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袍男子道:“此話怎講?”


    鐵鋪老板回頭笑了笑,“當然了,看你不是本地人士,想必你那門人也不是這裏的地頭蛇,他卻能將這裏土生土長的混混爺們模仿得惟妙惟肖,怎能不說他好本事呢?”


    黎歌執扇,見滄海劍袖白靴拉著神醫一路而來,近前時不由紈扇掩口,麵頰微紅,襯得一對美目柔情似水,吳儂軟語輕笑道:“忘情,我看你近來越發清減了,腰帶餘出那樣寬,都掛到腰下去了,趕明兒我得空幫你改一改罷。”,


    滄海本因那句“忘情”羞得麵上一紅,忙偷望神醫,卻見神醫眼光正不懷好意在自己腰胯處打轉,還歪嘴哼笑一聲,不由更是臉紅,不敢稍責神醫,腳步不停,隻回首撩了黎歌一眼,道:“你家公子就愛這長腰帶,還顯得腰粗一點。”本是不悅,但見黎歌含情脈脈分明傾倒,不禁語聲也軟了下來,且還溫柔一笑。


    轉頭卻見神醫臉又青了。


    “哼,”神醫道,“腰是粗了,腿卻短了。”


    滄海挑眉心無言以對,身後黎歌咯咯笑道:“容成大哥可是妒忌心起?我家公子那腿你還想他怎麽長啊?”


    神醫忍不住樂了一聲。正當滄海以為他終於回心轉意不再生氣時,神醫轉臉兒一見他,麵皮陡沉。


    午時三刻。


    正是行刑的吉時。


    中村仍舊唱著歌。


    乾老板仍舊提防著中村。


    馬炎坐在乾老板斜前方仍舊端著酒盤算。


    加藤手下坐在門邊仍舊瞪著中村。


    瓷器鋪充滿仇恨的老夥計立在門前仍舊瞪著乾老板。


    老貼身兒仍舊貼在乾老板身側。


    中村卻已有些醉了。


    乾老板亦有了些醉意。


    “乾、乾君……”中村滿麵通紅滿身酒氣打著酒嗝,拍著乾老板後背大聲道:“在下要告訴你一個秘密!”


    “什麽、什麽秘密?”乾老板晃晃悠悠站起身,哈哈大笑。伸臂越過大圓桌,取來未開封一埕老酒。


    門前充滿仇恨的瓷器鋪老夥計忽然慢慢抽出腰間短劍。


    利刃雪亮的銀光十萬八千裏剛好晃在馬炎的眼內。至令馬炎眼內忽閃的精光亮如利刃。馬炎慢慢放下遮麵酒碗。


    中村大笑。笑得喘不過氣。笑得將身體擋在乾老板麵前。扶著乾老板雙肩。乾老板站不安穩笑嘻嘻的捧著酒罐。老貼身兒忙將他攙住。


    老夥計邁出半步的腳中途一頓。又輕輕放在地上。


    中村一直在笑,斷續說道:“這個秘密……這個秘密隻有極少數人知道……不能保守它的人……哈哈……”


    乾老板醉笑道:“不能保守的人……怎樣?”


    “不能保守的人……不能保守的人……”中村與乾老板身體微微措開。伸指指點道:“哈哈,在下知道你……你想騙在下說出來……嘿嘿……在下偏不上當……”


    “哈哈哈哈……”乾老板拍開封泥,仰頭灌酒。


    瓷器鋪老夥計向前邁步。輕輕的,雖然屋內吵雜喧天。


    慢慢的,雖然除了馬炎沒人注意到他。


    當然他也不知道馬炎正在注視著他。


    老貼身兒在乾老板耳邊輕聲急道:“哎呀大哥,別喝了……”抬眼忽有一道白芒割過眼球,是凶器!


    老貼身兒一眼望見老夥計緊攥短劍狠瞪乾老板,沉重腳步一步一步逼近。


    “不過秘密在下可以告訴乾君!”


    老貼身兒當機立斷撇下乾老板,大步向老夥計迎上。


    馬炎從凳上慢慢站了起來。


    “秘密是什麽?”乾老板大笑。


    中村不顧一切高喊:“加藤是在下殺的!哈哈哈哈……!”


    加藤手下頓時齊起。腰間打刀寸寸抽出。在奔向中村途中。


    加藤手下有人腳下忽絆,回頭見一人手握短劍滿目恨意。


    老貼身兒向老夥計伸手,忽見一群東瀛人抽刀起立。


    “你們幹什麽?!”老貼身兒一嗓怒喝引倭寇注目,眾人見有人拔刀不禁緊攥兵刃。


    “沒錯!加藤那老烏龜就是在下殺的!”


    眾倭寇視加藤手下恍然大悟,抽刀之聲此起彼伏。


    老夥計仍要前衝。


    老貼身兒慌忙阻止。


    “哈哈哈哈!在下知道!”


    馬炎目光緊盯一隻粗陶酒罐。粗陶酒罐正被乾老板高舉過頭。


    “哈……!”


    中村大笑半聲,猛然一挫。


    乾老板雙手力摜。


    眾人抽刀動手。


    中村醉倒桌下。


    震天“啪嚓”一響!


    靜謐海嘯般擴散!由乾老板身畔。


    “什麽?!”


    “怎會?!”


    “啊!”


    倭寇握刀隻看不動。


    老貼身兒攥老夥計回頭。


    粗陶酒罐碎裂一地。碎在中村頭側。片片帶血。


    乾老板兩腳踉蹌。


    中村腦門赤色蜿蜒。


    慢慢的,在頭下流成一小灘。鮮紅的,不斷擴大。


    乾老板猛然仰天大笑。


    老貼身兒漸漸鬆開老夥計衣襟。


    老夥計一把推開他,飛奔出門。


    百多人聚集會場鴉雀無聲。


    唯有乾老板撕破喉嚨穿破屋頂的狂笑盤旋回蕩。


    晴天烈日。陰森骨寒。


    夕陽餘暉。渾灑大地。


    永平西郊有一座破廟。牌匾舊得隻能看清一個字:廟。


    這塊牌匾被人恭恭敬敬放在地下,倚著灰牆,左右腳一邊墊著一塊完好青磚。可見是恭恭敬敬,俗世中廟不沾塵。


    因為掛這塊匾額的大殿連房梁都已沒了。隻有這塊匾。記著他的名姓,留在他的生地。


    匾後是幾十間平頂瓦房。隻有頭十幾間半新不舊。


    其餘房子,連瓦都爛了。


    正房一間尤其恢弘。雖是後天修葺,卻也想得出當日香火鼎盛。


    正房肅靜。


    卻從旁邊一屋中傳出飲酒豁拳的聲音。皆為男子。


    “就……就是這裏……”


    有氣無力一句男聲方落。廟前踏下一對黑靴。微塵纖揚。


    餘音左手握著鐵笛。右手提著一個鼻青臉腫的青年。


    不過望著牌匾略站了一站,便仍舊提著腰帶向內行去。仿若無物。


    夕陽照著土地上的沙礫。青年被輕輕拋在正房門前的沙礫中,卻重重跌在地上。跌得吧唧一聲巨響,跌得胸悶頭暈,根本爬不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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