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過飯後,三人又閑聊幾句,太子朱標便帶領楊海波退出殿去。走在皇城寬闊的禦道上,楊海波心潮起伏不定,回想起今日自己居然見到了這個曆史上赫赫有名洪武皇帝朱元璋,恍如夢中,心忖剛才所見朱元璋的言行舉止,心忖道:雖則他殺戮無數,手段頗有些殘暴,讓人覺得畏懼。但自己內心中卻隱隱覺得此人,也並非完全是以前自己在所看到的書中記載,隻懂得殺戮的“暴君”,所能概括全貌。


    送楊海波出得皇城來,太子朱標殷切叮囑楊海波幾句,要他多保重身體,便轉身回自己的東宮去了。


    楊海波眼望朱標遠去的背影,心中頗為感動,心道:朱元璋是好是壞,難以說得明白,但我這個大哥道是個徹頭徹尾的好人,想起這父子二人的性子竟是全不相同,直有南轅北轍之感,心中不由得有些感慨。


    今日天清氣朗,陽光明媚,看看時辰尚在過午不久。楊海波乃是少年熱鬧心性,眼見得大街上熙來攘往,人潮如流,極是繁華,好玩之心大起,不願這麽急著回府,當下就坐著自己的親王座車在這應天城的大街上遊玩起來。


    寧王府中,總管周晉自打楊海波隨太子進宮後,便獨自一人躲在自己房中,如坐針氈。眼見此刻早過晌午,楊海波竟是還未回府,更覺得焦急不安。幾次想要收拾細軟逃走,但一想起那手段如鬼魅般不可思議的秦卓峰,給自己喂下的毒藥,立即又失去了逃走的勇氣。正在彷徨間,隻聽得自己的房門響動,轉頭看去,卻見一個頂盔貫甲之人,走進房來,正是負責守衛寧王府的將領左鴻。


    周晉此時心情正是煩躁不安之時,眼見得這平素對自己頗有敬畏的左鴻,竟然大搖大擺的不請自來,闖到自己房中,忍不住怒道:“不經召喚,你卻來我房中作甚?”


    左鴻此時全然沒有了平日裏的低眉順眼之態,聞言皮笑肉不笑的冷冷道:“末將前來,是想請教總管大人一下,殿下今日的異常舉動。”原來他平素雖是負責管束守衛王府的衛士,和朱權並非朝夕相處,但也知道昨日寧王還臥病在床,今兒和太子朱標出門之時,竟似乎精神奕奕,已然痊愈,不由得心中狐疑,再見得周晉的坐臥不安的情狀,心中更是對楊海波有些狐疑。


    周晉聽得他如此說,嚇得心驚肉跳,口中強自斥責道:“你小小的參將,何來的權力指責殿下?”口氣雖是強硬,麵上已然微微冒汗。


    左鴻眼見得對方色厲內荏之狀盡顯無疑,不再猶豫,走上兩步,一探手緊緊握住對方的右腕,麵色陰森的道:“不怕實話告訴你,我乃皇上欽派的錦衣衛千戶。”說罷,從懷中掏出一麵小小的銅牌,遞到周晉麵前。


    周晉仔細看去,隻見這牌子竟然乃是黃銅精工雕刻而成,牌子中間鐫刻著一個“金”字,下麵一行小字所刻,卻是“大明錦衣衛千戶”幾字。


    周晉隻覺得手腕仿佛落入了鐵鉗一般,疼痛難忍,忍不住便想招供,但一想起秦卓峰給自己服下的穿腸毒藥,隻得強自忍耐,怒道:“你說殿下舉止異常,卻有何證據?若是他有什麽異樣,能跟隨太子殿下去見當今皇上麽?”


    左鴻被他問得一呆,今日楊海波隨太子朱標進宮覲見皇上,是自己親眼所見,難道這假冒寧王的少年,竟能騙過太子朱標後又騙過皇帝朱元璋?


    周晉乃是極為精乖之人,此時見得對方的神情,便知道左鴻並無真憑實據,又變得趾高氣昂,怒道:“再要放肆,我便去找殿下,說你以下犯上,意圖不軌。”


    左鴻他突然變得強項,也覺有點無可奈何,隻得放開周晉,冷笑道:“總管大人,咱們錦衣衛的手段,想必你也有所耳聞,今日之事若敢張揚出去,本千戶自有辦法叫你求生不得,欲死不能。”說罷轉身出門而去。


    周晉聽得他如此恫嚇,心膽俱寒,汗透衣衫。他久在京城,自然知道錦衣衛的勢力手段。剛才心中所想,叫秦卓峰那個老妖怪殺了這左鴻滅口的打算,在這瞬間也給對方恐嚇得無影無蹤。


    天色已經黑了下來有半個時辰,楊海波總算是回到了府中,周晉心中暗暗咒罵這個不知死活的小祖宗,心中雖是恨恨不已,麵上卻還是一臉的陪著笑,和他一起來到後院。走上楊海波所居住的小樓,明亮的燈火下端坐著兩人,一個乃是荊鯤,另一身穿黑色衣衫的瘦小之人正是秦卓峰。


    此時房中的三具屍體已是蹤影全無,房中的血跡也再不見一絲一毫,想來是秦卓峰打理了。周晉眼見得秦卓峰處理得幹手淨腳,心中略安,幾次想要說出左鴻之事,讓秦卓峰處理,但話到嘴邊,腦中想起日常裏聽說錦衣衛的種種酷烈手段,終是不敢開口,隻得下樓去張羅三人的晚飯。


    荊鯤見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心中暗暗奇怪,也沒有說什麽。


    楊海波詢問起徐瑛,待得從秦卓峰之處得知她已安然回府,便完全放下了心事。


    荊鯤問起楊海波今日進宮後情形,聽得楊海波進宮之時那黃子澄的舉動,麵上不由得露出苦笑,口中淡淡的道:“今日咱們僥幸過關,但日後和太子朱標相處之時,切記莫再有擅越無禮的言行。”當下又教了下楊海波麵見皇帝和太子及朝中大臣之時,該當遵從的禮儀。


    正說話間,王府總管周晉手持托盤,將三人的飯菜送了上來。


    周晉將飯菜擺上桌麵之時,荊鯤目光所及,見到周晉右手腕處竟有五條略帶烏青之色,仿佛給人用力握過一般,眉頭微皺,沒開口詢問。秦卓峰自然也看見了,但眼見荊鯤並不出聲,自也沒有話說。


    周晉眼見得他三人似有話說,便走下樓去。


    楊海波今日入宮解救了徐瑛之後,心情大好,眼見得周晉戰戰兢兢的服侍自己三人,心中微覺不忍,麵上便不自覺的露了出來。


    秦卓峰突然說道:今日天黑之後,我入府來之時,隱約見得一個身穿武將服色之人在府外走動巡視,竟是身有武功,頗有些蹊蹺。”


    楊海波啞然失笑道:“一個武將會兩下子卻有什麽值得奇怪?”


    秦卓峰瞪了他一眼,微怒道:“小子無知,這武將的弓馬技藝和江湖身手豈能一概而論?”


    楊海波今日心情大好,聽得他的話也不以為意,隻笑嘻嘻的點頭稱是。


    荊鯤聽得秦卓峰所說,再聯想王府總管周晉方才的古怪神情,心中已是明白了三分,目光閃動間,見楊海波一臉的輕鬆神態,忍不住心中暗歎:此子雖則聰慧,畢竟年歲尚輕,涉世未深,不知人心險惡,怎生想個法兒警醒於他才好?


    秦卓峰一麵吃著飯,回想起先前楊海波入宮覲見朱元璋之時,他對太子朱標和楊海波二人所說的話,此時忍不住輕輕歎了口氣,感慨萬千的道:“昔日陳友諒在鄱陽湖大戰敗於朱元璋之手,張士誠和方國珍也盡為其所滅,連縱橫天下的蒙古騎兵也給他打得遠遁漠北。老夫尚以為是因為朱元璋手下能人輩出之故,難免有些僥幸成事。聽海波今日所說,方才知道還是小覷了朱元璋這老兒,隻看他懲治貪官注重百姓生計來看,至少算得一個勤政愛民之君。”


    楊海波以前每聽得秦卓峰談論起朱元璋,莫不是充滿敵意,今日見他居然也對這洪武皇帝頗有兩分讚許和欽佩之色,忍不住心中奇怪。


    秦卓峰見了楊海波的麵色,笑了笑,說出了自己的來曆。原來他昔日在元末豪傑並起,逐鹿天下之際,是陳友諒軍中的得力手下,專司負責刺探元朝軍隊的軍情,刺殺身居要害之職的元朝官員。後陳友諒與朱元璋鄱陽湖大戰前夕,潛入徐達軍中,見其軍容整肅,不濫殺降卒和百姓,感佩徐達製軍嚴謹,不似其他義軍將領麾下,多有巧取豪奪,奸淫擄掠之事,便和徐達結為好友,再不曾回到陳友諒身邊。


    楊海波以前在書中讀到關於朱元璋的描寫是,仿佛第一句話便是他大肆殺戮開國忠臣,乃是一個心狠手辣,忘情絕義的大大壞人。今日麵見朱元璋之時,耳聽得他注重百姓生計,嚴懲貪汙腐敗官員的手段,心內便不由得有些疑心,自己以前所見到的對朱元璋的評判是否有失公允?此時眼見得秦卓峰這般見多識廣,武功驚世駭俗之輩竟也對他頗有稱道,忍不住口中歎了口氣,說道:“看來這朱元璋至少不算個昏君。”


    秦卓峰耳聽得他這幼稚的言語,不禁啞然失笑,麵露譏誚之色。


    “曆數古來明君,必得殺伐決斷,該殺之人就得殺。一個宅心仁厚之人,未必能做一個好皇帝。對執掌天下萬民的九五之尊,苛責以孔孟的迂腐仁善,卻是大大的有失公允了。”荊鯤沉吟道。


    楊海波聽得荊鯤此言,似乎是暗指太子朱標未必能做一個好皇帝,心中雖是不甚服氣,也找不到什麽言語來反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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