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此時,大帳周圍傳來一陣急驟的腳步之聲。


    北元君臣驚疑不定之際,帳簾掀開處,隻見方才那個恭敬的也速迭爾手持彎刀,施施然緩步走入帳中,身後還跟隨三個手持兵刃,滿臉殺氣的部族騎士,顯見得來意不善。


    失烈門眼見也速迭爾殺氣騰騰的步入帳中,頓時麵色蒼白,噤若寒蟬。


    托古斯帖木兒色厲內荏的手指也速迭爾怒道:“朕乃是大元朝皇帝陛下,你手持兵刃而來,意欲何為?”


    也速迭爾聞言不禁仰天大笑。


    托古斯帖木兒父子君臣眼見對方手持兵刃,縱聲大笑,滿麵猙獰之色,不禁心中懼怕,呐呐的說不出話來。


    也速迭爾霍然止住笑聲,淡淡說道:“昔年蒙古大汗蒙哥陛下揮軍伐宋之時,在釣魚城下身中炮石,不治身死。草原上各大小部族,盡皆推舉我的祖先阿裏布哥接替汗位,豈料忽必烈狼子野心,竟率大軍北歸,篡奪大汗之位,將阿裏布哥幽禁至死。許多年來,你等忽必烈亂臣賊子的後代,盡皆欺壓我部族子孫。時至今日,我成吉思汗這一支子孫部族,已然不足兩千人。”說到這裏,回想幾代人所受到的欺壓和掠奪,語聲中已然是充滿了難以言表的怨毒之情。


    原來他口中和忽必烈爭奪大位失敗,含恨而死的阿裏布哥,乃是鐵木真的小兒子。而這個也速迭爾,正是阿裏布哥的嫡係子孫。


    托古斯帖木兒聞得這個也速迭爾竟和自己的祖先,有如此深仇大恨,不禁麵色大變,麵青唇白的顫聲問道:“那你究竟意欲何為?”


    也速迭爾眼見這個世仇身子也在微微戰抖,禁不住極為快意,嘿嘿冷笑著緩步踱來。


    霍然間刀光飛起處,一聲淒厲的慘呼傳來。一個少年慘叫著倒地,正是托古斯帖木兒的兒子天保奴。


    失烈門,捏切來眼見如此血腥一幕,已然嚇得魂飛魄散,待得低頭看了看自己衣衫上殷紅的鮮血,不禁手酸腳軟,坐到在地。


    托古斯帖木兒眼見對方持刀走來之時,本待閉目受死,此時眼見自己的兒子慘叫著跌倒,不禁肝腸寸斷,跪在兒子身側,也禁不住手忙腳亂,淚如泉湧。一股深深的悲哀和無力之感湧上心頭。耳邊傳來仇人那放肆的大笑,也不知哪裏來的一股勇氣,雙手箕著惡狠狠撲去,隻想和仇人同歸於盡。


    也速迭爾見狀嘿嘿冷笑,揚手又是一刀狠狠砍下。


    鋼刀砍進背心之際,托古斯帖木兒竟絲毫不覺痛苦,反倒有了一種解脫之意,口中鮮血噴湧,倒下地來,悲哀的想道:不料親手取我性命,終結大元朝的不是漢人,卻是成吉思汗的嫡係子孫。


    失烈門眼見皇帝陛下父子給也速迭爾親手殺死,腦中頓時一片空白,嘴裏念叨著:“皇帝陛下死了,太子死了,大元朝沒了……”待得見到對方手持尚在滴血的彎刀走到麵前,腦中立時清醒過來,雙膝跪地,哀哀求告,隻求免死。


    也速迭爾世代受到忽必烈子孫的壓迫,今日得以手刃仇人父子,心中極為得意,此時眼見這個昔日高高在上的北元丞相一副窩囊相,忍不住反手一掌重重摑了失烈門一掌,手持彎刀衝出大帳,仰天嘶聲大笑道:忽必烈的子孫終於死絕了,今日我也速迭爾,才是草原上至高無上的大汗。嘶聲呼喊之際,狀若瘋狂,形同鬼魅。


    朱權師徒二人,追殺北元皇帝失手後,滿懷失意的掉頭南返,待得走出數十裏後和風鐵翎匯合之時,身邊已然聚集了數百徒步而行的黑甲騎兵。他們身上的幹糧早已吃光,好在一路之上,隨處可見元軍和明軍倒斃的戰馬,便即各自割取馬肉,生火飽食。


    天黑之後,數十堆火焰燒將起來,在漆黑的草原上極為顯眼。


    朱權和師傅端坐火焰旁。馬三保,景駿,司馬超烤著馬肉。營地附近不斷有白日裏掉隊,風鐵翎麾下的兄弟歸來。


    藍玉,風鐵翎,方勁鬆聽得朱權訴說今日追殺北元皇帝,功虧一簣之事,盡皆忍不住扼腕歎息。


    第二日天明之後,南歸之時,不斷有昨日掉隊的騎兵歸來。風鐵翎整束著部屬,率軍朝捕魚兒海大破元軍之地返回。


    第三日午後時分,已然遙遙可以望見十數裏外明軍大營。


    眼見不遠處有數千明軍騎兵押送著黑壓壓一片北元俘虜,緩緩朝前走去。藍玉當即讓風鐵翎率軍上前匯合。當日擊潰北元大軍後,許多北元軍民趁亂逃走,無奈他們賴以生存的牛羊馬匹等牲口,要麽給明軍奪去,要麽受驚逃走,數日來捕魚兒海湖畔已然是餓殍遍野,幸存之輩也隻能流連在捕魚兒海這水源附近。待得王弼派出的騎兵前來捉拿,也隻得束手就擒,心甘情願的做了俘虜。


    一路行進之中,不斷有俘虜倒斃於地,一旁的同伴也是漠然前行,似已見慣不驚。


    朱權伴隨師傅身側正自行進之間,突然見到一側俘虜隊列中突然有一個衣衫破爛不堪的狼狽老者衝將過來,直撲到風鐵翎身側。


    方勁鬆眼見那須發皆張的老者似乎是個漢人,不由得甚是詫異,伸手將他攙扶起來,皺眉問道:“你是個漢人?”


    那老者聞言忙不迭的連連點頭,有氣無力的說道:“下官乃是北元皇帝陛下……”說到此時,眼見方勁鬆麵露厭惡之色,這才醒悟過來,自己情急之下已然失言。原來他乃是失烈門手下一個文官,方才聽得方勁鬆,風鐵翎言語之間都是南方口音,情急之下便想托庇於他們。


    秦卓峰鼻中輕輕哼了一聲,悄悄伸手阻止了風鐵翎拔刀,嘴裏淡淡說道:“你去將俘虜中的漢人都喚將出來,凡是昔日在北元擔任官職的都記下名字,官職。待回到中原,明朝皇帝自有安排。”


    那老者昔日也曾聽聞目下明朝中也有不少昔日元朝的韃子,擔任低級官員,此時聞得秦卓峰此言,絲毫不疑有他,不禁大喜,轉身奔去。


    風鐵翎眼見那老者奔去的背影,重重唾了一口後怒道:“秦老大,這就是你所謂的仁義?”


    秦卓峰仰望蒼穹,緩緩說道:“給韃子擄掠而來奴役的老百姓,咱們自然要帶回去。目下咱們漢人坐江山已然二十餘年,不斷有韃子官員逃亡大都,歸順明朝。既然這些數典忘祖之輩,時至今日還死心塌地的要去當奴才,那就索性永遠留在此處,給那些不能隨咱們回去的兄弟們一個交待。”說到這裏,眼中掠過一絲刀鋒般的寒芒。


    風鐵翎麾下的黑甲騎兵,雖則依賴戰馬將北元禦駕親軍生生拖垮後殲滅,依舊傷亡了數百人。


    朱權聽得師傅言語,也隻是輕輕歎了口氣,沒有說話。


    藍玉少年之時跟隨常遇春,這些勾當自也做過不少,聽得秦卓峰的言語,心中自然明了。便即讓傳下軍令,讓那負責押送俘虜的明軍千戶,將那些俘虜中的漢人挑選出來,交給風鐵翎手下的黑甲騎兵看管。


    待得回到明軍大營,王弼早已得知主帥藍玉歸來,當即率領常茂,常升兄弟,武定侯郭英等人迎了出來。


    朱權數日奔波,疲累欲死,待風鐵翎麾下的黑甲騎兵紮下營地後,狼吞虎咽吃掉一塊牛肉之後,便即倒頭大睡。


    藍玉傳下軍令,讓明軍士卒在那些繳獲所得,堆積如山的皮甲上生起火來,付之一炬。


    第二日午時,待朱權來到藍玉的帥帳之時,隻見燕王朱棣左臂上猶自纏著繃帶,正和藍玉,王弼等人說著話。原來他那日跟隨王弼所率中路大軍,衝殺北元大軍之時,給箭矢所傷,所幸沒有傷及筋骨。


    王弼手中拿著一張各營統計出的俘獲,繳獲清單,沉聲說道:“大帥,直至今日……”


    “不知弟兄們傷亡多少?”藍玉揮了揮手,皺眉問道。


    王弼歎了口氣,答道:“連帶追擊托古斯帖木兒,全軍亡一千三百二十一人,傷五百餘人。”眼見藍玉微微頷首,便即沉聲接道:“我軍大破北元韃虜之後,俘獲如下:托古斯帖木兒次子地保奴、嬪妃、公主等皇族一百二十三人。詹事府同知脫因帖木兒,吳王朵兒隻、代王達裏麻、平章八蘭等官員,共計二千九百九十人,軍士男女七萬七千三十七人,得寶璽圖書牌麵一百四十九、宣敕照會三千三百九十道、金印一、銀印三;馬四萬七千匹,駝四千八百四頭,牛羊十萬二千四百五十二頭,車三千餘輛。”


    朱權聞言,轉頭看了看不遠處的錦衣衛同知曹文斌,忖道:據錦衣衛所獲情報,光是王保保那個死韃子留下的元軍主力就有約莫十萬。在草原之上一戰消滅元軍主力,俘獲八萬以上。僅憑如此輝煌的戰果和遠遠低於殺敵數的傷亡,藍玉已然足以名列古代名將之列。


    燕王朱棣聽得如此輝煌的戰果,不禁甚是眼熱,回想自己跟隨王弼大軍衝殺之時的情形,心中暗自忖道:看來若想威懾這些草原上的遊牧部族,我大明朝須得保持一支數量龐大,戰力彪悍的騎兵才是。他隨軍遠征以來耳聞目睹,此時自然早已明白,若是北伐大軍以步卒為主的話,勢必難以收到如此出其不意,攻其無備,壓倒性的突襲效果。


    藍玉聽得俘獲數量如此巨大,不禁喜動顏色,念及走脫的北元皇帝托古斯帖木兒父子,難免又有些悵然若失。突然沉聲問道:“我軍糧草已然消耗殆盡,回程之時,咱們也隻有一路走,一路吃這些從韃子手裏繳獲的牛羊馬匹牲口了。”


    朱棣聽得藍玉如此說,突然輕輕咳嗽一聲後說道:“以本王所見,此次咱們雖也繳獲不少糧草,卻不夠軍士及戰馬食用,隻有以糧草飼喂戰馬。戰場之上,隨處可見死掉的牲口,咱們不妨先吃那些死掉,以及受傷後行不得路的牲口,回程之時先吃羊,駱駝,萬不得已之時再挑選孱弱的牛馬下刀。”


    朱權不解的笑問道:“馬匹可以留作咱們自己騎兵使用,這牛留下那麽多卻是何故?”


    朱棣不答反問道:“以權弟所見,自咱們大明朝開國以來,父皇最注重何事?”


    朱權聽他這般問,回想洪武皇帝朱元璋的所說的一些言語,不禁微微頷首道:“為鼓勵百姓墾荒,免除三年賦稅,耕牛和種子等由朝廷供給。這些耕牛對於墾荒倒也是大有助力。”說到這裏,不禁看了看朱棣,心中暗自忖道:北方墾荒大力發展農業,有利於以後遷都北京,加強我大明對於北方諸省的控製,看來這十數萬牛馬,還是盡量帶回去的為上。


    藍玉聽得朱棣這般說,便即轉頭對王弼說道:“便讓軍士們將受傷行走不得的牲口全數宰殺,連同死掉的那些牛羊馬匹的肉都收集起來,以備咱們大軍回程之時糧草所需。”


    王弼微微躬身接令。


    朱權回想日間所見,散落在十數裏方圓的戰場上,那些數之不盡的元軍兵器,突然說道:“此次咱們雖則一舉殲滅元軍主力,但草原之上的衛拉特,阿蘇特部族日後未始不會成為咱們的心腹大患,元軍的甲胄咱們舉火焚燒,這些彎刀,弓箭,咱們最好能盡量帶走,以免白白便宜了這些韃子。”


    在他看來,對於這個冷兵器世代的交戰雙方來說,鐵,無疑是極為重要的戰略資源,即使這些彎刀無法像甲胄那般銷毀,也須得盡數帶走,以免做了他人嫁衣,白白便宜了脫歡,貴力赤,阿魯台那些家夥。反正俘獲的這八萬北元俘虜,正是免費的勞力,不用白不用。


    藍玉霍然站起身來,對王弼,常家兄弟,武定侯郭英等將校沉聲傳令道:“全軍在捕魚兒海側紮營休整兩日,讓那些韃子俘虜將戰場上的兵器盡數裝車。”說到這裏,轉頭了看了看朱棣,朱權,緩緩接道:“第三日大軍啟程南歸,或許歸程之時,咱們和遼東遭遇的韃子尚有一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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