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萬金就坐在孫家的客廳裏。他四十來歲,麵目方正,手裏拿著一把鐵骨褶扇,身材雖不高,卻也有幾分氣勢。在葛萬金的身後站著有四名腰挎刀劍的彪形大漢,是他帶來的跟班,葛府裏的護院弟子。


    葛大管家心裏十分得意。隻花了不到三百兩買下借據,再隨便傳出一句話,就能讓這孫家小姐賣不了宅地,不得不服軟就範,他的手段如此高明,實在值得驕傲。不出三四天,這孫巧雲就得乖乖的坐上花轎嫁進葛家,辦成了這件事,四老爺對他的重賞肯定是少不了的。


    沒等多久,孫巧雲果然回來了,她的妹妹孫小雲也跟在身後。


    孫巧雲走進了屋子,對葛萬金盈盈一禮,道:“小女子剛才去了藥園,卻是讓葛大管家久候了。”


    葛萬金打量了麵前的女子一眼,見她雖然衣著樸素,臉上也未施脂粉,卻是素顏如畫,舉止端莊,確有著大戶人家小姐的氣度,別有一番風韻。雖已見過孫家小姐好幾麵,但每次看到這小姑娘,葛萬金對葛四老爺挑選女人的眼光,都不禁要由衷地讚歎一番。


    他嘿嘿一笑,道:“其實在下本是不願前來,隻是孫小姐欠了家主四百兩銀子,已有了不少時日,前日裏四老爺發了話,要盡快收回來,在下身為葛府的管家,職責所在,才不得不上門討要,還請小姐不要見怪。”


    孫巧雲道:“孫家現在的情形,想來葛管家也是知道,我姐妹二人以栽種藥田維生,今年天降大旱,藥草枯死了不少,實在沒有什麽收入。欠貴家老爺的錢,是否能請葛管家再寬限一些時日,孫巧雲一籌到錢,就立刻歸還。”


    葛萬金臉色一沉,道:“你上次也是這般說,我瞧你姐妹可憐,才答應寬限一個月,讓你去變賣宅地籌錢。這次若再不還錢,就算我心軟,那四老爺要怪罪下來,在下也擔當不起,也隻得請孫小姐和我們走上一趟,自己去到葛家堡中與四老爺解釋了!”


    未等孫巧雲答話,妹妹孫小雲卻已叫道:“你這管家太過黑心,不準別人買我們孫家的宅地,我們才籌不到錢,現在你又要姐姐隨你們前去,定是不安好心,姐姐才不會去呢!”


    葛萬金臉色更差,道:“你這黃毛丫頭好生無禮!葛某一片好心,對你姐妹的欠帳也一再寬限,你竟不知好歹,籌不到錢,還敢辱罵於我!”


    孫小雲道:“你的好心比那烏鴉還黑!我姐妹現在就是沒錢還你,就算告到了官府,最多也是拿我孫家的宅院和藥田抵債,你休想要我姐姐到你們‘葛家堡’去!”


    葛萬金卻是冷冷地一笑,道:“我‘葛家堡’是江湖幫派,遇到事情當然不會去找官府,這等欠錢不還之事,自有葛家門下的弟子來解決。孫小姐,你若不肯與在下走上一趟,我這幾個隨從弟子功夫不精,出手控製不住輕重,要是不小心弄傷了貴姐妹,在下可實在有些過意不去!”


    孫小雲還要再說,卻被姐姐一把拉住。


    隻聽孫巧雲道:“我孫家也是知書達禮的人家,自然知道欠債還錢的道理,決不會賴帳不還。隻是前次葛大管家曾答應過將這欠帳寬限一個月,如今才過了二十七天,尚有三日才到期限,到時我若還籌不到錢,再與你們去‘葛家堡’如何?”


    葛萬金笑道:“果然還是孫大小姐明白事理,在下自是知道那欠帳還有三天才到期,今日前來也隻是提醒一下二位小姐。依在下看來,孫小姐也不必等到三天之後,我們四老爺極好說話,對大小姐更是頗有好感,你隻要去了,四老爺一句話便能免去你的債務,又何必再去賣房賣地?就是在下,也能省得再來回一趟的跑腿。”


    孫巧雲道:“讓葛管家辛苦一趟,巧雲實是抱歉。不過我孫家既欠了銀兩,必會一文不少地歸還,還請葛管家三日之後再來。”


    葛萬金緊盯著孫巧雲的臉,過了片刻,才道:“既然孫小姐堅持,我自是不怕辛苦。不過在下還想明言一句,我‘葛家堡’在湘境之內也是排得上號的江湖世家,方圓百裏都有我們的勢力,孫小姐是千金大小姐,切勿去動那偷偷溜走的念頭,否則被抓了回來,大家的臉麵上可都不好看!”


    孫巧雲道:“葛管家言重了,我們兩個弱質女子,又能跑到哪裏去。”


    葛萬金點頭,道:“你明白就好。”


    他轉過臉,吩咐道:“葛桐,葛霸!你二人就留在此處,這幾日跟在孫小姐身邊看護一二,不可使她姐妹出了什麽意外!”


    葛大管家身後的兩名彪形大漢齊聲稱是。


    這葛萬金留下兩個家丁,竟是要把孫家姐妹當成犯人一般看守起來!


    孫小雲已是按捺不住,叫道:“葛剝皮,你可不要做得太過份,把我們當成小賊麽!”


    葛萬金嘿嘿一笑,道:“我留下兩人保護貴姐妹,也是為你們的安全著想,萬一這幾天孫大小姐出了意外,在下在四老爺那邊可交待不過去。”


    孫巧雲道:“這院子裏如今隻有我和妹妹二人居住,他們兩個男子留在這裏諸多不便,我姐妹也無力招待吃喝,還請葛管家讓他們回去。”


    葛萬金笑道:“此事倒無須擔心,這兩個隻是下人,用不著孫大小姐招待。”


    他轉過頭又吩咐道:“你二人平常就守在孫府門外,不得進來打擾孫家小姐,也不準其他閑雜人等進門,隻在孫小姐出門時才跟在身邊,可聽明白了?”


    兩名大漢點頭稱是。


    ……


    葛大管家帶著人走了,隻留下了葛桐和葛霸兩名家丁守在了孫家老宅的門外,象是兩尊門神。


    看著“葛剝皮”走遠了,孫巧雲拉著妹妹來到了後宅,走進臥室之中。


    將門在身後關好,孫巧雲對妹妹說道:


    “看來此處已不能再留,你去收拾一下能帶走的細軟和隨身衣物,我們今晚就離開長沙!”


    孫小雲叫道:“太好了,我早就想走了,不用再受那些壞蛋的欺負!”


    她想了想,又道:“可是大門外麵還有兩個壞蛋守著,我們要怎麽出去?”


    孫巧雲道:“等黃昏時我們準備一桌酒菜,我屋裏還有一包麻沸散,摻在酒菜裏哄他們來吃,麻倒了他們我們便可出門。”


    孫小雲拍掌道:“此計真好!姐姐果然還是有辦法!”


    孫巧雲道:“你快去收拾東西,隻撿輕便好拿的帶,我到客廳去坐著,以免讓門外那兩人起疑。”


    孫小雲點頭答應。


    重新回到客廳裏,在椅子上坐下,孫巧雲卻是皺起了眉頭,望著大門呆呆地出神。剛才在妹妹的麵前,她表現得頗為從容不迫,胸有成竹,然而在孫巧雲的心裏,對這次出逃卻實在沒有多少把握。


    而且,就算能逃出長沙,兩姐妹要到何處去落腳安身也是一個問題。


    隻能到京城去。爹爹孫獨鶴在世時在京城裏為官多年,在東廠錦衣衛衙門中有不少交情不錯的同僚和下屬,其中幾位曾來孫家老宅拜訪過,孫巧雲小時候也見過他們。現在孫家兩姐妹落了難,去投靠這些叔叔們,也許有人願意收留。


    而孫巧雲手裏還有十幾兩銀子,若省著點花,兩姐妹去京城的盤纏倒也足夠了。


    打定了去京城的主意,剩下就是能否逃得出這長沙府了。如果能麻翻了門外的那兩名家丁,姐妹二人到城門外的車馬行中租一輛馬車,一夜之間跑出百十裏地,說不定就能逃得出“葛家堡”的勢力範圍,等葛家明日發現了再想來追,不明方向也無從追起。


    念及至此,孫巧雲抬頭向門外那兩尊門神望去,卻忽然發現有一位白衣公子,此刻正站在門外與那葛桐和葛霸聊天。在那位白衣公子的身後,還跟一個小丫環,手裏牽著兩匹駿馬。


    孫巧雲的心中有些好奇,隻是這孫家大宅的客廳與大門相隔甚遠,語聲傳不過來,她無法知曉他們在聊些什麽,隻能遠遠地看著。


    卻見那白衣公子與兩尊門神相談甚歡,聊了大約半柱香的時間,這才滿麵喜色地走進門來,那小丫環將駿馬拴在門外的樹上,也跟著那白衣公子進了門。


    先前“葛剝皮”曾吩咐過葛桐和葛霸,不準閑雜人等進門,但如今這兩人卻閃在一邊,滿臉堆笑地看著這位白衣公子和小丫環進門,竟毫不阻攔。


    走到近處,孫巧雲細細打量這白衣公子,卻見他長得有些瘦弱,相貌普通,一身雪白的絲綢長衫,白色長褲,足下蹬一雙緞麵繡金的翹頭靴,衣著頗為華貴考究。


    孫巧雲曾是大家小姐,自也有幾分眼力,看得出此人頭頂綸巾上嵌著的羊脂美玉,手中拿著的象牙骨扇,還有手指上戴著的六七個金玉瑪瑙的扳指,均是價值不扉之物。看來他全身上下鑲金戴玉的財主模樣,必定是一個富貴人家的紈絝少爺。


    而他的身後的丫環,也就十三四歲,一身的月白色的裙裝倒很是利落,頭上紮著兩個發髻,顯得十分乖巧。


    見那白衣公子穿過庭院走向客廳,孫巧雲連忙起身相迎。


    隻聽得那白衣公子拱手道:“小可華不石,冒昧造訪,還請見諒!卻不知這位小姐可是此處的宅主孫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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