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長沙城中脫身而出的四派聯盟精銳,全都來到了西郊之外孫家老宅的附近,共有六百餘人。“洞庭幫”在長沙城中幫眾過千,其中武功平常,平素從事經營事務的弟子都被暫時遣散,來孫家老宅的都是武功不弱的高手。


    各派的首腦,都住進了“惡狗門分舵”,餘下的幫眾弟子,則搭建起上百座營帳,露宿在孫家老宅外麵的空地之上,更派出數十隊巡邏隊在周圍日夜巡查。如今孫家老宅防衛森嚴,就連一隻飛鳥也難以飛得進來。


    孫家老宅的周圍地勢原本就十分空曠,僅有的可供隱蔽的幾片樹林也均被砍倒,敵人若要來犯,就隻能夠正麵攻打,而且在極遠的距離就會被發現,突襲暗殺的伎倆全都用不上。如今此地已聚集了四派聯盟的全部高手,城中那些江湖勢力若不是活得不耐煩,自是沒有膽量再來招惹。


    現在四派聯盟所要麵對的敵人,就隻有即將來犯的“衡山派”和“排教”。


    這兩天之內,四派的首腦成日聚在孫家老宅的議事廳裏商討迎敵之策,而華不石除了帶著厲虎,到長沙城裏知府衙門拜訪了一趟之外,大部分的時間待在後院楚依依的房間裏。


    孟歡一日數次前來,每一次都會帶來衡山排教兩派的人馬行進的信息。“千花坊”已在沿途布設了密探,用飛鴿傳遞消息,兩派人馬的一舉一動,都逃不過他們的耳目。


    這兩路敵人一南一北,分路而來,行動得很有默契。


    到了第二天傍晚,根據線報,“衡山派”所乘坐的座船,已駛到了湘江上遊距離長沙城僅一百二十裏之處,而“排教”的大隊人馬,也在長沙以北百裏外的一座小鎮上留宿。


    據此估算,再過一天,兩派高手將同時抵達長沙城。


    到了那時,也就是大戰開啟的時候!


    入夜,孫家老宅內外燈火通明,令天上的月亮和星辰都失去了光輝。四周的空氣之中彌漫著鬆油的氣味,是從燃燒中的火把上散發而出的。


    空地之上,點著數堆篝火,熊熊火光之下,許多幫眾弟子正在打磨兵器,氣氛緊張而肅殺。


    在孫家老宅左廂的一間小院之中,空氣之中亦是充滿了肅殺之意,一個全身白衣獨臂人筆直地站在院子正中的空地之上,正是俞千裏。


    青鋼劍持在手中,橫在眼前,俞千裏一動不動,目光盯著劍鋒,似乎所有的注意力都在劍上,又象是在思索著什麽。


    忽然之間,俞千裏動了,他手臂一轉,劃出了一劍,然後是第二劍,第三劍。


    每出一劍,都比先前的一劍更快,更猛,到了第八劍上,青鋼劍刺出之時已是威勢驚人,劍刃“嗡嗡”作響,恍若雷鳴!


    一片枯葉落下,掉在劍光之上,頓時化為了齏粉,飄散開去!


    俞千裏刺出第九劍時,時間都仿佛瞬間停止,隻有那一道劍光如驚鴻一般,從空間飛掠而過!隻聽得“錚”地一聲,青鋼長劍已斷成了三截,所有劍光殺意都在這一時刻消失無蹤,一切又重回了寂靜。


    俞千裏頓住了身形,過了片刻才歎了一口氣,彎腰拾起掉落在地上的斷刃,走到院牆旁邊,將斷刃連同手中的半截鋼劍扔下。在牆邊已經堆著不少斷劍殘刃,足有十餘柄之多。


    正當他走回院中,要從兵器架上再取下一柄長劍時,卻看見華不石正踱著方步,倒背著手從院門外走了進來。


    俞千裏停止了動作,彎腰施禮道:“千裏見過師父。”


    華不石略一點頭道:“不用多禮。”


    他麵帶微笑,四下瞟了幾眼,目光在牆角的那堆斷劍上停留了片刻,說道:“我在院外數丈之處,就已感受到院中的劍意,想來你的劍法又有進境,實是難得。”


    俞千裏卻搖了搖頭,道:“自當日在‘鐵水山莊’與強敵一戰,千裏悟出了一式劍法之後,這十幾天以來反複習練,卻毫無進境,反而損毀了不少兵器,實是慚愧。”


    華不石道:“參悟劍法本就是極為艱辛之事,僅十幾日為時尚短,沒有進展也不須著急。”


    他略一停頓,又道:“損毀鋼劍,乃是招式過於威猛,你還未能控製劍勢中的力道的緣故,將一劍之威全部作用於劍身之上,普通鋼劍自是無法承受。就如小兒耍錘,雖能勉力掄出,卻因自身力量不足,不能操控,反被錘勢所牽引,你的所練劍法,想必也是如此。”


    華不石自己不能習練武功,但對於武學的理解卻是頗深,見識也十分淵博,雖然並沒有看見俞千裏練劍,卻已大致猜出了他損毀長劍的原因。


    當初俞千裏初入“惡狗門”之時,華不石拿出“孤星劍法”的殘譜相傳,經常與俞千裏探討一些劍法之學和修煉之法,給予過他不少指點和幫助。後來俞千裏的“孤星劍法”略有小成,華不石對武功劍法的話題就說得少了,平日裏師徒交談,多半是關於門派和江湖之事。


    而近一年以來,俞千裏一直都是自行修煉劍法,華不石也不過問。


    數月之前,在華家大宅一戰俞千裏斷去一臂,華不石事後知曉,一度嚎淘大哭,不能自己。從此以後,華不石倒是時常前來探望俞千裏,卻更不再提劍法武功,即使俞千裏相詢,也多是隨口敷衍,反而喜歡聊一些琴棋書畫之道,甚至怡情雅趣之事。


    華不石本是富家少爺出身,對於時下各種休閑玩樂之道俱是精通,一說起來就滔滔不絕,收不住嘴,他還經常拿來各種各樣的玩意兒,從瑤琴洞簫到古董字畫,從精繡的香囊到鬥勝的蛐蛐,另有玩鳥鬥犬等等,不一而足。


    世間象華不石這般不教徒弟武功,卻專門教人玩耍娛樂的師父,隻怕是絕無僅有。


    隻可惜俞千裏一心修劍,對於華不石拿來的那些玩意兒毫無興趣,兩人之間經常話不投機,驢唇不對馬嘴,根本談不到一處,比起先前反倒有些疏遠。


    今夜華不石一來,就主動說起了劍法,卻是令俞千裏頗感意外。


    他也深知華不石對武學的見解不凡,既已說起了劍法,正可借機請教,便道:“師父說的極是,我這一式‘滴水穿石’的第九劍,乃是將前八劍的力道疊加匯聚,威勢太盛,千裏功力有限,無力操控,還請師父指點。”


    華不石道:“若是如此,解決之法也很簡單,一是勤加修習,使功力更加精純,自是能夠圓轉如意,收發自如,隻不過要做到卻不是一日兩日之功就能達成,可能需要數載的苦練。第二種方法嘛,就是使用一柄堅硬無比的寶劍,能夠承受這一劍之威,自然就不怕損毀。”


    他將倒背在身後的雙手伸出,好似變戲法一般地拿出了一柄長劍。


    “你用這柄劍再試演一次剛才的招式,讓我瞧瞧其中的奧妙。”華不石說道,將長劍遞到了俞千裏身前。


    這是一柄外表看來極為普通的劍,長為三尺,劍柄和劍鞘均是白橡木製成,逞淺灰顏色,上麵並無任何裝飾之物,筆直而堅挺。俞千裏接到手中,隻覺得除了比一般的長劍略重了一點外,並無什麽異常之處。


    他並不知道,這柄劍是華不石從“千花坊”購來的價值數萬兩銀子的珍稀材料,在舞陽城的鑄劍大家歐師手中,經過了七天七夜的鍛打,才鑄造而出。直到今日黃昏,這柄劍才剛剛運到長沙,送到了華不石的手中。


    僅從鑄劍所耗的成本來說,這柄劍比起厲虎的軟劍“蛇翼”和楊絳衣的巨劍“赤雪”都高。


    俞千裏手腕一抖,劍鋒已出鞘,他也終於看出了這柄劍的特別之處。


    刃長二尺六寸,寬一寸七分,本是十分普通。但是,這柄劍前刃的一側,居然缺了一塊,向內微微凹進,使得整柄劍變成了一個十分奇特的弧形。


    如果是彎刀,弧形並不稀奇,可是這件兵器的劍身,劍尖,劍鍔與普通的長劍沒有區別,僅僅是在一側的刃邊少了一塊,使得這件兵器極是不倫不類,似劍非劍,若非說它是劍,也隻能算是一柄殘劍。


    俞千裏凝望著這柄劍,若有所思,卻聽得華不石道:“據歐師信上所言,他將‘玄陽鋼母’溶入精鐵之中,製出的劍模一經成形,就是這個模樣,無論怎樣敲打,也不能改變分毫,隻能鑄成了這般形狀的一把劍。歐師想將此劍命名為‘殘月’,卻又覺得此名有些不祥。”


    俞千裏道:“劍是凶器,本就是不祥之物,名字又何須祥和,千裏以為‘殘月’二字,正合此劍之名。”


    華不石道:“我也覺得‘殘月’之名不錯。有詩雲道‘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在我看來,明月雖有殘缺的時候,但是也有圓滿之日,眼前雖是殘月,終有一日能變為圓滿,既是希望所在,亦是天象輪轉之道,因此‘殘月’也並非是不祥之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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