛一加力。


    “啊――”小殼被咬醒。


    “啊――”石宣被嚇醒。


    “啊――”滄海被身後石宣的驚叫嚇得竄起來,腦袋撞在車頂。


    三個人齊聲嚷道:“幹什麽?”


    小殼道:“他咬我”


    石宣道:“你嚇我”


    滄海道:“……好痛……”


    馬車門被拍響。黎歌焦聲道:“發生什麽事?可不可以開門?”


    小殼和石宣瞪了滄海一眼,齊聲道:“沒事。”小殼推開車門。


    門口眾人一見滄海捂著腦袋縮在角落就立刻明白了。滄海紅著眼睛指著石宣,對眾人道:“他嚇唬我大早晨就欺負我”


    石宣兩臂環胸。


    眾人應該是鄙視的瞄了滄海一眼,隨後瑛洛冷眼道:“我們走。”


    眾人冷眼道:“好。”


    “喂――你們――”


    回答滄海的是“?”的一聲關上的車門。


    勢單力薄的滄海緩慢的回過頭,看見兩人的表情,無辜的挑起眉心。


    小殼的眼睛腫著。石宣的黑眼圈很重。


    滄海愣了愣,很感動,很開心,還有一點幸福。就是沒有愧疚。他微微移動著棕色的眼珠,裏麵的光點越來越亮。不行了,要忍不住了,怎麽辦?眼珠子轉著轉著,忽然舉起受傷的左手,蹙眉道:“哎呀,你們怎麽做事的,怎麽我都醒了好幾回了這個還沒包上?”不敢抬眼。


    沒人理他。


    滄海固定著舉著左手的姿勢,心裏??亂跳,忽然嗅了嗅車中的氣味,靠近小殼又嗅了嗅,大聲道:“哦你背著我喝酒?哦你竟然背著我喝酒?你……你……”應該說什麽呢?


    小殼隻是沉默的瞪著他。


    石宣蹙眉按下他指著小殼的手,說道:“你這人怎麽沒心沒肺啊?小表弟昨天擔心你哭了整整一宿,淩晨的時候才剛剛睡下,你什麽都不知道還……”


    小殼看了眼石宣,微微搖了搖頭。轉回頭看著滄海,語氣聽不出喜怒,“你給我過來。”


    滄海心中一揪。乖乖的爬過去,卻仰起頭無賴道:“幹嘛?”


    小殼從包袱裏拿出了傷藥,仿佛還歎了口氣,說道:“手拿過來。”滄海愣愣的遞過右手,小殼道:“那隻。”


    “……哦。”滄海左手心朝上伸過去,小殼將他手轉過來,手背向上,撒了點傷藥,雖然傷口微微結痂他還是疼得“噝”了一聲。


    傻瓜,我怎會不知道?都掉在我臉上了啊。


    滄海低聲道:“昨晚我還以為下雨了呢,後來才想到這馬車不可能漏雨的嘛。”


    小殼看了他一眼,沒有說話,默默的將傷口包好。石宣想了下才明白他的意思,高高揚起手,狠狠道:“抽你信不信”卻沒有落下。


    小殼用水囊裏的水沾濕帕子,滄海將臉伸到石宣麵前,大聲道:“你敢”領子就被小殼揪住,扯回來,“別動擦臉。”冷帕子貼在他臉上,他一縮,推開小殼的手,嚷道:“涼”


    小殼終於暴怒,“涼你個頭啊涼本來就沒心沒肺現在連腦袋都有問題了是不是?不要仗著受點小傷就沒完沒了得寸進尺撒嬌耍賴得了便宜還賣乖知不知道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你給我湊合著點現在哪給你找熱水?”


    石宣都被嚇著了。


    小殼話音剛落,車窗就忽然被推開,大黑的頭出現在窗口,認真的,還帶著點討好的意味,說道:“我剛燒了熱水給公子爺洗臉……”


    小殼和石宣氣得就像煮沸水的銅壺嘴,頭上不停冒白煙,心想罪魁禍首就是那家夥,不禁齊齊回頭瞪他,卻見他蒼白的臉色,滾燙的銅壺就忽然被澆了一盆冷水。


    小殼立刻撲過來,急道:“你沒事哪裏不舒服?”


    石宣也搶上緊張的望著他。


    大黑又奇怪又心虛的站在窗口,也在看他。


    滄海急促喘息了一陣,咽了口口水,努力的扯動了動唇角,低聲道:“……謝謝。”


    大黑見他微笑了,雖然很勉強,但大黑還是很開心的關上了窗。


    滄海鬆了口氣。淡淡的小模樣看得人心疼。


    石宣苦笑道:“真沒法弄。”看小殼,小殼也在苦笑。


    石宣道:“都是那個神醫不好,根本就是個無恥的人渣”


    小殼聽了陳超的囑咐本來就很內疚,現在更是愁上心頭,歎了口氣,同情的望了望滄海,道:“你真是遇人不淑。”


    滄海兩隻天青色的大袖子平靜的貼在身側,右手縮在袖裏,左手露出一截雪白的繃帶和一截雪白的指尖。左手合攏成拳,大袖子動也沒動。右手拿到身前,大袖子微微轉折。看得出,他的心情不是很好。


    滄海略垂著眼,望著石宣撐在車底的手掌,淡淡低聲道:“他雖然缺德,但還不至於想弄死我。”


    小殼和石宣蹙眉相視一眼。


    滄海歎息一聲,接道:“‘實則泄之’,隻不過鬼醫用的不是這種下九流的辦法。”


    小殼和石宣又相視一眼,他昨晚不是聽到我們說話了?相對搖了搖頭。石宣道:“你在幫他說話啊?不過也是,他怕你找不到他,還找人在路口給你帶路呢。”


    滄海卻搖了搖頭,聲音更低沉,“三條路一定都通向他家。”


    小殼和石宣一驚。說這個的時候他正昏迷,不可能聽到。


    小殼嗤笑半下,說道:“哼,你還真是他的知己。”


    靜默了一會兒。


    滄海忽然又道:“我和他五年沒見了。”


    “……那又怎麽樣?”


    滄海淡淡道:“若是他玩得不夠本,是不會給小石頭治傷的。”


    石宣和小殼又對視了一眼,猛然抓住滄海雙臂,聲帶哽咽急切道:“小白,我們回去立刻回去”


    滄海搖了搖頭,幽幽道:“你認為,進了他的地盤,我們還走得了嗎?何況,”垂首歎了口氣,“事情沒你想象的那麽簡單。對?”望向小殼。


    小殼在心中歎息,努力壓下內疚,沉默著將滄海拉過來。


    滄海看了眼他手中的帕子,冷靜說道:“我要用熱水。”


    大黑燒過熱水之後,就告別他們先行回去報信了。很久之後,滄海才終於磨嘰夠了,發話啟程。


    當馬車行了一裏的時候,滄海的早飯剛剛吃好,馬車行了一裏半的時候,他差不多歇夠了,開始換衣服。脫到就剩貼身衣物的時候,冷眼瞥了瞥目不轉睛盯著他的石宣,撅了撅嘴巴,到底還是沒繼續脫。石宣看著他幾乎從裏到外,煥然一新,不禁疑惑道:“哎,要見他了你就那麽高興嗎?”


    滄海白了他一眼,將頭發散下來又小心翼翼梳好,撇著嘴說道:“你懂什麽,氣勢上絕對不能輸給他”


    石宣一直看著車頂,什麽感動感激感佩,全都沒了,隻剩下貼身的無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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