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長亭冷笑道:“我可以告訴你兩件事,第一是楚某若想出劍陣容易得很,根本用不著你相幫,其二是借用劍陣之力,你或許能與我接戰幾十招,單打獨鬥,你連十招也撐不過,便要死在我的環下。”


    楚長亭此話說得極是張狂,俞千裏卻依然神色如常,道:“那我也要試一試。”


    遲家兄弟雖也是“黑風錄”上百名之內的高手,卻是排在九十二位,俞千裏即便能殺遲化猛,楚長亭原本也並未把對方放在眼裏,然而此時見他如此鎮定,語氣不卑不亢,楚長亭才對麵前的獨臂青年有所警凜。


    楚長亭年紀亦不算大,卻能位列“黑風錄”第十五位,下生經曆數十戰未嚐敗績,與人決鬥的經驗當然不少,也見慣了那些所謂的“高手”與他對決時的反應。


    麵對強敵時,即便心誌再堅強的人,也難免會緊張畏懼,為了克服和掩飾自己的情緒,有此人故做凶悍,外厲內荏,有此人表情麻木不露聲色,還有人裝成謙卑模樣,試圖讓對手心生輕視而饒他一命,但是對麵的青年劍客卻與那些人全不相同。


    楚長亭能看得出來,俞千裏並未掩飾情緒,此人或許並無贏的把握,卻是當真一心一意想要與他比劍,對於勝負生死沒有一點兒畏懼擔心。


    這樣的人,楚長亭以往還從未曾見過,而這樣的對手,也定然會有不凡之處。


    楚長亭不由得收住了狂傲之態,道:“好,我們就到河上去比。”


    說話之間,他身形掠起,橫縱十丈,已立於沁河岸邊的一大片白茫茫蘆葦叢之上,俞千裏亦不遲疑,緊隨著縱躍而出。


    河上的蘆葦粗不過手指,尋常人想要立於其上自不可能做得到,但楚長亭和俞千裏輕功俱是高明,卻並不困難。


    俞千裏剛站上葦尖,一道金光已直襲而來,竟是楚長亭搶先出手,飛撲而至。


    一聲脆響,火星飛濺,俞千裏運“殘月劍”封擋了一環,身形滑開了三尺之外,腳下已踏住了另一枝蘆葦。


    然而就在這一瞬間,楚長亭的身形在空中以一個詭異的角度倏然一轉,龍環竟如影隨形般地攻到俞千裏的前胸,俞千裏步法已滯,隻聽得“嗤”地一聲,環側的鋒刃劃過了他的左肋,青衫之上頓時已被割開了一道裂口。


    這僅是雙方交手的第一招,俞千裏便幾乎被楚長亭擊中,若不是他反應極快,勉強側身疾閃,這一環便不隻是劃破衣衫,足可以要了他的命。


    楚長亭一招得勢,更不放鬆,雙環飛舞已連攻數招,俞千裏持劍拆擋,已全然落入下風。


    一交手便已盡失先機,並非因為俞千裏的劍法不夠淩厲,“孤星劍法”本就以快、奇而著稱,俞千裏之所以如此被動,卻是因為楚長亭的武功比他更奇。


    所謂招式之奇,其本質便是不同於常法,攻敵所無法預料,才能令對方不易防範,“孤星劍法”之奇,在於出劍的方位的劍路不依常理,而楚長亭的武功之奇,不僅在手裏的環上,更在於他的身法。


    楚長亭攻來第一招,便已躥躍於空中,而隨後的數招皆是淩空飛擊,並未踏足蘆葦,這等縱掠於半空的攻擊,本是最容易判斷其方位,隻因為人不是飛鳥,無法在空中依靠翅膀來調轉方向,即便能利用手臂揮動略做些轉折,也極為有限。


    然而楚長亭掠起在空中,身形卻能隨意地盤旋轉折,竟然比飛鳥還更為靈活,他的身形猶似鬼魅而無處不在,若按正常的經驗,俞千裏全然無法預知他的會轉到何處,更無從判斷他雙環出手的方位。


    這般交手,俞千裏自是極為被動,僅隻數招之間,就接連遭遇了好幾次凶險,每次都憑借反應迅速,直到將被擊中之時才勉強避閃過去,根本沒有還手之力。


    山坡之上的各派群雄,見到著二人的這一番拚鬥,一個個俱是看得目瞪口呆,隻因為這番打鬥一交手便如此凶險,幾乎每一招都是處於千鈞一發之間,令人感覺到隻要眨一眨眼,說不定俞千裏就已被楚長亭一環擊殺。


    劉元鶴騎著馬站在坡地之上,心中卻是暗生慚愧,他本已決定要與楚長亭決鬥,雖自知未必能敵,但以為憑借習練了數十年的“羅漢拳”火候,至少也能與這黑道高手相鬥百合以上,若許還有機會能和對方拚一個同歸於盡。


    可是眼見著蘆蕩之上的這番拚殺,劉元鶴卻清楚地意識到,如若是他換下俞千裏來接楚長亭攻勢,隻怕在三五招之間就要敗落,別說和楚長亭拚個同歸於盡,就算擊傷對方多半也難做到。


    長江後浪推前浪,看來自己是當真老了,劉元鶴的心中不由得生出這般感概來。


    而一旁華不石的心情,也卻比劉元鶴更為沉重,早先他一直悠然自得,神態甚是輕鬆,直到俞千裏橫空一劍助楚長亭脫出劍陣,才令得他大驚失色。


    這位大少爺從一開始,就沒有想過要與楚長亭獨鬥,所以才有意將決鬥的條件,定為五十對五十的群戰。


    華不石對“青雲劍陣”十分了解,相信以四十九名青雲衛擺出大陣,足以抵擋楚長亭和麾下的五十名黑鷹驍騎,加上俞千裏侍機出手,此戰勝算定是不低。


    楚長亭乃是首惡,黑鷹驍騎亦是黑道人馬的主力,隻要他們一敗,敵人的士氣勢必大受打擊,而各家門派中人也能看到取勝之機,正如他早先曾對楊嗣昌所言,隻要獲取關鍵一勝,各派群雄便可暫消異心而激發起鬥誌,發揮出戰力。


    這本也算是一個不錯的計策,隻是華不石萬沒有算到,俞千裏竟然會臨陣舍劍陣不用,與楚長亭以獨鬥的方式決出勝負。


    眼見著二人的拚殺,華不石的心直往下沉,心裏充滿了自責和後悔,他對俞千裏本是十分了解,知道這位大弟子對劍道的執著之深,更甚於自己的生命,本應該料到麵對楚長亭這等強敵時,他定然不肯倚仗劍陣為勝。


    造成現在的局麵,都是華不石自己的疏忽所至,眼見著俞千裏被楚長亭招招進逼,鬥得如此凶險,隨時都有敗落被殺之厄,華不石的一顆心突突直跳,前額上已蒙上了一層冷汗。


    到了現在,即便再命“青雲劍陣”上前助戰已不可行,因為俞千裏與楚長亭決鬥之地是在河畔的蘆葦叢之上,青雲衛雖也習練了輕功,但比之二人卻還差不少,到了蘆葦叢上,劍陣勢必無法運轉自如。


    這正是楚長亭先前選在此處與俞千裏交手的原因之一。


    二人出手皆是極快,數息之間,已拚鬥了十餘招,楚長亭一直縱躍於空中,足尖未曾落一次,猶如一隻大鳥在盤旋飛舞,不斷淩空撲擊。


    這等輕功身法,正是楚長亭的成名絕技“鳳舞迷蹤”。


    天下間各派武功包羅萬象,以淩空飛擊為主雖不算多,卻也有一些,其中最為出名的要數“昆侖派”的“雲龍大八式”,然而所有這些武功當中,施展出來能在空中盤旋折轉,變幻身形的,便隻有“鳳舞迷蹤”。


    楚長亭凶名早著,他所擅的這一門輕功絕技眾人都聞聽過其名,直到今日親眼見到,才知其真正的詭奇淩厲。


    在楚長亭的淩空撲擊之下,俞千裏全不能依照常理判斷對方身形飛騰的軌跡,所能憑借的隻有臨敵時的感官和反應,每接一招都險之又險,十餘招過後,他身上的青衫已被劃開了四五道裂口,其中兩道之中滲出血漬,顯然已劃破了肌膚。


    而在蘆葦叢上,被二人交手時的罡氣和勁風鼓蕩,無數鵝毛大小的蘆絮激揚而起,白茫茫的一大片,如同雪花般飄舞於空中,又被飛卷旋轉,煞是壯觀美麗。


    但這所謂的美麗,僅是對於旁觀者而言,身在劇戰中的俞千裏自是不會有這般想法,而且這些蘆絮的存在,令得他處境更加不利。


    隻因為俞千裏抵擋對方的攻擊隻有根據感官反應,一旦被遮擋視線,就更難覺察楚長亭攻來的方位。


    這是楚長亭選在葦叢上交手的原因之二。


    再接數招,俞千裏已逾發被動,衣衫上的劃痕又增加了兩道,他已知這般打下去,敗落隻在數息之間,就算對方的武功在他之上,俞千裏也決不甘心這般全無反抗地失敗。


    隻聽見“嗤”地一聲,楚長亭的龍環的鋒刃已劃過俞千裏的左肩,血花飛濺而出,頓時便染紅了飄蕩於空中的數團蘆絮。


    之前俞千裏所受的幾道劃傷,都僅隻略微擦過肌膚,便被他憑借著過人的反應速度避閃開去,但這次的傷卻是不輕,環刃從肩胛上切過,至少深達寸許,乃是結結實實地被劃中,然而也與此同時,一點寒星飛出,“殘月劍”的劍尖已刺到了楚長亭的額前。


    原來俞千裏並非不及反應,而是硬接一環,來換取一次反擊的機會。


    二人在葦叢上交手直到現在,這才是俞千裏主動刺出的第一劍,楚長亭心中冷笑,揮環格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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