納哈楚瞟了他一眼,伸手指了指南方,沉聲說道:“明軍自通州而來,勢必全是騎兵,方才能趕得及,且不可能隨軍攜帶糧草輜重。到得此處,定然已是馬力疲憊,我索性留出進城的道路,衝殺一陣。將他們驅趕進到慶州,再徹底守死孤城,隔絕道路,待馮勝老兒自通州趕到,他這數萬人馬早就餓死了。藍玉城中所部,共有多少騎兵?你可知曉?”原來他此時眼見慶州急切間難以攻下,索性故意留出道路,想逼迫馮勝的援軍進到慶州死地,從而全殲此次明朝北征大軍的所有騎兵,徹底瓦解朱元璋的遠征大計。


    海蘭達回憶了一下那夜偷襲藍玉大軍之時所見,沉聲接道:“以屬下所見,大概一萬上下,昨夜他突襲慶州,此時該當還有幾千。”


    納哈楚點了點頭,沉聲說道:“若是咱們守在正南方向,和馮勝調遣的援軍激戰之時,藍玉突然自城中而出,豈非腹背受敵?”


    海蘭達也是領軍宿將,自然心知兩軍交戰,最忌腹背受敵,聞言也是忍不住頷首。


    早在朱權引爆火藥,炸塌城門樓之時,那驚天動地的巨響遠遠傳播出去,隱隱傳到了數十裏之外,率軍增援的傅友德耳中。原來他一路換馬疾馳,已然趕到了距離慶州六十餘裏之處。


    傅友德耳中聽得這巨響,仿佛來自慶州的方向,不由得皺起雙眉,忖道:藍玉,王弼所部合計三萬人馬,據他飛鴿傳書,已然占據慶州,據城而守,想來一時無憂。前方頗有丘陵地帶,地勢狹窄處,不利大隊騎兵展開隊形。我軍奔襲而來,以客犯主,不可操之過急,想到這裏,傳出軍令,讓大軍緩行,以恢複腳力。


    藍玉的外甥常茂兄弟,眼見傅友德突然放緩了行軍速度,憂心藍玉安危,不由得麵上變色。


    常茂實在按耐不住,手挺獨門兵器“羽王朔”,策馬來到傅友德身前,雙手抱拳道:“副帥何故放緩行軍速度?”


    傅友德橫了他一眼,沉聲說道:“虧你還是統帥上萬部屬的將軍,如今我軍遠來勞頓,策馬狂奔到慶州城下平原之地,若是遭遇大股元軍,如何作戰?”說到這裏,略微一頓,放緩口氣道:“藍玉這小子狂則狂已,但手中隻要有兩萬人馬,納哈楚想必急切之間,也是啃不動他。”


    常茂心知即便是自己的老子常遇春那般心高氣傲,霹靂火爆脾氣之人,生前對傅友德也是客客氣氣,自是不敢多言,隻得奉命行事,心裏暗暗嘀咕道:你將我舅舅稱呼為小子,豈不平白又高我一輩?


    正行之間,一個明軍斥候策馬疾馳而來,朝傅友德抱拳稟道:“啟稟副帥,前方發現我軍營地。”


    傅友德聞言心中一動,忙率領常家兄弟策馬趕去觀看。來到營地之中,隻見帳篷林立,運送糧草的車輛分置各帳之間,地上一無兵器,血跡,顯見得藍玉所部在此並未交戰,而是自行離開。


    傅友德看到此時,心中依然完全明白,忖道:糧草乃是大軍命脈所在,藍玉,王弼舍棄糧草,輕裝疾行,看來是得到了突襲慶州的戰機。慶州乃是咽喉要害之地,納哈楚奪回慶州的兵力勢必雄厚,沉吟片刻後,對身後常家兄弟傳令道:“讓眾軍行進略快,將動靜搞得大些。”


    常茂見到營地中藍玉拋棄的糧草輜重,更是憂急,率領大隊騎兵一陣疾馳,搞得塵土飛揚,馬蹄聲轟轟作響,聲震四野。


    傅友德剛率軍行得十裏許,遠遠看見數裏之外一處山坡上,一個騎士朝自己大軍這邊觀望兩眼後,掉頭策馬狂奔而去,衣著依稀是元軍打扮。再行裏許,又見到一個元軍斥候遠遠的去了。


    傅友德勒馬止步,立即傳出軍令,全軍掉頭,後隊作前隊,朝方才所見藍玉的大營折返。


    常家兄弟聞言不由得麵麵相覷,本想出言詢問,眼見主將傅友德沉著臉,不怒自威,伸手摸了摸給藍玉軍棍教訓,依然隱隱作疼的屁股便也強自忍耐,不敢羅嗦。


    待得回到藍玉遺棄的大軍營地,傅友德下令將藍玉遺棄的糧草,分散開來,紮成一捆一捆。又派人去山坡上砍了些樹枝,做成許多火把。準備妥當,又派出數十個斥候警戒四方,其餘軍士就在營帳中歇息。戰馬就以藍玉軍營中的糧食飼喂,以利於盡快回複腳力。


    慶州城外元軍大營中,納哈楚早已接連得到兩個斥候稟報,說是正南方向發現大股明軍騎兵,隻因塵土飛揚,距離甚遠,大概多少人馬卻是難以說得明白。


    納哈楚立即傳出軍令,八萬騎兵迅速上馬,在外展開,準備廝殺。可是等了好一會兒,卻是不見一個敵人出現,心中一沉。


    海蘭達策馬來到納哈楚身前,抱拳道:“太尉大人,明軍既已出現,不如我等現在就衝殺過去,趁他們遠來疲憊,立足未穩,打一個措手不及。”


    納哈楚微微搖頭,馬鞭指著南方,沉聲說道:“敵軍主將不明,軍力不清不楚,南方數十裏,頗有地勢狹窄處,我軍八萬,難以盡數展開,漢人狡猾多端,最喜歡打伏擊,不可輕敵冒險。”


    海蘭達眼看南方地勢的確不利於大隊騎兵展開衝殺,自己手下也就幾百號殘兵敗將了,去了也是白白送死,猜到敵軍此時多半在休整,卻也無可奈何。


    朱權和徐瑛一起站在南門城牆上,觀望納哈楚所部八萬左右,眼見敵方軍勢如此浩大,也忍不住暗自心驚。


    王弼緩步走到藍玉身側,低聲說道:“軍糧已然隻有最後一頓,若是明天援軍還不能到來,那便隻能殺戰馬了。”


    藍玉微微頷首,麵上卻是絲毫不顯波瀾,正要說話間,看見遠處元軍迅速列隊出迎,一幅如臨大敵的模樣,霍然站起身來,忖道:看來援軍已然不遠。想到這裏,轉頭對王弼沉聲道:“讓騎兵抓緊時間休息,步卒的口糧讓與騎兵和戰馬,今夜準備廝殺。”


    數十裏外,傅友德眼看天色已到黃昏時分,眾將士和戰馬歇息兩個時辰後,已然大大恢複,便即傳出軍令,讓所有士卒都手持一根火把,將負載糧草的戰馬韁繩牢牢拴在馬鞍上,趕赴慶州。


    到得慶州外數裏之時,天色已然全黑。傅友德當即下令,讓所有軍士點燃火把,霎時間黑夜中星星點點的全是火光閃耀,猶如暗夜中無數星辰一般,蔚為壯觀。


    一顆明軍特有的流星火箭夾著尖銳的嘯叫,飛上了夜空,綻放出鮮豔的火花。


    朱權等在城頭見到這無數火把閃耀,心知援軍到來,不由得大喜過望。


    藍玉傳出軍令,讓城中歇息許久,已然恢複元氣的七千左右騎兵,全部上馬,準備廝殺。王弼和秦卓峰率領步卒,繼續堅守城牆之上。


    朱權徐瑛率領景駿,司馬超,馬三保等也是翻身上馬,跟隨藍玉身後,準備隨軍出擊。


    元軍大營之中,納哈楚早在傅友德靠近慶州之前,便已得知明軍增援已到,早早便已讓手下八萬騎兵嚴陣以待,待得黑夜中觀望明軍手中,所持的火把星星點點,大致目測了一下,尚不到三萬。不由得忖道:不知明軍主將是什麽人,在此救兵如救火的時候,居然還是不急不躁,選好地勢休整之後,才來到慶州城下。據斥候所報,明軍兵力雄壯,看火把數量,為何隻有三萬不到的人馬?心中驚疑不定,多年征戰沙場,和陳友諒,朱元璋交手多次的經驗告訴他,漢人用兵特別狡猾,看不見的敵人往往才最是危險。


    此時傅友德大軍來自正南,藍玉所據守的慶州在正北,納哈楚所屬元軍卻在東南方向。


    策馬伴隨在納哈楚身側的“兀良哈”衛萬夫長,塔賓帖木兒眼見明軍援軍遠不及原先設想的那般雄厚,不由得皺起眉頭低聲問道:“我軍是否要主動出擊?”


    納哈楚沉聲說道:“明軍該當是休整恢複過元氣之後,這才趕到城下,我軍冒然出擊,隻怕傷亡不小,先靜觀其變再說。若是敵人策馬朝慶州趕去,我立即揮軍直上,攔腰一擊,勢必重創增援的明軍。”


    傅友德估計藍玉已然看見援軍到來,準備好了兩相配合,立時傳出軍令,全軍突擊,朝納哈楚大軍奔襲。


    常茂聽傅友德竟是要這兩萬五千騎兵,去亡命衝擊元軍火把連綿,足有七八萬之眾的隊伍,險些給駭得從馬上摔下來。舐了舐幹渴的嘴唇,啞著嗓子問道:“元軍不見動靜,咱們不去送糧食麽?”


    傅友德麵色一寒,怒道:“不遵軍令行事,再要聒噪,老子立馬活劈了你。”


    常茂眼見傅友德震怒,心知再要羅嗦就是掉腦袋的份兒,心憂舅舅藍玉的安危,索性一咬牙,忖道:死就死吧。硬起頭皮和兄弟常升率軍衝出,朝元軍大隊人馬飛馳而來。


    一時間,慶州城外的平原上,一條由無數火把組成的氣勢浩大的隊伍,猶如一條奔騰的火龍,張牙舞爪的朝元軍直撲而來。五萬駿馬疾馳之下,聲震四野。


    藍玉眼見傅友德大軍發動,也是策馬揮刀,率領七千左右騎士手持火把奔襲而出,卻不去會合傅友德大軍,順著城牆朝元軍大隊背後包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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