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白鸝號”在海上前三天的旅程還頗為輕鬆舒適,經過了第三天夜裏與“青鯊團”海盜船的遭遇之後,隨後的行程就變得極為乏味無聊。


    對於海紅珠來說,尤其如此。


    不僅僅是因為登船遠航的新奇之感已經消失,還因為“白鸝號”原本舒適的豪華臥艙,可口的飯菜食物都已蕩然無存,包括貯藏的美酒,也全都在為了逃脫海盜船追擊時扔進了大海。


    現在船上唯有一能夠吃的,隻剩下又鹹又硬的薰魚薰肉,以及放在嘴裏猶如灰土一般的幹麵餅。


    海紅珠並沒有參予一眾高手對海盜船的突擊,早在第三日白天,她就已經因為暈船而不得不躺在床上,而現在就連床也不見了,她想要睡覺也隻能裹著被單躺在船艙的木製地板上。


    這不僅令她的暈船頭痛更為嚴重,而且因為食物無法下咽,肚中無食,就連嘔吐都沒有東西可嘔。


    海紅珠雖然不是富家小姐出身,但是從小到大一直嬌生慣養,從來沒受過這樣的罪,這也使得她好容易得以舒緩的心情,又開始變得惡劣起來。


    都怪那個惡少爺不好,才會讓她落到這等可憐的境地!


    有時候把遭遇的倒黴事情都怪罪到別人頭上,總是很容易,而且也十分順理成章。


    可是那位惡少爺卻一點也沒有陪罪認錯,甘當替罪羊的覺悟,整日不是與曹暮雲,南宮奇等人在甲板上談天說地,便是一個人躲在房間裏神神秘秘的,不知在做甚麽。海紅珠去艙房中找他,那惡少爺居然也隨意敷衍,不肯讓她久留,實在令她有些火大。


    即使是有名無實的夫妻,他至少也應當體貼溫柔一些,而不應該這般冷漠無情,何況海紅珠現在病了,正需要別人的照顧安慰。


    若是在十天以前,海紅珠是斷然不會這麽想的,那時她把他當成仇人,對這惡少爺比華不石現在對她更加冷淡十倍。隻是經過南泉莊中的風波之後,海紅珠對這位惡少爺的觀感就變得微妙而奇特,而無論如何,是他把自己帶上船來的,理所應該要照顧她才是。


    華不石顯然沒有和海紅珠相似的看法,也並未去留意揣測海紅珠這個小女孩的微妙心思。在他看來海紅珠的暈船頭痛隻是不慣習乘船的正常身體反應,甚至稱不上生病。如果在陸地上,他倒還可以開上一劑藥方,到藥店抓些草藥來讓她煎服,想必立刻就能藥到病除,隻可惜如今在大海上航行,根本無處買藥,因此他也沒有甚麽好辦法。


    而這幾天在“白鸝號”上,華不石除了與曹暮雲南宮奇聊天,了解一些上次萬易大會的詳情之外,便是躲在房中,拿著那塊“盤龍玨”細細研究察看,試圖從其上發現一點寶藏的端倪。


    這塊他差一點丟掉了性命才取得的玉佩,華不石當然不想讓它空留在手中,而全然不明其秘。


    隻可惜這隻是徒勞,他雖然反複查看,卻並沒有取得一點進展。


    所幸的是,這乏昧無聊的旅程並未持續得太久。


    “白鸝號”在海上遇襲是從南澳港出發第三天的傍晚,由於逃脫時變換方向,偏離了原先的航道,帆船因此而繞行了一些彎路,使得原本五天的航程變為了七天。


    正月二十三的清晨,在“白鸝號”前方的海平麵上,出現了一個黑點。而隨著帆船的駛近,遠方的黑點逐漸地變大,成為了一個青灰色的島嶼。


    此行的目的地,傳說中的萬易島終於到了!


    兩個時辰之後,到了晌午時分,“白鸝號”才駛到了萬易島的近前。盡管最初從海平麵看來是一個小黑點,但是到了近處,就會發現這座島嶼絕對不能算小。


    島的正麵,是一座青黑色的巨大石崖,足有數裏長,且有百丈之高,而崖下的零星散布著許多礁石,猶如犬牙般突起在海麵之上,如若有航船徑直駛來,定然無法靠近島嶼,就會在崖前的海麵上觸礁擱淺。


    “白鸝號”並未駛向礁群,而是調轉了船頭,順著海岸向東繞行,行出數裏之後,已繞到了島嶼的東側。從這個位置,可以看見在巨石懸崖的後麵,竟是一片山巒,山上是鬱鬱蔥蔥的灌木叢林和草地。


    而山下則是一個海灣,海麵上有幾處浮標,而靠近岸邊是一排船塢碼頭,遠處的山前還建有燈塔。


    在海灣之中,己經停靠著十餘艘船隻,每一艘,都不比“白鸝號”小。


    這些船隻,想必就是“萬易門”派往大明沿海各境十五處海港碼頭的座船了。而這麽多船都已停在這裏,說明參加“萬易大會”的大部分客人想必已經抵達,而“白鸝號”隻因遭遇了海盜,在海上有所耽擱,才會遲到一些。


    “白鸝號”拉下了主帆,降低航速,緩緩地駛入前方的港灣。船上的眾人,早已都來到了甲板之上,觀望著眼前的海島和碼頭。


    南宮奇歎道:“若不是親眼所見,在下當真無法相信,在南海的孤島之上,還有這等地方!”


    曹暮雲道:“不錯,僅這島上的碼頭,隻怕就比南澳鎮的碼頭還要大上一倍。”


    說話之間,“白鸝號”緩緩地停在了碼頭上的一處泊位上,船掌駱忠高聲喝令下錨。而這座碼頭顯然是為了停泊象“白鸝號”之等甲板較高的遠洋航船所設,在水上所搭建的木橋高出水麵兩丈有餘,不是南澳港上的那種又低又矮,隻能用於近海小船停泊卸貨的木橋可比。


    隻聽得宋司晨朗聲道:“曹公子,華少爺,正德仙長,南宮先生,此處便是‘萬易島’了,請各位都跟隨我下船登岸,一同到‘萬易莊園’去!”


    有水手在“白鸝號”的船舷和碼頭的木橋間搭上了長板,眾人足踏著木板走上了碼頭。


    這座碼頭雖建得高大,但卻頗是冷清,不象南澳鎮的碼頭那般熱鬧。在木橋上隻有數名壯丁守衛,他們身上穿的均是天藍色的綢布短衣,頭上戴著淺色紮巾,紮巾的前額位置繡著一個篆體的“易”字,而兵器亦都是統一製式的長劍。


    這此人顯然都是“萬易門”的幫眾。


    從外表看去,這些“萬易門”人和“白鸝號”上的水手船員一樣,個個皮膚黝黑,這想必是長年在海上風吹日曬所形成的。


    眾人跟隨著宋司晨走出碼頭,卻見碼頭前方是一條青石道路,直通山後,而路邊卻停放著十來亭軟轎,轎夫就站在一旁,看裝束亦是“萬易門”的門人。


    宋司晨道:“此處到萬易莊園尚有五裏之遙,若各位不願步行,可乘坐本門的軟轎前往。”


    那薛原皺眉道:“女眷乘轎倒也罷了,我們可坐不慣這等小轎,貴島上難道沒有馬匹可騎麽?”


    宋司晨道:“海島之上氣候不同於大陸,尋常馬匹不能適應,是以本島一向不喂養馬匹,還請薛爺見諒。不過好在此去莊園不算太遠,便是步行也用不了多少時候。”


    海島上沒有馬匹也非奇事,聽宋司晨如此解釋,薛原倒也無話可說。


    曹暮雲和南宮奇都不願乘轎,正德道長乃是出家之人,更是沒有坐轎的道理,最後隻有“惡狗門”的海紅珠和楚依依兩位女眷搭乘了兩亭軟轎,而華不石也隨著眾人一同步行,由宋管師引領,沿著青石道路向前行去。


    這條道路並不太寬,曲折向前,在路兩旁的山坡上便是草地和灌木叢,再遠處還有一些低矮的喬木林,分布甚是稀疏。華不石一邊往前走,一邊四處瞧看島上的植物景致,臉上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正如宋司晨所說,“萬易莊園”果然不遠,眾人前行了二三裏路,又轉過了一個山坡,一座莊院便赫然出現在眼前。


    這座莊院,乃是建築在一片坡地之上,層層院落疊嶂而起,約有上百進之多。莊院的外牆乃是石頭壘成,正麵一座青石大門,頗有氣勢,在門前立著一杆三丈高的大旗,迎風招展,乃是天藍色緞布做成,上麵用金線繡寫著兩個筆走龍蛇的大字:“萬易”。


    看來,這裏便是天下間最為神秘的門派,“萬易門”的總壇所在了。


    而最吸引眾人眼光的,既不是莊院的青石大門,也非院門口的“萬易”大旗,而是在莊院的一側,靠在一座石岩山崗上的一個龐然大物。


    那竟然是一艘巨大無比的船!


    若沒有看見這艘船,華不石實難相信這個世界上會有這麽大的一條船,而且這條船,居然不是在水裏,而是擺放在陸地之上!


    這艘船長達四十丈開外,寬有十八丈,甲板的高度就足有八丈有餘,連船尾的舵葉,都有二丈高,先前眾人乘坐的“白鸝號”亦是十分少見的遠洋大船,可要是與這艘船相比,卻還差得多,簡直就象是河馬與巨象之別!


    巨船斜靠在石山上。船上的九根桅杆各有六七丈長,五六尺粗細,一人合臂都都難抱攏,桅杆斜指向天空,頗為壯觀。雖然巨船上未掛風帆,但船體外側的紅漆如新,在船頭更有巨龍雕花,刻著一個“寶”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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