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正道卻沉著臉,道:“華少爺喜歡叫人畫烏龜,也沒什麽打緊,不過你莫要忘了,今日已是正月十六,到了明日你若還交不出殺人凶手,我們隻好把尊夫人當作凶手輯捕了。”


    華不石道:“這倒用不著吳掌門提醒,本少爺自是記得。隻是我怕到時當真交出凶手,各位卻沒有本事輯拿。”


    吳正道道:“華少爺此話何意?”


    華不石卻不回答,伸了一個懶腰,道:“這天好象陰了一些,我們這便出發罷。靈兒,去牽馬來。”


    其實當下豔陽高照,與先前並沒有什麽不同,隻不過大家都知道這大少爺刁鑽無比,就連袁公義也被他氣走了,他既如此說,誰也不去自討沒趣地出言反對。


    白奕靈將馬牽來,華不石踩蹬上馬,四派中人也都騎上了各自的座騎。


    吳正道道:“不知華少爺要去往何處?”


    華不石道:“本少爺突然想起,馬大先生好象曾對我說過,他與那柴大善人有些過節,那殺人的凶手說不定就藏在柴大善人的家裏,我們這就去找上一找!”


    ※※※※※※※※※※※※※※※※※※※※※※※※※※※※※※


    柴大善人的家就在南澳鎮東的大街上,並不難找。


    這是一大片青磚紅瓦的宅院,至少也有上百進院落,幾乎使得整條東大街變成了柴家專用的車馬通道。在正對街口之處,是一座丈許高的巨大宅門,門上掛著燙金字的牌匾,題寫著“南澳柴園”四個顏體大字。


    僅這一個宅門,就比南澳鎮的縣衙門還要高大氣派得多,隻要見到柴園的大門,便能想得到,此鎮真正的主人乃是柴家,而不是大明官府。


    在門前的下馬石前下了座騎,華不石,吳正道等一幹人直接走向了大門。而不久之後,他們已坐在了柴園前堂的待客大廳之中。


    這間客廳,也比尋常大戶人家的廳堂要寬敞一些,廳裏座椅家具俱全,牆上似是隨意地掛著三兩幅水墨山河畫,卻少了尋常人家喜歡擺放的花瓶和古董架等飾物,全然談不上豪花,反而顯得頗為簡單樸素,似乎與柴家粵境首富的聲名不合。


    然而,華不石卻能看出,廳中看似簡單的桌椅家具,全都是“黃花梨木”雕製,所謂“黃花梨木”乃是產於海外瓊州的一種稀少的木材,比紫檀木還珍貴得多,僅這廳中的幾件家具,若論價值隻怕不下於數千兩白銀。


    而牆上那幾幅不甚起眼的水墨畫,均是宋元時期名家的真跡,更是價值連城。


    將奢華隱藏於平凡之中,才是真正的富貴豪門的風範,那些到處擺放著各式古董花瓶的尋常廳堂,是完全不能與柴家的這間客廳相比的。


    僅見到這座客廳的布設,華不石就已知道南澳柴家號稱粵境首富,絕對是名不虛傳。


    從門口將華不石等人引進客廳的,是一位二十多歲的青年人,自稱是柴園的二管家,別人都叫他“謝二先生”,而眾人在廳裏剛剛坐下,柴園的家主就來了。


    從外表看來,柴林大約四十歲出頭,穿著一身黑青緞的團花襖,頭上戴著瓜皮帽,足蹬厚底布靴,衣衫裝束與尋常的富家員外沒什麽分別。傳言他已五十歲有餘,或許是因為體形削瘦,才顯得比實際的年齡要小。


    事實上,這位柴大善人確是十分幹瘦,“鼎湖派”的“不老翁”鍾不老是個胖子,他的體形就至少能抵是上兩個柴林。


    不過,鍾不老若要與柴大善人身後的那個人相比,卻又算不上胖了。


    那個人跟隨在柴林走進客廳,穿一身灰布短褂,象是柴府的家仆,隻是頭上的發髻梳成方形,頗為奇特。他每走一步,眾人都感覺到地麵似乎震動了一下,隻因為此人實在太過肥壯,若論身材,比兩個鍾不老相加還要魁梧。


    柴林走進廳來,滿麵春風地拱手說道:“一早就聞聽得喜鵲鳴叫,柴林便在想今日定會有貴客前來,果然未及晌午,就有吳掌門,黃蓮庵主和鍾大長老三位粵境俠義道上的高人大駕來訪,實是令我‘南澳柴園’蓬蓽生輝啊!”


    吳正道和鍾不老連忙抱拳還禮,黃蓮大師亦是雙手合什,輕念佛號。


    柴林的目光轉向華不石,道:“這位公子相貌清奇,氣宇軒昂,猶如人中龍鳳,定是大名鼎鼎的‘惡狗公子’華少爺,柴林這廂有禮了!”


    華不石還禮道:“不敢。”


    這位柴大善人舌綻蓮花,說得比唱的還好聽,不過華不石仍是佩服他一見麵,就能夠把三派的高手連同他這“惡狗公子”全都認得一個不差。這南澳柴家並非武林世家,這位家主柴林卻精明得很,似乎對江湖上的人物一點也不陌生。


    柴大善人舉手相讓,眾人重新落座。柴林也在主位上坐了下來,那個肥壯的大漢卻是一聲不吭地站在他身後,好似一座肉山。此人不僅身材魁偉,臉上也滿是橫肉,卻並沒有甚麽表情,在他的眼中,似乎隻有主人,而滿屋的高手都沒有放在此人的眼裏。


    華不石的目光在這肥壯如山的大漢身上停留了片刻,眼中卻有若有所思的神色。


    柴大善人陪笑了一陣,才轉向吳正道,問道:“不知諸位高人今日大駕光臨我柴園,可有甚麽要緊的事情麽?”


    吳正道道:“久聞南澳柴府的大名,我等早就想來拜訪,今日華少爺提議前來,老夫和兩位同道也就一同過來前來湊個熱鬧。”


    直到此時吳正道還全不知道這位大少爺葫蘆裏賣的是什麽藥,當著柴林的麵,當然不能直說是來找“盤龍玨”的,也隻好把來由推到華不石的身上。


    柴林聽得此話卻微微一怔。在他想來,吳正道和黃蓮師太均是一派掌門,鍾不老亦是粵境四大派中的前輩高手,定是對方一行人的首要人物,卻沒有想到原來華不石這絝紈少爺才是領頭之人,而那三位高人全都隻是跟班。


    柴林不由得細細打量華不石,卻見這位“惡狗公子”坐在椅子上,翹起一隻腳,道:“本少爺今日來此,一是為見識一下南澳柴園的豪富氣派,二來嘛,卻是為了瞧看一件寶物。”


    他略一停頓,又道:“這柴園的氣派,我已算是瞧過啦,隻是那一件寶物,卻要看柴大善人肯不肯拿出來借給本少爺一觀了。”


    柴林“哈哈”一笑,道:“柴林家裏別的沒有,各種古玩珍寶倒有不少,卻不知華少爺想要看的是哪一樣?”


    華不石臉上仍是一片悠然之色,道:“那寶物名叫‘七彩琉璃珠’,柴大善人不會說貴府沒有此物吧?”


    華不石此言一出,柴林的臉上的笑容倏然凍結,而坐在一旁的吳正道眼睛卻是一亮。


    從柴林的表情神色看來,柴園之中定是藏有此物無疑。“七彩琉璃珠”這個名字,吳正道還是頭一回聽說,連他這久在粵境的一派掌門人都不知道,若說華不石遠在湘境舞陽城卻能聽說柴園中有此物事,自是不太可能,因此多半便是前日馬大先生告訴這大少爺的。


    而此物既然名為“七彩琉璃珠”,馬大先生臨死之時在椅上所留的那個“七”字,便也有了解釋。


    先前柴林一直笑容可掬,此時臉色卻沉了下來,道:“‘七彩琉璃珠’,柴園之中確有此物,卻不知華少爺是從何處得知,又為甚麽要看這件物事呢?”


    華不石道:“在下的一位朋友與我提起過此寶,又說柴善人為人小氣,定是不肯拿給別人瞧看,我卻是不信,而本少爺對於天下間的各種寶物一向獵奇,才特地前來相求一觀,柴善人不會拒絕吧?”


    柴林沉默了半晌,才開口道:“不是柴林敝帚自珍,隻是那件東西並非尋常古玩珍寶,其價值姑且不論,對於我柴家卻是頗有些意義,不能輕易示人,還請華少爺見諒!”


    見這柴大善人拒絕,華大少爺卻一點也不著急,不急不緩地道:“我們遠道而來,隻為看一眼貴府上的這件寶物,即便是本少爺的麵子不夠大,吳掌門,黃蓮庵主和鍾老先生,均是粵境江湖上的前輩高人,難道連瞧一眼柴家藏寶的資格也沒有麽?”


    他一麵說著一麵瞧了一眼吳正道,道:“吳掌門,我說得可對麽?”


    吳正道捋著胡須,道:“華少爺說的不錯,我等遠道而來,隻為了觀看此寶,就請柴家主將那‘七彩琉璃珠’拿出來,讓我們看上一眼便是!”


    南澳柴府固然是富甲一方的豪門,但是憑其一家之力,與粵境白道上的四大門派相較還差得甚遠。


    這次找上門來,強行索要對方家中珍藏的寶物,本是甚為無理的舉動,但此時吳正道已下了決心,一定要見到“七彩琉璃珠”,事關吞鯨島的寶藏,就算是出手強搶也在所不惜,哪還會有甚麽顧忌,所以出言亦透露出逼迫之意。


    柴林的臉上現出無奈之色,道:“如此說來,諸位是非要見到此物不可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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