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澳鎮的柴大善人,姓柴名林,在粵境之中可算是一方名流。此人祖輩都是富商,在大明數省開設有多間錢莊銀號,據說家產富可敵國,早年間他還曾中過舉人,且又樂善好施,才有善人之稱。而那老者說的冷盟主,則更是大名鼎鼎,在粵境黑道上無人不知。


    因為所謂冷盟主,便是粵境黑道盟的盟主,人稱“霸刀連山”的冷連山。


    “黑風錄”排名第二十七位的冷霸刀,武功之高自不必說,還統率粵境全境黑道,坐的是粵境各地三十八家山寨總寨主的頭把交椅。


    無論冷連山還是柴大善人,都是了不起的大人物,比金光頭陀都要厲害得多。隻不過,金達既沒有受過柴大善人施舍,他這“野豬嶂”也不屬於冷連山的那三十八家山寨的任何一家,因此這兩人都與他毫無關係。


    當然,這兩個人勢力極大,金光頭陀全都得罪不起,但是既已出手劫車,殺傷了這麽多人,就算不想得罪也已經得罪了,而且眼前的這十三車糧食,金達也不願放過。如今他所想到唯一的主意,就是把這些護車趕車之人全都斬盡殺絕,來個死無對證,自然就斷絕了後患!


    山羊胡須的老者眼見麵前的強盜頭子,臉上神情陰晴不定,心中更是惴惴不安,他卻沒想到,不提冷盟主和柴大善人的名字還罷,這麽一句話講出,卻更是斷絕了生路。


    金達正要下令眾匪殺人,卻在忽然之間豎起了耳朵,隻因為他聽到了一陣“叮叮噹噹”的鸞鈴之聲,正從寒風飛雪的間隙裏傳了過來。


    這鈴聲頗為清脆悠揚,又帶有節奏,顯是行進中的馬車所發出的。而山穀之中十三輛大車已被截獲,十多匹駿馬也都倒臥在地上,哪裏還有車馬在行走?


    順著鸞鈴聲望去,隻見風雪之中,山穀的入口處竟出現了一輛大車,而大車前後竟還有五六匹馬,正朝著穀中駛了過來!


    一天之內,竟來了兩路車隊,兩頭肥羊一起拱門,這可是天大的好事!金光頭陀已有好幾個月沒有碰到過這等好運了。


    此時天色已經十分灰暗,風雪漸大,目力不能及遠,新來的車隊顯然並未發覺山穀中劫車喋血的情形,仍舊是徑直行來。


    金達看了一眼身邊的山羊胡須老者,和一眾被製住了車隊護衛,低聲吩咐道:“這些人若有誰敢亂叫,壞了大爺們的好事,馬上就叫他頭頸分家!”


    他說完使個眼色,留下幾名土匪看押車隊護衛,其餘的四十餘名土匪嘍囉緊跟而上,與金達一同迎向從遠處駛過來的車馬。


    從穀口駛過來的馬車比“定遠商隊”的大車要高,而且十分寬闊,木製的車廂足有九尺,車轅上套著四匹高頭大馬,車窗旁邊吊著幾串風鈴,不住搖蕩,原來先前所聽到的聲音並非馬脖子上所掛的鸞鈴,而是由這些風鈴所發出。


    這顯然不是裝貨用的蓬車,而是富貴人家出門所乘坐的行轅。而隨車而行的六騎,也均是鞍配齊整,比起商隊護衛的座騎還高大神駿不少。


    金達站在道路當中,盯著漸漸駛近的馬車和六騎駿馬,也看清了這一行人的模樣。


    趕車的的是一個皮膚黝黑的灰衣少年,除了身材稍顯壯碩,是一幅車夫小廝裝扮,毫不起眼。


    在馬車邊隨行的騎士卻頗為引人注目。當先黃驃馬上的一人年紀亦是不大,比那趕車的少年卻還要高壯許多,手腳粗大,方臉大耳,一臉憨厚模樣。在他身後的四騎則全是黑衣短衫勁裝打扮,背刀挎劍,象是大戶人家的護院保鏢。


    在最靠近馬車的一匹白馬背上,居然騎著一個十四五歲的小女孩,她一身白色衣裙,頭上挽著兩個發髻,細發垂髫,卻是一幅小丫環的裝束。


    這一行車馬雖行駛得不快,但山穀中的道路本就不長,不久便已駛到了眾土匪麵前。


    “站住!”金達橫起板斧,厲聲斷喝道。


    當先的那方臉大耳的少年勒住了座騎,他身後的眾騎士亦提韁勒馬,而那輛馬車也緩緩地停在了路中,叮叮噹噹的鈴聲頓時止歇。


    金達一揮手,身後的眾土匪們分散而上,瞬時已將一車六騎圍在了當中。悍匪們手擎兵刃,蠢蠢欲動,隻等待金達一聲號令,就一齊上前夾攻!


    金光頭陀劫道的手段,一向都是先下手為強,首先突襲把對方打殘,控製住局麵再說,可是這一次,他卻破天荒地有了一絲遲疑。


    如果剛才距離遙遠,對方看不清山穀中的情形,將馬車駛了進來還可以說得過去,可是如今雙方近在咫尺,道路前方“定遠商隊”被掀翻的大車,被砍倒在地的人和馬匹,甚至濺在雪地上的鮮血都能看得一清二楚,這隊車馬依然不緊不慢地駛了過來,而且眾騎士和車夫一個個神情從容,在他們的臉上連一點的驚懼的顏色都瞧不出,實是不同尋常,金光頭陀的心裏不免有些暗自嘀咕。


    卻在此時,有聲音從車廂內傳出,卻是一個男子的嗓音:


    “朱洪,為何停下,發生了什麽事?”


    那方臉大耳的少年轉身答道:“稟告師父,前方有十三輛大車堵住了道路,還有五十三名強人。”


    朱洪的外貌敦厚,目光卻是十分銳利,金達這一夥盜匪共有五十三人,片刻之間他就已數得清清楚楚。


    “哦?”車中的男子道,隻見車廂前的布簾掀起,一名男子探出身來,而金光頭陀也看清了車廂內的情形。


    這男子身材瘦弱,穿著一件狐裘,頗見華貴,脖領處露出一圈絨毛,頭頂瓜皮帽上嵌著的水晶比大拇指還大,全然是富家大少爺模樣。而車廂內除了這名男子,竟還有兩位美女,一左一右端坐在兩側,想是這大少爺行路時在車廂裏左擁右抱,豔福不淺。


    這兩名女子均是少婦的裝扮,左邊的女子年紀稍長,鳳目桃腮,形態甚是嬌嬈,而右側的女子卻隻有十**歲,上身穿著團花短襖,配上翠綠色的百褶裙,臉孔上雖然未施粉黛,卻明眸皓齒,比左側的女子還要動人三分。


    那大少爺僅是伸出腦袋向前方瞧了一眼,便又縮身坐回了車廂內,說道:“原來是‘定遠商行’的車隊,他們不是南澳柴家的商號麽,怎麽會到這裏來?”


    “聽聞粵境南海一帶多有海嘯天災,柴大善人一向樂善好施,從北方運些糧食去賑濟也是有的。”說出此話的,卻是左側那一位年紀稍長的婦人。


    那富家大少爺點了點頭,道:“依依夫人言之有理。既是賑災的糧食,盜匪取之不義,咱們就幫他們一把,讓他們平安通過此山吧。”


    那依依夫人卻道:“柴林雖然號稱大善人,也未必就是什麽好人,如今我們身處危境,後麵還有追兵,又何必浪費時間去管他的閑事?”


    那大少爺卻微微一笑道:“閑事既然碰上,管上一管也無妨,反正也花費不了多少時間,說不定還另有所獲。”


    在他右側的那十**歲的女子哼了一聲,道:“你這惡少爺一向無利不早起,哪會無緣無故做甚麽好事,定然有所圖謀!”


    那大少爺聽了此言卻一點也不生氣,嘴角的笑容更甚,道:“原來還是紅珠娘子了解華不石更多一些。”


    這大少爺未曾生氣,站在道路當中的金達卻已經氣歪了鼻子。


    這些人被眾土匪團團圍住,不但沒有一點被打劫的覺悟,竟然談笑風生,大言不慚,簡直是沒有把他這堂堂的金光頭陀放在眼裏!


    他一聲怪叫,便要喝令眾匪齊上,給這幫不知死活的家夥們一個下馬威,那大少爺卻忽然開口說道:“等一下!”


    隨即轉臉問道:“我們身後的追兵距此還有多遠?”


    依依夫人道:“孟歡,你探察一下。”


    卻見趕車的灰衣少年答應一聲,立刻跨出車轅跳到了路上,伏下身體,將耳朵貼在了雪地之上。過了半晌,才又站起身來,道:“回夫人,華少爺,那些人仍跟在後麵,距離七八裏地,共有六騎。”


    那大少爺皺了皺眉頭,道:“他們已經跟了我們三天,又不逼近,卻不知是何道理?”


    他手掌托下巴凝眉沉思,金達卻已是按捺不住,隻覺得自己剛才又被這大少爺戲耍了一次!


    金光頭佗一擺板斧,大吼道:“老子是這‘野豬嶂’山上的寨主!你們通通給我滾下車來,乖乖交出銀兩細軟,否則別怪老子們不客氣!”


    那大少爺“哦”了一聲,似乎直到此時才看到眼前有金達這麽一夥人,卻隨即輕輕一擺手,吩咐道:“朱洪,料理了他們,留下幾個活口。”


    金達聽了此言,更加火冒三丈,從來都是他金光頭陀決定留不留肥羊們的活口,幾時變成肥羊們留他們的活口了!


    那方臉大耳的少年應聲稱是。倏然之間,也不知發出了何種暗號,四名騎士同時從馬背上縱起,寒光閃處,各自的兵刃已經出鞘,飛撲向圍聚在四周的土匪,而朱洪則的一提馬韁,縱馬朝著金達所在之處直衝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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