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這皇城幾個大門的名字來曆,講究,黃先生可曾知道?”楊海波一臉謙恭的出聲問道。


    黃子澄知道對方是故意考校自己,微微一笑,也不推辭,從“東華門”,“西華門”說到“玄武門”,楊海波聽得他如此娓娓而談,心中也不免由衷讚歎他的飽學,待得他說到“玄武門”,不由得一愣。想起曆史上大大有名的“玄武門之變”,突然問道:這“玄武門”便是唐太宗李世民那個玄武門麽?”原來他來到這個所謂的“應天”城後,雖是知道了自己所在的朝代,但卻一直對自己身在後代哪個城市不甚了了,此時聽得黃子澄賣弄學問,便想道:難道這裏是唐朝時候的都城長安?長安不就是西安麽?


    黃子澄聽他居然東拉西扯的將此“玄武門”比作彼“玄武門”,氣得麵上勃然變色,郂下長須抖動。唐太宗在玄武門之變殺死太子建成,齊王元吉而登基,天下誰人不知?這小子在自己以“紫禁城”的名字警戒於他之時,居然公然說出此等言語,究竟是什麽意思?想要當麵指斥其不臣之心,又似乎稍嫌捕風捉影,惱怒異常,說不出話來。


    太子朱標聽得楊海波提到“玄武門之變”,心中也是微微一凜,轉眼凝視過去,卻見楊海波一臉無辜的樣兒看著黃子澄,顯然並不明白黃子澄為何這般氣急敗壞。當下心中釋然,忖道:權弟少不更事,不知避諱,卻是無心之言。便即微笑道:“唐太宗以玄武門之變登基,方才開創名留青史的貞觀之治,黃先生莫要杯弓蛇影才好。”


    楊海波眼見得黃子澄氣惱的樣子,心中有些快意,暗道:這家夥雖是學問淵博,卻恁的小氣,一句話便氣得吹胡子瞪眼。


    黃子澄聽得朱標如此一說,轉念一想,暗道:這寧王朱權雖則頗有張狂舉動,但顯然非是心機深沉之輩,否則絕不會在太子殿下之前,說出這玄武門之變的言語,招來忌諱,想到這裏,心氣略平。


    此時三人已經來到了朱元璋禦書房所在的“武英殿”門外,剛到門口,大門裏一人走了出來,隻見此人身材矮壯,一張國字臉,濃眉大眼。出得門來迎麵望見朱標,忙伏地叩頭道:“微臣兵部侍郎齊泰叩見太子殿下。”轉眼看見楊海波身著親王的服色,卻是一愣,不知該如何稱呼。


    朱標忙一麵扶起齊泰,一麵笑道:“齊先生近日方才升任兵部侍郎,是以未曾認得權弟你。”原來朱元璋的兒子很多,一共二十多個,即便是朝中重臣見了諸王,也未必盡皆熟識,何況是這新近被朱元璋提拔為兵部侍郎的齊泰。


    一旁的黃子澄卻走上前去,笑著和齊泰寒暄,顯得頗是熟識。原來齊泰乃是洪武十七年舉應天鄉試第一,第二年舉進士。黃子澄則更不得了,乃是洪武十八年會試第一、殿試第三、探花及第。原來他二人年齡相仿,且都是科舉出身,是以平日裏便多有交往。


    禦書房中,剛下了早朝的朱元璋正在翻看奏折,忽見禦書房總管太監薛京在書房門口伏地稟報道:“啟稟萬歲,太子殿下和寧王殿下以及東宮伴讀黃子澄先生,在殿門外候旨覲見。”


    “哦”,朱元璋聽得他如此說,不由得放下了手中的奏折,略一思索,內心中略微有些詫異,心道:徐達曾擔任太子太傅,和朱標交好,此時朱標定為了那徐瑛說情而來。可朱權和他大哥聯袂而來,卻是頗有蹊蹺。一轉念又想起自己因為國事繁忙,幾乎差不多一年未曾見過這第十七子朱權了,心中也確是有些掛念。沉吟片刻,沉聲道:“宣太子和寧王覲見,至於黃子澄,叫他殿外候旨便是。”口中這般說,心下卻是微微苦笑,忖道:這個黃子澄,畢竟是讀書人出身,難免有些迂腐,今日太子和我訴說徐達女兒之事,多有忌諱之處,他不知避諱,竟是陪同太子來見我。心念一轉又暗道:黃子澄今日陪同太子覲見的舉動,一則說明了他迂腐,但同時也說明了他對標兒的一片忠心。想到這裏,心中釋然。在他看來,為臣子的,才能固然重要,而這忠心耿介,又重過了才能。


    楊海波在殿門口正等得不耐,卻見一個麵白無須,身材略胖,年紀在四十許間的,穿一身宦官膚色的中年人來到殿門口前,以尖利的嗓音聲宣道:“聖上有旨,宣太子,寧王殿下覲見,黃子澄殿外候旨。”說到這裏,轉頭對一旁的黃子澄媚笑道:“黃先生,委屈你在此等候了。”薛京久在宮中,深知“東宮伴讀”乃是一個前途無量的較色,此時自然也想示好於黃子澄。


    黃子澄素來清高自傲,鄙視這些閹宦,此時聽得自己無法覲見皇上,心中失望,對這薛京更沒了好臉色,鼻中輕輕哼了一聲,完全不加理會。


    薛京見自己的熱臉竟是貼了冷屁股,頓時感覺有點下不了台來,心中雖是記恨,也無可奈何,朝中便是任意一個官員給自己臉色看,也隻能是啞巴吃黃蓮。轉過頭來,麵容一整,微笑著帶領朱標和楊海波進殿而去。


    楊海波眼見得這目空一切的黃子澄,竟是當眾給了這宦官一個難堪,但這胖子卻是無法發作,不由得心中納悶。自己以前在另外一個世界的印象中,太監似乎都是權高位重的奸詐之輩,對文武百官是生殺予奪,即便皇上都要看太監的臉色,怎的今日所見竟是大不相同呢?


    其實在明朝洪武時期,太監莫說幹預國政,便是小小的文官也不敢輕易得罪,自從三年前這禦書房的總管太監被朱元璋以“擅議國政”之罪處以剝皮極刑後,宮中哪個太監不是如履薄冰,夾著尾巴做人?


    旁邊的兵部主事齊泰,眼見得楊海波這“寧王殿下”竟是和太子朱標並肩而入,不由得眉頭一皺,轉眼看見黃子澄投來一個頗有意味的苦笑,不由得一愣,心中一動,皺眉轉身去了。


    楊海波走在殿中,感覺衣袖一緊,心中詫異,轉頭去看,正是那禦書房總管太監薛京,輕輕的拉住了自己的衣袖,以極低的聲音對自己悄聲道:“殿下,此時乃是去覲見聖上,您不可逾矩,須得跟隨在太子殿下身後,不可並肩而行。”原來這薛京乃是個人精,眼見得楊海波如此無禮舉動,索性提點於他,一來示好於楊海波,而來也表示了對太子朱標的尊崇,一箭雙雕。


    楊海波此時腳步一頓,不由自主的落後朱標兩步,此時聽得薛京如此說,心中不由得一凜,突然想起自己這“寧王”乃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冒牌貨,可莫要再朱元璋麵前露了破綻,給他識穿身份,丟了小命。想到這裏,雖則對薛京這宦官依舊沒有好感,但心裏還是頗為感激,口中自覺的說道:“多謝。”


    “多謝”這二字一入薛京之耳,不由得把他聽得渾身上下無一處不舒坦,他本身因為身體殘缺,內心不自禁的有些自傷自憐,再加上受盡朝中各官的白眼和冷嘲熱諷,幾曾有如“寧王殿下”這般身份尊崇之人對他說過“多謝”二字來?此時聞得楊海波此言,忍不住大有受寵若驚之感。


    進到寬闊的禦書房中,楊海波抬頭看去,隻見這禦書房陳設極為簡單,一張寬大的書桌居中擺設,旁邊擺著幾個放滿書籍的書架,書桌後的椅子上端坐著一個身材中等,略微發福的花甲老者,身穿金黃色五爪龍袍。仔細打量下,隻見他兩鬢斑白,一張馬臉滿是皺紋,塌鼻斜眉,下巴好似一柄鏟子朝前略朝前方伸出,樣貌頗有幾分古怪,想來便是明朝的開國皇帝朱元璋。


    眼見得朱元璋竟是生得有點惡形惡狀,楊海波忍不住感覺有點好笑,但眼光和奏折上移來的,朱元璋那如刀似箭的目光對視瞬間後,不敢太過無禮,漏了破綻,低下頭來,跪伏於地,口中朗聲道:“兒臣朱權參見父皇。”


    朱元璋眼光在朱標身上一瞟之後,注視在楊海波身上,口中溫言道:“你二人且起身回話。”心中卻是暗暗想道:即便是朱標身為太子,也對我這個父皇心存畏懼,朱權這小子到還似乎有點膽量,竟似全不懼怕於我一般。原來朱元璋操心政務,再加之兒子眾多,是以除了對太子朱標和燕王朱棣關注外,對其他的兒子過問極少。這第十七子朱權,更是幾乎一年未曾見過了。他手段狠辣,近些年處理幾個大案,殺戮極重,朝中百官即便如魏國公徐達,馮勝,湯和這般昔日跟隨自己打天下,見慣廝殺的沙場宿將,見了自己也是低眉順眼,何來如此的凜然不懼,直視天威?此時自己在一眾庸庸碌碌的兒子中陡然又發覺一個和朱棣一般頗有膽識之子,不但沒有惱怒,心中忍不住卻還有了一絲欣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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