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鐵翎沉聲接道:“我心知已然做下殺官造反的勾當,便即和一眾弟兄商議一番,去村中召集輕壯弟兄,打算投奔當時已然揭竿起義的紅巾軍徐壽輝,豈料一些親戚竟然破口大罵我膽大包天,竟敢殺死元朝稅吏,連累了他們。”說到這裏,腦海中閃現的是當時自己無奈之下隻得率領一些鐵了心造反的弟兄在村人的指責中離開村中的情形,一股難以抑製的悲憤之情充塞胸臆,伸手奪過秦卓峰手中的酒葫蘆來,仰首猛灌了一口後,一麵以衣袖抹了抹胡須上的酒水,一麵苦笑道:“其實也難怪他們,這些人從當爺爺的到當爹的,自小就給蒙古韃子欺負得狠了,要打就打,要殺就殺,心中實在是將元朝韃子看得比虎狼還要凶狠。試問這些韃子不是從娘胎裏生出來的?難道就是三頭六臂不成?”


    朱權聽得風鐵翎訴說當年之事,心中不由自主的歎息,暗自忖道:“人必自侮而後辱之,一個人,一個民族若是給人家欺淩到這個份兒上了還在逆來順受,也隻有讓別人更加變本加厲而已。”


    給朱權抱在腿上端坐的風允文,眨動著一雙靈動的大眼,全然不明白自己的祖父在說些什麽。一雙小手隻是牢牢抓住了朱權的長劍劍柄,用盡了力氣想要拔將出來。


    原來他雖是懵懂無知,但時常見到自己的祖父和父親習武,隱隱約約知曉這三尺長左右的物事似乎拔將出來,晃動起來後會有白光閃爍,煞是好看。使出了吃奶的力氣搗鼓一番,這才突然發覺似乎是朱權的手指在做怪,索性抱住了朱權的手臂,朝他扣住劍鄂的手指狠狠一口咬去。


    朱權陡然間覺得手指疼痛不堪,一低頭看見風允文的舉動,忍不住笑罵道:“這小兔崽子。”剛說到這裏,突然省起這橫小子乃是風鐵翎的嫡親孫子,自己這般當眾罵他兔崽子似有不妥,忙即住口不語。正在此時,陡然間卻覺得大腿上一熱,心中一奇之下,頓時醒悟過來,惡狠狠瞪了風允文一眼後心中暗自嘀咕道:“這小子人小鬼大,莫非知道我罵他不成?我這才罵他一句兔崽子,就尿我一身。”


    朱權給風允文狠狠咬了一口後,手指不自覺的鬆動開來。風允文眼見朱權的手指挪開,一雙小手再次抓住劍柄一抽,終於將長劍抽出幾寸長短,眼見鋒利的劍刃上閃爍的寒光,立時樂不可支,卯足了勁一陣猛拔,無奈長劍足有三尺餘,且他人小力弱無法將長劍完全拔出鞘來。


    風鐵翎轉頭看見孫子的舉動,便即站起身來走到朱權身側,伸手想將風允文接了過去。


    風允文眼見祖父來抱自己,小手卻依舊沒有鬆開劍柄。劍鞘依然係在朱權腰側,風鐵翎抱著自己的孫子後退一步後,三尺長劍終於脫鞘而出,寒芒閃爍下,長劍突然朝下落地,原來風允文畢竟年歲太幼,難以承受長劍的重量,長劍難以握持之下,終於脫手落下。


    人影晃動間,兩隻手指在眾人還未及反應過來之時,長劍未及落地之際,已然牢牢夾住了長劍無鋒的劍脊之處,正是朱權的師傅秦卓峰。


    秦卓峰長笑一聲後,右臂一伸,將長劍劍柄遞到風允文麵前。


    風允文眼見長劍去而複還,感覺極是有趣,又即緊緊抓住劍柄,回想自己祖父練武之時的情形,便即使足了吃奶的力氣想要揮動長劍。


    秦卓峰看了看風鐵翎,突然笑道:“這小子看來也是喜愛舞刀弄劍的小子。”嘴裏說著話,兩隻夾住劍脊的手指也不鬆開,感受著風允文那幼小的力量,順水推舟的輕輕用力,不讓長劍落地。


    風允文此時滿心以為這寒光閃爍的劍光是自己舞動所致,立時眉開眼笑,興奮得手舞足蹈。


    風鐵翎以充滿憐愛的神色注視著自己的孫子,輕輕說道:“我將這小子的名字取為允文,就是不願他再過咱們弟兄當年那等刀口舐血的日子。”說到這裏,陡然間抬起頭來,兩道目光掃視廳中所坐的眾位弟兄,突然沉聲說道:“眾位弟兄廝殺了半輩子,都想過過平靜的日子,享享天倫之樂。可是你們可曾想過,當年曾目睹過多少咱們漢人的百姓,隻因懼怕韃子,不敢反抗而被殺死,餓死?”說到這裏,突然看了看身前逗弄孫兒的秦卓峰,朗聲說道:“秦大哥所言不差,皇帝老兒朱元璋招安咱們去漠北遠征,固然是居心險惡的借刀殺人之計。可老夫我去將一把老骨頭丟在漠北,隻為讓我的孫兒牢牢記得,他的爺爺當年曾經去到那些蒙古韃子的老家,去到他們自以為天下無敵的地方,追殺他們的皇帝。萬一有那麽一天,這些韃子去而複還,又想奴役咱們漢人,才能有勇氣拿得起手中的刀劍,去為他的妻兒拚命。”


    廳中所坐的大部分人聞得風鐵翎的言語,腦海中回想起幼時自己幼年之時的悲慘生活,都是悲憤異常,一個接一個的站起身來。


    李楓厲聲說道:“先師當年浴血沙場,可惜未曾活到咱們漢人將這些蒙古韃子趕出中原的那一日,李楓此次若不能出征漠北,死後也無麵目去見他老人家。”


    肅立的一眾掌門,幫主麵色肅然的一起躬身對風鐵翎說道:“我等眾兄弟願隨風大哥,秦大哥遠赴漠北,好教這些韃子也知道知道咱們漢人的厲害。”


    廳中端坐而未站起身來的數人,都是昔日有父兄之類至親之人死在當年常遇春手下,此時聽得風鐵翎的言語,眼見得眾兄弟的群情洶湧的舉動,不由得麵色鐵青,紛紛低下了頭。


    段嘯天念及自己的嫡親大哥慘死在常遇春手下的明軍手中,回想起的父親力戰元軍而死,內心中不禁天人交戰,難以決斷,雖是鐵青著臉默然不語,牙齒卻已然不知不覺的咬得唇邊鮮血直流。


    朱權轉頭看見段嘯天的神色,心中暗暗歎息一聲,暗自忖道:父兄之仇,不共戴天,這事兒要放在誰身上,也是一時間難以想得明白。孤軍深入遠赴漠北,朱老爺子這幾乎是擺明叫他們送死,咱們也沒有什麽資格去指責他們。


    風鐵翎看了看一眾弟兄,微微頷首後沉聲說道:“咱們三日後出發,這一戰去的人未必能活著回來。我也就不下軍令了,大家回去仔細思量思量,三日後願意跟隨我和秦大哥去的弟兄便隨咱們出發。”


    廳中肅立的一眾掌門,幫主聞言盡皆躬身領命。


    此時的風允文玩弄了一會兒長劍後,已然疲累不堪,已然鬆開了長劍爬在祖父懷中安睡。


    風鐵翎轉頭看了看自己秦卓峰手中接過長劍,正在還劍入鞘的朱權,又轉頭看了看懷中的孫兒風允文,突然輕聲說道:“老夫有個不情之請。”說到這裏,伸手指了指朱權腰側的長劍,突然笑道:“今日我的孫兒允文抓周之際竟然抓了賢侄這一柄三尺長劍,因此我想向賢侄討了這柄劍來,給他留個紀念,讓他長大成人之後,也永遠記得他今日所一心想拔出的長劍。”


    朱權聽他這麽一說,便即伸手解下腰側的劍鞘,恭恭敬敬的雙手奉上。心中波濤洶湧般難以平定,回想起自己以前所曾看過的一個著名作家筆下的小說情節,不禁有些悲哀,暗自忖道:在後代某些作家,曆史學家的筆下,朱元璋,陳友諒這些揭竿而起反抗元朝暴政,力圖恢複漢人江山的義軍領袖,用點政治手腕那叫陰險卑鄙,忽必烈,康熙這些人用些陰謀詭計那叫足智多謀。在這些自詡權威的專家,不遺餘力的潛移默化之下,大搞民族歧視,文字獄的元朝,清朝粉飾包裝之後,儼然成為了不明曆史的後代眼中的“偉大時代”?在他們眼中,竟似乎要趕超唐朝貞觀之治和漢朝的漢武帝時期。我們崇文尚武,推翻暴政的祖先就被這樣不知不覺中寫成了懦弱之輩?等到我們這些不肖子孫將嶽飛,文天祥,戚繼光這些自己的民族英雄詆毀的差不多了,等那些別有居心,迫不及待的鼠輩上躥下跳的再給出賣自己民族的漢奸吳三桂,耿精忠之類的翻了案,等到我們坐擁無數資源的這個民族再次麵臨戰爭,還有多少人有勇氣去抵抗侵略?


    待得眾人吃過了風允文的“長壽麵”,告辭而去,朱權這才突然回想起風允文給自己留下的印象深刻的“終身紀念”,忙不迭的找他老子風晉索要了一套幹淨的衣衫換上,跟隨師傅秦卓峰緩步走出院落,漫步在山嶺之上。


    迎著凜冽的山風,秦卓峰回想起風允文搗鼓長劍之時的興奮勁兒,不禁笑道:“這小子也真是老瘋子家的人兒,從小就好這口。”


    朱權聽得師傅這般說,不禁苦笑道:“這小子也真橫,我不讓他拔劍,他咬我,我罵他一句兔崽子,他尿我一身,以我所見,長大了定然也是個難纏的主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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