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權看了看徐瑛,緩緩歎了口氣,說道:“數百年後的普通老百姓,說起某些古代的皇帝來,他未必知曉,但精忠嶽飛可謂婦孺皆知。那是因為我們世人絕大部分皆是平凡之輩,捫心自問在他那種環境下,做不到嶽飛將軍那樣的剛直不阿,逆境昂揚,攻無不克,戰無不勝。可是又有誰知道,這樣一個英雄需要付出多大的代價?當他拒絕同僚所送的美女之後,拒絕皇帝贈與的豪宅之後,他的同僚或許表麵上會對他佩服有加,但因為內心中的自卑,不會和他走得太近,成為知己。皇帝手下有這麽一個威望素著,得軍心民心,卻自甘清貧的將軍,有這麽一支連金軍都驚呼:撼山易,撼嶽家軍難的軍隊,就會讓趙構感到猶如芒刺在背,坐臥不安。嶽武穆也就隻能率領同樣孤獨的嶽家軍,去和金兵浴血廝殺,拯救黎民,孤單的去實現胸中駕長車,踏破賀蘭山缺!壯誌饑餐胡虜肉,笑談渴飲匈奴血。待從頭,收拾舊山河,朝天闕!的夢想。”


    荊鯤點了點頭,說道:“正是如此,宋太祖趙匡胤所謂“杯酒釋兵權”之時,對他手下的將領有過這麽一段話,他說:“人生如白駒過隙,求富貴者,不過想多積金錢,多多娛樂,使子孫免遭貧乏而已。你們不如釋去兵權,出守地方,方多買良田美宅,為子孫立永不可動的產業,同時多買些歌兒舞女,日夜飲酒相歡,以終天年。朕再同你們結為婚姻之家,君臣之間,兩無猜疑,上下相安,這不很好嗎?”說到這裏,突然麵露譏誚之色,緩緩說道:“很多人以為趙匡胤這番話說得很高明,以老夫看來卻是大謬不然,以開國皇帝之尊,竟說出什麽多買些歌兒舞女,日夜飲酒相歡的話來。讓他的後世子孫怎麽想?其他繼續為他效力的文臣武將如何看?”


    朱權聽到這裏,忍不住苦笑道:“那自然是貪圖享樂,不思立功報國了。”


    荊鯤點了點頭,來回踱步說道:“所謂安逸之心一生,則進取之心全無。趙匡胤自以為高明的解除了將領兵權,凡事有其利,則必然有其弊,導致了他的後世子孫,宋徽宗趙佶,宋欽宗趙桓,宋高宗趙構,皆是曉風吟月,不思進取,隻圖偏安江南的短視之輩。坐擁江南富饒之地,富國弱兵,不思加強軍力抗擊異族,收複失地,反倒把自己手下將領的手腳捆死,這不是自取滅亡是什麽?”


    朱忍不住歎了口氣說道:“以我在脫歡衛拉特部族中所見,這些遊牧部族之所以驍勇善戰,最大的因由便在於,他們自幼生活於為了水草都會引發征戰的荒漠草原,男女老幼自然而然具備了一種與生俱來的危機意識。而我們中原漢族坐擁千裏河山,物產豐富,不愁吃穿之地,無形中就會磨滅了英勇善戰的戰意。若是再坐等這些遊牧部族強大,出個什麽鐵木真之類的家夥,弄出數十萬騎兵來,則中原黎民百姓危險之極。”嘴裏這樣說,心中卻暗暗忖道:數百年後的現代社會,我們的民族一樣是坐擁遼闊富饒的土地,若是坐在寶藏之上卻對一旁虎視眈眈,想打主意的家夥們不小心提防,那也是危險之極。曆史跨越數百年,我們的敵人不再是遊牧部族,而是善於學習,缺乏資源而又極富擴張侵略性的日本軍國主義,八年浴血抗戰,付出難以計數的生命才沒有被亡國滅族,曆史教訓何其慘重?敵人會變,環境會變,但有些道理還是顛撲不破的。


    荊鯤聽得這聞所未聞的“危機意識”一詞,不由得點了點頭,說道:“孟子雲:生於憂患而死於安樂,倒和殿下所言有異曲同工之妙。”


    秦卓峰冷笑一聲,說道:“和嶽武穆同朝為官,黃天蕩大戰重創金兀術十萬大軍,被同稱為中興四將之一的韓世忠,其實也屬於名將一流,可攤上這麽一個廢物皇帝又能如何?即使自己不貪財貪地,出於明哲保身,也隻好主動向趙構索要豪宅地產,以表示自己的忠心,絕不會造反。最可笑的是,此舉竟然還引得趙構龍顏大悅,真真滑天下之大稽。”


    朱權聽得二人這番言語,腦海中忍不住回想起自己初見洪武皇帝朱元璋之時,他嚴懲貪墨官員,自己帶頭節儉,就餐時的三菜一湯,教訓自己的那一番話。忍不住心中微微苦笑忖道:朱老爺子摳門得緊,連零花錢都舍不得給我多發幾個,但平心而論,若是將他和同為開國皇帝的宋太祖趙匡胤一比,隻怕軍事謀略和治理國家的遠見卓識,就遠勝趙匡胤了。誰敢找他老人家要地要房子,那可就真是壽星上吊,活得不耐煩了。


    徐瑛聽得他們一番言辭,心中大是不悅,微微怒道:“以你們這麽說,嶽武穆不貪財好色,嚴於律己,剛直不阿,反倒是不夠圓滑了?”


    朱權見她發怒,不禁心虛,連忙賠笑道:“正因為嶽飛將軍的剛直不阿,一腔正氣,人所難及,故此自他之後的數百年中,能征慣戰的將軍雖也出了不少,但從無一人敢自比嶽武穆。”


    徐瑛受父親徐達影響,是以心中極為崇敬嶽飛,今日聞得朱權,荊先生竟然說出這麽一番話來,忍不住芳心不悅,此時聽得朱權為消極自己怒氣,竟然如此言語,忍不住白了他一眼,沒好氣的笑罵道:“你又不是神仙,如何連數百年後的將軍也知曉了?”她以為朱權信口開河,誇大其詞乃是討好自己,心中也不自禁的喜悅。


    朱權這才省起自己慌亂之下,又是信口開河,誤泄天機,眼見她似嗔實喜的神情,忍不住笑道:“我就是神仙,能預知未來現在。”說這裏一頓,語氣沉重的道:我們華夏一族坐擁富饒山川,自給自足,崇尚與人為善,最不喜歡侵略別人,從不以征服殺戮別人為傲。就象一隻喜歡在自己的深淵中,安安靜靜歇息的巨龍。數百年後,有那麽一個彈丸島國上的異族,自以為唐朝的時候,在我們身上學到了華夏的文化,將我們的善良誤認為是軟弱可欺,自認為抓住了我們最虛弱的時候,妄圖以滅絕人性的殺戮來征服我們,滅絕我們。正是因為我華夏族無數的軍人,甚至是百姓,從內心中信仰嶽武穆的精忠報國的精神,做到了文天祥丞相那般的寧死不屈,付出了極其慘重的傷亡後,才得以擊退那些自持擁有先進武器,受過嚴格軍事訓練,武裝到牙齒的強敵,讓世人明白我們華夏一族,雖不好戰,但卻是這世上最英勇善戰的民族。”


    荊鯤,秦卓峰,徐瑛等眼見他越說越是激烈,不禁麵麵相覷,不明所以,甚是訝然。


    正在此時,馬三保在外將帳簾一掀,一絲亮光射進帳中。朱權等人轉頭看去,這才發覺時光不知不覺中竟然已是過去了一夜,現在已經是到了黎明天光時分。


    朱權,徐瑛等四人站起身來,走到帳外。


    荊鯤眼望廣闊天際冉冉初升的紅日,突然微笑道:“殿下今日的話,和現在的日出之象,倒是甚為貼切《易經》中所雲的“潛龍在淵”,《易經》曰:人生初九,如旭日東升,潛龍在淵。據易經中的說法,這一天之前,雖然已屬春天,但還蟄伏著,稱之為“潛龍在淵”。”嘴裏這樣說著,雙目凝視不遠處的朱權,麵上流露出欣慰的神色來。心中明白,麵前此人,經曆了廟堂之上的權利漩渦,經曆了被人欺騙,出賣後的生死一線。跟隨明朝北征大軍遠赴這遼東後,曾和藍玉一道,迫退了衛拉特三部族,血戰慶州,逼降納哈楚十餘萬元軍。經曆了這林林總總,早已脫胎換骨,再也不是當初相識之時,那來曆神秘,懵懂無知的少年,而是大明天朝的寧王殿下。


    天色大亮後,軍營中蒙古元軍降卒和家屬中,不願留下的,已然陸陸續續的在軍營外遠處,開始領取明軍所發的路費和口糧,牽著戰馬,滿麵喜色的紛紛離開。


    朱權眼見此情此景,忍不住又是好氣又是好笑,說道:“這個摳門的朱老爺子,倒突然大方起來,連這些昔日敵人的路費都管了。他就不擔心這些家夥以後又拿起兵器來打我們?”


    荊鯤微笑道:“願意跟隨咱們大軍返回關內定居的,自然就是大明天朝的子民,而這些返回漠北草原的蒙古士卒,也不是全無用處。這位洪武皇帝精明得很,可不會做虧本的買賣。現在草原上大大小小的部族無數,很多至今不肯歸順大明,其中一個原因就是北元王庭雖然已經退居漠北,但金帳汗國在他們心中猶自存有餘威。另外一個極其重要的原因卻是,這些部族心中畏懼大明,害怕咱們也來個以暴製暴,以他們昔日祖先的凶殘殺戮來對付他們的族人。”


    朱權心中恍然,笑著說道:“原來他是要讓這些家夥活著回去,以此向這些心中驚懼的大小部落說明,我大明天朝不會做那等趕盡殺絕的事,以此瓦解分化他們。這個老頭子算盤還真是精,留下的成為天朝子民,離開的也等於是去幫他穿口信的傳令兵。”


    迎著那耀眼的曙光,朱權胸中一股豪氣頓生,手指天邊笑道:“什麽狗屁金帳汗國,現在已成落日餘暉,喪家之犬。現在你們所需要麵對的,乃是我猶如初升朝陽的大明帝國,名將如雲,雄兵百萬。就讓咱們躍馬草原,來一次大漠射雕,將你們打得支離破碎,奪回南宋那些廢物皇帝給漢人丟失的尊嚴。”


    第一卷《潛龍在淵》到此結束。


    有感於某些磚家叫獸的妄言妄語,跳梁之舉。引用一位名人的話做一回答。魯迅先生去世後,著名作家鬱達夫撰文紀念說:“沒有英雄人物出現的民族是一群可憐的生物群體,而有了英雄人物卻不知道崇拜和愛戴的民族,則是一個沒有希望的奴隸之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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