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這裏,朱權腦海中陡然回想起老師荊鯤用來嘲笑某些迂腐之人的那句話,天下之美,歸之舜禹周孔;天下之惡,歸於桀紂。心中暗暗忖道:古代人極端的崇拜孔孟,將其視作聖賢,固然失之偏頗。但後世富有現代民主法製意識的人說以德治國,用大而無當,不合時宜,於是乎又出現了另外一種極端,天下之惡,盡歸於孔孟。由此將封建社會的所有一切,全部視之為糟粕,棄如敝履。可看那些西方極為崇尚法治的國家,也有因為私德虧欠,鬧出生活作風問題的總統給整趴下。好像這生活作風問題嚴格說來,也沒有觸犯法律吧?這又該如何解釋呢?為什麽很多人一說起以德治國的儒家,和以法治國的法家,立馬就看做了兩個水火不容的對立麵呢?反正左右兩邊,你必須挑出一邊站,兩邊都不選的,也不要高興得太早,人家早就準備了一頂和牆頭草意思差不多的“中庸”帽子給你來戴。儒家的德育教化,和法家的嚴刑峻法震懾犯罪,各取所需治理國家不好麽?無視儒家熏陶人思想,和法家的懲戒手段,震懾預防犯罪,在治理國家方麵各自所取得的實際成效,單單糾纏於誰對誰錯,互相攻訐,就未免舍本逐末了。


    朱權親身經曆過殘酷的戰爭和朝議遷都等大事後,內心中深深體會到了一個國家的軍事,政治上麵的很多東西,可不是單單對錯兩字就能說得清楚。


    太子朱標眼見卓敬引經據典,將這一幹國子監學生說得啞口無言,甚是欣慰,沉著臉對孫旭說道:“好了,你等都回去吧,下次再有這般放肆行為,定然嚴懲不貸。”


    孫旭等學子被卓敬當頭棒喝般一番話,說得理屈詞窮,背上也是微微沁汗,垂頭喪氣的轉身離去。


    方孝孺,黃子澄,卓敬等人眼見這些士子知難而退,心中都暗自鬆了一口氣,恭請太子朱標上轎,在衛士的擁護之下離去。


    蔣賢眼見孫旭等人漏網之魚般揚長而去,心中不甘卻又無可奈何,暗自忖道:這個姓卓倒也巧舌如簧,一番高談闊論,竟是讓孫旭這幫書呆子知難而退,留得了一條小命。想到這裏,轉身命令手下一個千戶率領一百錦衣衛軍士,護送燕王朱棣去城外法場監斬。


    朱權看了看一旁的錦衣衛指揮使蔣賢,又轉頭看了看孫旭等人漸行漸遠的背影,突然伸手摸了摸下巴,心中奇道:當真怪哉,我和朱老四來國子監上課之事,乃是老頭子在禦書房中決定,並非朝議時候的事兒,照理說來所知之人不會太多。蔣賢這家夥身為消息靈通的特務頭子,知道此事倒也不奇怪,最奇的是孫旭這幫來鬧事的國子監學生,卻是從何而知此事?想到這裏,轉頭看了看一旁的駙馬都尉歐陽倫和曹國公李景隆,轉念忖道:聽這個七姐夫言道,朱老爺子讓人去傳旨給李景隆之時他也在場。這個姐夫精明圓滑,應該不是個多嘴之人,該不會是李景隆這小子一時口快之下說了出去吧?


    李景隆眼見寧王殿下雙目射出滲人的寒光,從頭到腳一個勁兒的打量自己,頓感有點手足無措,心中暗自忖道:聽王弼將軍言道,寧王殿下在慶州曾經親自手刃不少元軍,身上這股殺氣倒真是駭人。


    朱權眼見李景隆的神態,心中暗笑道:我看這小子也沒那麽大膽子,多半還是蔣賢這廝暗中搞鬼。想到這裏,緩步走到蔣賢身側,對他低聲笑道:不曾想蔣大人竟是如此會釣魚,將本王當做了香餌來用。


    蔣賢正要離去之際,陡然聽得朱權這番言語,不由得一愣,略一沉吟之間,已然明白了朱權言下所指是說自己一麵故意泄露寧王,燕王今日早間要去國子監讀書的消息給孫旭那幫士子知曉,一麵率領錦衣衛埋伏在離此不遠處,意欲趁機剪除異己。轉頭見到歐陽倫微笑不語的表情,李景隆看向自己的目光中,那難以掩飾的些許畏懼之情,知道他們已然和朱權一般,認定今日這局麵乃是自己一手操縱,心中冷笑不已,也不屑於解釋,默默目送朱權坐上轎子和歐陽倫兩人離去。


    蔣賢眼見朱權一行的轎子轉出街口,朝身側一個心腹招了招手,將他喚到身側,低聲傳令道:“立刻將方才那些來鬧事的士子的底細給查清楚了。”說到這裏略微一頓,以刀鋒般的語氣接道:“一定要查清是誰將寧王,燕王兩位殿下今日來此讀書之事,說與孫旭那幫書呆子知道,將泄露消息的人抓回來,嚴刑拷問。”


    蔣賢眼見手下領命疾步而去後,這才率領一眾錦衣衛軍士離去。原來他自昨日率領手下去抓捕那些接受宴請的一百多國子監學生後,一直忙碌不休,根本無暇他顧,也是直到今日早朝之後,方才偶然間知曉寧王,燕王今日早上會來此讀書,而國子監的學生意圖糾纏朱棣,搭救李軒亭,趙汝南等即將受刑的學子,有心利用此次機會鏟除一些異己,這才臨時調集人手前來對付孫旭等學子,並非如朱權所設想,一手策劃了今日的局麵。


    朱權回到王府後,和景駿,司馬超兩人在後院練了一會兒武,正準備午飯之際,突然見到書童馬三保疾步走來,向他稟報禦書房總管薛京親自來府中傳旨。


    來到客廳之中,照規矩接旨之後,朱權方才知曉皇帝朱元璋是讓自己今日下午,去校軍場觀看兵部火器演示。心中暗暗苦笑忖道:這個老頭子自己是個工作狂人,就把我也當成免費的工人一般使喚,就算是機器也得消停會兒,加下油吧?太不知道體恤人了。


    麵白無須,頭發花白的薛京傳畢聖旨,眼見近處無人,低聲朝朱權微笑道:“多虧殿下從中斡旋,今兒見到白徵那小子之時,他態度已然客氣了許多,不再象往日裏那般囂張跋扈了。”


    朱權聞言微微頷首,甚是欣慰,心中暗自想道:白徵那小子既然已經暗中投靠了朱老四,想必已經給他知會過了。咱們兩個目下乃是唇亡齒寒之勢,自己人窩裏鬥個不亦樂乎,也隻會便宜了朱允炆,方孝孺,黃子澄那幫子人。


    薛京正要轉身離去之時,朱權陡然想起那個高談闊論,折服國子監一幫學生的戶科給事中卓敬,突然笑道:“本王朝議之時,見那卓敬甚是厲害,不知薛總管對此人可否知曉?”嘴裏這樣說,心中暗自忖道:朝中忠於太子殿下的文官多如牛毛,雖不少是書呆子,估計也不乏卓敬這般厲害的人物,多了解了解這些家夥吧,打仗不是也講究個知己知彼麽。


    薛京聞言緩緩說道:“說起這個卓敬倒也真巧,他乃是老奴的同鄉,浙江瑞安人,小時候在當地就很有才名,聽說他少時聰穎絕倫。過目不忘,讀書寶香山下,博學多才,詩詞宏麗,文章奇拔磊落,識者知非常人。在浙江本省的士子中名氣也是極大,去年考中進士後,廷對第二,被陛下親自下旨封為戶科都給事中。”


    “這麽厲害個人物就封做了七品官?”朱權忍不住奇道,他深知浙江此時可算得是全國各省中,文風最為鼎盛之處,要在這麽個讀書人猶如過江之鯽般的地方以才學出名,不是精英中的精英萬難做到。


    薛京聞言不由得苦笑,緩緩接道:“莫看這都戶科給事中隻是個七品官,其實實權極大。”有心示好於寧王殿下,也就不急於離去,轉身來到桌邊坐下,和朱權講解起了朝中這六科給事中的官職權限。


    朱權聽得這禦書房總管詳加解釋後,這才知曉洪武皇帝朱元璋分吏、戶、禮、兵、刑、工六科,各設都給事中一人,正七品,左右給事中與給事中,均從七品,掌侍從、規諫、補闕、拾遺,輔助皇帝處理奏章,稽察六部事務。不但有權檢查六部工作的權限,甚至在對皇帝的聖旨,有所質疑之時,也能當麵提出反對。


    聽薛京如此解說,朱權方才知曉原來這都給事中,左右給事中,給事中,原來還有區別,心中暗自忖道:原來這個官兒位卑權重,竟是個獨立的監察機構,不但可以檢查六部官員的工作情況,就連老頭子的聖旨也要監察。


    薛京眼見寧王明白後,手指他身上所穿的親王服飾,笑道:“就連殿下所穿的衣服,也和這位卓敬有關呢。這位卓大人擔任戶科給事中後,對陛下言道,各位親王所穿服飾,所乘車馬似同天子,建議早辨等威,分明嫡庶尊卑,不使諸王服飾和太子相埒。”


    朱權聞言不禁苦笑,暗自忖道:這位卓大人管得還當真不少。


    薛京告辭離去一個多時辰後,朱權騎著“烏雲蓋雪”,率領王府偏將左鴻,景駿,司馬超,馬三保等人,帶著護衛的軍士離開王府朝校軍場策馬而去,心中暗暗想道:師姐看來是當真惱我了,今日我在國子監中,當著他那個弟弟出個大洋相,隻怕這小子回家之後要說我的壞話也不一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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